张勇自擒得晁盖三人归来,时文彬一病不起,那盖天锡真是美得不能在美了,恨不得那时文彬就此一命呜呼,自己能够坐稳知县位置。
这盖天锡真要说起来,也是个慵懒贪婪之徒,并无什么真才实学,但若要论收刮的本事,只怕比起梁世杰也是不枉多让,只是苦于收刮得来的钱财再多,也没有什么门路上贡,让他甚是苦恼。
却不曾想天降机缘,生产生辰纲事发,太师蔡京震怒,梁世杰遣张勇来此担任都监,协拿案犯,这无疑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于是乎他每日里除了将晁盖三人毒打上三顿打之外,就是请那张勇吃酒,希望张勇能够带他与梁世杰搭上线,这张勇是个武夫,虽说有时候脑子挺灵光的,但是架不住这盖天锡如此热情,一来二去的,几顿酒下来,便拍着胸脯大包大揽下来。
只是连着几日的酒吃下来,却是迟迟不见梁世杰的动静,这盖天锡的心里甚是着急,他虽为候补,但也知这拿得生辰纲的人犯,固然是大功一件,但同样也是烫手山芋,如果功劳不能拿到手,那什么都是虚的。
于是乎,这厮又遣人将张勇请来府中,打算从他口里在套出些话来。
他哪里知道,梁世杰也好,蔡京也好,也都在为此事头疼,毕竟这是第一次将劫取生辰纲的人犯擒拿归案,照理应该押解到汴京,凌迟处死才是,但生辰纲这事,不可能上达宋徽宗那里,如果要凌迟处死,那势必会让徽宗得知,虽说对蔡京不会有太大影响,但在皇帝心中埋下一根刺,终究还是不好的。
末了,还是邱玄站出来说话了,“恩相如果想要将人犯押解京师,那恩相势必要走一遭童太尉处,问他借的一万“胜捷军”方可。”
蔡京甚是不解,为何押解个人犯还需要劳烦童贯的“胜捷军”。
就听邱玄给他细细解释道:“晁盖这厮胆敢劫取太师的生辰纲,固然是见罪于太师,死罪一条,但是在外界的江湖绿林中,却无一不将其视为英雄豪杰,太师若要将其押解进京,那沿途所过之处,必是闻风景从,劫囚者将会比比皆是,如无大军押解,只怕是难到京师,更有被劫走的风险。依贫道之间,不如命所擒州府,将此贼自行斩首示众,相信天下绿林,并没有哪一处会为了如此人物,任意攻打州府县衙,而后将首级押解进京,在传缴天下,看天下今后还有谁人敢与太师做对!”
蔡京闻言大悦,当即修书一封,派出门下虞侯,飞骑报往大名府。
俗话说,“最毒妇人心。”蔡京的书信还没有到大名府,梁世杰就已经下令,命济州府辖下的郓城县自行将人犯处决,而后直接由张勇将首级押解进京。
梁世杰是一个慵懒之人,然论起歹毒程度来,还远远及不上其妻蔡秀儿。此女可谓深得蔡京真传,将蔡京的心理揣摩得极其通透,故未等蔡京书信到的,便已猜出蔡京心意。而梁世杰惧内,对蔡秀儿之言无不仅从,是以也赶忙修书至郓城县,着立时将人犯处斩,将首级押解进京。
消息一经传出,天下间很快便传的沸沸扬扬的,只是却如邱玄说的那样,原本打算半路劫囚,看看是什么人物劫取生辰纲的绿林之人,顿时无不偃旗息鼓。
那盖天锡接到梁世杰的书信,当即不敢怠慢,原本想请出正牌知县时文彬主持此事,不想时文彬经城中大小郎中,甚至是江湖游医诊断,已然是久病成疴,不可理事。
得到手下确切回报的盖天锡,心中窃喜,暗道:“也该我得此大功!”立即遣手下请的张勇及何涛二人过府,共同商议将晁盖、朱仝、刘唐、白胜四人斩首之事。
二人过府后,盖天锡取出梁世杰书信贡二人观看,何涛看过书信后,立即道:“既然中书大人禀承太师之意,依下官看,未免夜长梦多,不如明日便将这几人斩首示众!不知盖知县和张都监意下如何!”
