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名泼皮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发出几声含糊的闷哼,便眼皮翻白,四肢瘫软,如同被抽去骨头的死狗般,颓然倒地。
小厮们手下毫不停滞,利落地将昏死的三人拖拽至旁侧密林深处,以粗麻绳紧紧捆缚手脚,又以破布塞严其口。随后,几人合力,将这三人逐一抬起,重重扔进早已候在林外小道上的板车里,迅速用厚厚的干草料覆盖掩藏起来。
车夫无声地挥动鞭子,板车碌碌,碾过土路,很快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于家村)
因于家村地处偏远,距长亭县路程迢迢,奉命前来此处的两名小厮比旁人耗费了更多时辰,方才抵达。
于家村较之他处,更显贫瘠荒凉。此村村民多为昔年灾荒流徙之民,幸得长亭县收容,方于此地落地生根。因逃难者中多以同宗同姓、沾亲带故者聚居,十之八九皆姓于,故得名“于家村”。
也正是因这般来历,村中仍有少许外姓人家杂居其间,世代于此艰难谋生。此番两名小厮所要寻的“药材”,正是一名非于姓的男子。
此人之祖辈,当年亦是随于姓族人一同逃难而来,后娶了于家女子,才算勉强在村中立足。
然天不遂人愿,于姓宗族势大,历来挤压外姓,这几户人家日子过得尤为艰难,备受轻蔑排挤。
至其父一代,终不堪于姓欺压,不肯再循旧例与于姓联姻,转而聘娶邻村一女。
怎奈娶妻之后,竟性情暴戾,频施家暴。其妻不堪折磨,最终抛夫弃子,求和离另嫁他人。
此子自幼失恃,无人管教,渐渐性子歪戾,少时便惯行偷鸡摸狗之事,为乡邻所不齿,在于家村中早已声名狼藉,人人避之如秽物。
两名小厮悄步潜入村中,正见此子蜷缩于一户土墙院落之外,身形猥琐,探头探脑,意图趁夜翻墙入内行窃。尚未察觉身后有人逼近,忽觉口鼻一窒,已被药巾死死捂住。
他挣扎不过片刻,便软软瘫倒,失了知觉。
不过转瞬,这僻静村落一角恍若什么都未发生。
而村外小道上的板车草垛之中,则又悄然多了一味无声无息的“药材”。
除却自各村中寻得的那些“药材”,另有数味“药材”乃是他乡远客。
其中有一名是千里迢迢来长亭县寻亲未果、盘缠耗尽而流落街头的孤儿;一名是挑着货担穿梭于城乡之间、口音迥异的外乡卖货郎;还有三人则是结伴而行、途经长亭县暂作歇脚的行路人。
这几人之中,最先被盯上的便是那外乡货郎。
是夜,他寄宿于官道旁一处简陋的茶棚之下,身下只垫了些许干草,货担搁在脚边,人已沉入酣梦,鼾声均匀,浑然不知危厄已至。
值此夜深人静之际,几条黑影如鬼魅般悄然掩近,仍以那娴熟手法——浸药布巾死死覆住其口鼻。
货郎于梦中惊觉,却只挣扎一瞬,便瘫软无力,意识尽失。
小厮们手脚利落,连人带那装满针头线脑、木梳篦子的货担,一并迅速拖入道旁黑黢黢的林中,悄无声息地运走了。
夜色浓稠,茶棚寂寂,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宿过。
与此同时,那名盘缠耗尽、流落异乡的寻亲孤儿,亦未能逃脱罗网。
此子倒也机警,知自身孤弱,恐遭不测,特择了一株枝繁叶茂的古树,藏身于高枝杈叶之间,树下还细心燃着一小堆篝火,欲借火光驱赶夜间猛兽。
然则,他千算万算,却唯独失算于此处地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野唯有茫茫林海与寂寂荒草。
此等绝迹人踪之地,纵有天大动静,亦如石沉深潭,无人知晓。
两名追踪而至的小厮窥见此景,相视冷笑,竟连迷药也省了。
二人俯身拾起地上坚硬的石块,照准树上黑影便奋力掷去!
那孤儿于睡梦中猝然被石块击中,痛呼一声,惊醒过来,尚未看清树下情形,又一记飞石挟风而至,正中其额角!他眼前一黑,顿时失却知觉,身形一软,便如断线傀儡般自高高的树杈上直坠而下,“噗”地一声重重摔落在草丛之中。
小厮二人疾步上前,探了探鼻息,见其只是昏死,便麻利地将其手足捆缚,塞口装入麻袋。
不过片刻,那板车之上的“药材”,便又添了一味。
那三名结伴而行的外乡旅人,处理起来倒略显棘手。彼时,他们正露宿于一片嶙峋的乱石堆中,三人围着一簇摇曳的篝火,其中两人已然裹着粗毡酣然入梦,唯有一人强打精神,正往火堆中添拾枯枝,担任守夜之职。
然而,此三人与先前那孤儿一样,犯下了致命的疏忽——所选宿处太过荒僻,四周旷野无人,即便真有祸事临头,也注定呼救无门,无人得闻。
为求万全,减少不必要的动静,四名悄然合围而至的小厮交换眼色,决意先一举制住那守夜之人。
他们如鬼魅般借着石影与夜色潜行,悉数迂回至其身后。其中两人目光如隼,死死锁住那添柴的守夜者,另外两人则分盯着地上酣睡的二人,防止其突然惊醒。
但见那两名负责动手的小厮身形骤起,动若脱兔!一人以浸药布巾自后猛捂其口鼻,另一人几乎同时出手钳制其双臂。那守夜人惊觉异样,刚欲挣扎,却觉一股刺鼻之气灌入,顷刻间便浑身脱力,眼前一黑,软软瘫倒,未发出一丝足以惊动同伴的响动。
旋即,小厮们如法炮制,将另外两名尚在梦乡中的行人也迅速用药迷翻。不过转瞬之间,三名旅人便已如无知无觉的货物般被逐一捆缚妥当。
至此,长亭县外预先盯上的十一味“药材”,已悉数采集完毕,无声无息地消失于沉沉夜幕之下。
待众人于荒僻处汇合,清点无误后,一众小厮便押解着那满载“药材”的板车,朝着长亭县的方向悄然而去。车轮碾过崎岖的土路,发出沉闷的辘辘声响,很快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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