“本县也是这个意思,这郓城不比别处,强人草寇极多,尤其是晁盖这厮,更是善交江湖匪类,如不及早处斩,只怕江湖上这些草寇得知,冒死劫狱,也未可知啊!”盖天锡说罢,便以目视张勇。
其实,张勇还是有些佩服晁盖几人的义气,只是他更醉心于功名利禄,是以当童贯至西军提选“胜捷军”时,第一个站出来投靠童贯,眼下又有了如此好的机会,让他能够升官发财,他又岂有不允之理。
他在郓城时日已久,早已在此处呆的烦了,早就想离开此处,见盖天锡、何涛二人都已坚持第二日便处斩晁盖几人,一心想离开郓城的他,哪里还有不同意的道理,当即拍案同意。
各怀心思的三人,为了各自的利益好处,做出了相同的选择,一阵阵的阴笑声渐渐由房中透出。
郓城大牢。
“吃饭啦!”随着差役一声叫喊,顿时就叫四碗米饭从牢房的空隙中塞了进去。
“红烧肉!”刘唐、白胜二人见的饭上有肉,哪里还会管那许多,立马扑了上来,一人抢了一碗,直接抓起那肉就往嘴里塞去。
朱仝是个做过都头之人,不会如刘唐、白胜二人一般粗俗,看见如此饭食,哪里还能不明白,惨笑一声,端起一碗饭,对晁盖道:“保正,看好你我的日子是到头了,吃了这碗断头饭,明日你我就要上那断头台,吃上一刀了!”
“什么!”乍一听此语,白胜连碗也拿不住了,扑倒在地,哭喊道:“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都是他们逼我干的,差役大哥,差役大哥,与小人无干啊!”
“TND,你说什么!”刘唐在一旁听得,怪眼一翻,上去一脚便将白胜踹倒,“你这厮再说一遍试试!”
哪知这白胜好像得了失心疯一般,不管不顾地爬起来依旧朝外喊着那几句话。
刘唐大怒,正待上前再踹他一脚时,就听见晁盖道:“刘唐兄弟,让他去吧!”
“哥哥,这厮……”
晁盖摇摇头,说道:“人各有志,由他去吧!只是连累了朱仝贤弟!”
朱仝惨笑一声,“现如今,还说这话做甚,明日行刑,你我到得下面,再做兄弟!”
“好!你我到得下面,再做兄弟!吃!”说着,晁盖拿起一碗饭,吃了起来。
晁盖饭没吃几口,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喊,“什么人!胆敢私闯大狱,难道没有王法了吗!”紧跟着便传来了一阵金铁相交之声。
“哥哥,这是?”刘唐听得,转过头去问道。
晁盖正待说话,却不想这金铁之声嘎然而止。“也许只是你我的幻觉罢了!”
晁盖摇摇头,原本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希望瞬间便被他自己掐灭了。
“保正,保正,你在哪里?”就在晁盖放弃希望的时候,从牢房的通道里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呼喊声。
“这是?”晁盖乍一此音,和朱仝互视一眼,两人从彼此的眼中都看见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那白胜可不管那么许多,扯着脖子喊道:“在这里,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兴许是听到了白胜的叫声,通道里很快响起了一阵充促的脚步声,白胜眼见,一眼看到当先之人一身道袍,伸手高叫道:“道长,道长,我在这里!”
公孙胜看到白胜伸手,快步跑了过去,急声道:“保正呢?”
“贤弟!”
公孙胜抬眼朝里看去,就见晁盖蓬头垢面,满身污秽,哪里还有往日的半点风采,公孙胜心中凄苦,哽咽道:“哥哥,你受苦了!”
晁盖拖着脚镣,蹒跚到牢栏前,才发现公孙胜已然没有了往日的三缕美须,不由焦急地问道:“贤弟,你的胡子呢!”
“没了,刮了!只要能救得保正,这些许胡须又算什么!”公孙胜眼中泛着泪光,故做轻松地道。
晁盖还待再说什么,公孙胜身后一人说道:“道长,此地不宜久留,有话回山再说不迟!”
公孙胜猛地醒悟,朝身边一个年轻的汉子抱拳道:“小五哥说的是,还请小七哥斩下此锁!”
“好说!”说着,奋力一刀砍下,锁头顿时应声落地。
“哥哥!”公孙胜赶紧一把拉下枷锁,打开牢门,将晁盖扶了出来,“哥哥,你受苦了!”
“道长,赶紧走吧!哥哥吩咐,救得人后,立时出城,否则时候晚矣!”
“走走走!我等这就走!”说话间,公孙胜等人一人搀着一个,将晁盖、朱仝、刘唐三人救出牢去。
白胜眼见三人得救,而却对自己视而不见,心中大急,高叫道:“还有我呢!把我也救上一救啊!”
晁盖听得白胜叫声,转头看向公孙胜,说道:“贤弟,这白胜好歹也与我等一起在黄泥岗做下事来,说起来还是我等连累于他,是不是也将他搭救出去?”
“这……”公孙胜颇为为难,来时俊辰只吩咐救得晁盖、朱仝、刘唐三人就走,唯独没说这白胜怎么处置。
公孙胜看向阮氏兄弟,兄弟三人窃窃私语几句,就见阮小七上前几步,一刀劈散白胜的枷锁,说道:“你自去逃命,至于逃得逃不得,就看你的造化吧!”说罢,收刀当先开路去了。
公孙胜等人阮小七先行开路,于是搀扶起晁盖等人,鱼贯而出。
就在阮氏兄弟入狱救人之时,那时迁也不曾休息,仗着自己一身高明的轻身功夫,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盖天锡府邸,一把火直接将他家后院点起,一时间火光熊熊,烈焰冲天。
“走水啦!”很快自有那盖府下人发现起火,赶忙高声大叫起来,盖天锡听见喊声,连忙着衣出来看时,就见风助火势,一时之间难以控制。
他赶忙组织府中下人抬水救火,要知道后院乃是他藏有财富之所,他想要进身,全靠这些财富来打点,如此火势,万一付之一炬,他岂不是仕途无望!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盖天锡急着组织下人灭火之际,忽听得有牢狱差役来报,盖天锡心中诧异,顿生不好之感。
“什么!晁盖跑了!”盖天锡暴跳如雷,一把揪住来人,“你们是怎么看守的,怎么让他跑了!还不赶紧去通知何涛和张勇,告诉他们,如果晁盖跑了,他们俩个也拖不了干系!还有告诉雷横这厮,叫他立刻带人来本县府上,保护本县家小。”盖天锡些斯底里地吼道。
雷横接的报信,丝毫不敢怠慢,时文彬卧床后,他立马投靠了盖天锡,如果盖天锡出事了,那么他雷横的日子也就到头了。点起一些个衙役,直奔盖府而去。
雷横住的离盖府有些距离,只是盖府火大,隔得老远都能看见。雷横见火势如此之大,心中甚是焦躁,催促着衙役快跑。
却不想才跑到一处牌楼下面,就见一膀大腰圆的和尚正席地而躺,鼾声如雷。雷横那个气,越是赶时间越是遇上这种事,进前扬起手中朴刀,厉声道:“我日你个砍不死的秃驴,好死不死地睡在此处,听爷爷句劝,找别的地方睡去,还不走时,爷爷一刀剁了你的脑袋!”
这和尚正是“花和尚”鲁智深,奉俊辰之命,专在此等候雷横。要知道这和尚也是个火爆脾气,几时有人敢这般与他说话,就见他双眼怒睁,暴喝一声,“洒家先砍了你这贼厮鸟!”说罢,从身下拿起禅杖,翻身而起,朝着雷横就是一杖。
这雷横平日里也就是个吃拿卡要的主,哪有什么高深武艺,比之同为捕头的朱仝差了不知多少,眼下碰到鲁智深,哪里还有好果子吃。战不到三合,便被智深砍断朴刀,一杖打翻在地,四周那些个衙役见雷横都被打翻,哪里还有胆子在这,发一声喊,四下逃命去了。
智深本待结果了雷横,猛地想起来了俊辰嘱咐,于是收回禅杖厉声道:“若不是看在你这厮平日里对老母甚孝,今日必打杀了你。此间事不是你这厮所能管的,自回去照顾你家老母去吧!”说罢,在不看雷横,只管自躺下睡觉。
雷横经此一打,哪里还敢再去盖府,只得一步一挨地慢慢回家。
张勇住的离大牢近些,得知消息也快些。他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惊得拍岸而起,赶忙披挂整齐,带着手下五、六个亲兵,准备前往大牢将晁盖拦截下来。
不想他的两个亲兵才打开府门,就倒飞了回来,张勇定睛看时,就见一人横枪,自府外走了进来。
张勇厉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再次袭击朝廷军士,莫不是想造反不成!”
“造反吗?”那人听见张勇所说,轻轻笑了几声,抬起头说道:“逼我造反的,不正是你们吗?”火光下,脸上一块青色的胎记隔外的显眼。
“杨志!你是杨志!”张勇失声叫道。
“张都监好眼力,居然还识得我杨志!”
“杨志!你失了太师的生辰纲,又来袭击朝廷军士,莫不是真想造反吗?亏你还自称是杨家之后,如此做派,不是给你杨家抹黑吗!听某句劝,及早回头,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杨志一抖手中枪,说道:“行了,张勇,那些空话就不要再说了。你今天想从这里过去,就先胜了我的手中枪!”
“这可是你说的!”张勇不在啰嗦,挺起混铁枪,朝着杨志心窝便是一枪。
别看张勇和晁盖、朱仝他们交手时,是何等的威风,但此刻到了和杨志交手时,强弱立马倒置!
有句话说得好,“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张勇的枪法不可谓不好,但是到了杨志这里就像当初晁盖遇到他那般,要知道杨志的武功是用于沙场征战的,简单直接,没有丝毫的花架子,张勇哪里还能有便宜占,更何况杨志还没有使出杨家嫡传的杨家枪法!
张勇与杨志交手十招,便被杨志挑翻在地,“张勇,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跟我走吧!”
“想要我跟你走,除非我死了!”张勇艰难地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双手使力,将混铁枪拉至最长,将长枪伦圆,大喝一声,“杨志,吃我一枪!”
“来得好!”杨志见张勇生出拼命之心,使出自己的身子绝招,当下不敢怠慢,手中长枪向上一顶一翻,使出了自己杨家枪的绝招“天坤倒悬”。
“颦”的一声,张勇被杨志一枪挑得飞了出去,他挣扎了几下,再也无力爬起来来了,于是说道,“你赢了,杀了我吧!”张勇虽然败了,但是骨子里却是透着那股倔劲。
“哼!”杨志收回长枪,说道:“我也想杀了你,但是我家主公说了,不让我伤你性命,所以,你还是跟我走吧!”
“…………”
何涛和张勇不同,当他听到有人劫狱的消息时,第一个反应不是去把人抓回来,而是想着怎么逃出去,然后找更多的援兵,再来抓人。
他悄悄地溜到府衙的后门,见四下里无人,打开后门就闪了出去。
就在他回身将后门关闭时,只觉后脑被重物狠狠地砸了一下,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栽到。
“我不是和你说了嘛,下手轻点,这厮可不经打……”这便是何涛最后一丝意识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时文彬府。
时文彬自晁盖被擒之日起,便被吓的一病不起,哪怕盖天锡多次过府探望,也皆是如此。
然而,就是这位卧病不起的时知县,此刻尽然在和一名年轻的公子对弈,言谈风趣,哪里还有半点卧病不起的样子。
时文彬捻起一子,详思再三,最终还是将其投回棋篓,叹息道:“老了,不行了,这便输给你了!”
“时公正直春秋鼎盛,何来老这一说!”
时文彬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似是放下无限包袱一般说道:“确是老了,你也休要再说不老这般话。我这便随你去吧。”
“哦?”年轻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时文彬,“时公知我是谁?”
时文彬苦笑一声,“我哪里还会不知,只是希望时某日后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吧!”
“时公尽管放心!日后时公只会为今日之决定而感无限骄傲!”
“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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