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慕容府。
偌大的浴池旁,慕容孝从容褪去了身上那沾染了血污的衣裤鞋袜,露出了一身精实的肌肉。
他先是用一种欣赏艺术品一般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随后才缓步走入了池中。
当那池热水将他脖子以下躯体全然浸没,他当即舒畅地抬头呻吟了一声,脸上也露出一种极度享受的神色。
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只是在冬天泡个热水澡而已,对慕容孝这种大户人家的少爷来说应该不算难事,他何以如此啊?
那我只能说,此刻他的愉悦,至少有七分是来自于心理层面……因为在阿孝过去那几十年的人生中,诸如穿衣、洗澡、乃至如厕这样的平常事,他都是无法独自完成的;哪怕是他半夜里尿急了,也得先喊那守夜的下人过来帮忙才能解决。
乍看之下这似乎是“皇室般”的待遇,但实际上二者有着质的区别——那些皇宫贵族们是在自己有能力做这些事的前提下,“主动选择”了让人伺候,再说他们在被伺候的时候也是能做出一定配合的;而阿孝呢,却是和婴儿一样,不得不让人帮忙,且别人在伺候他时,他几乎也是一种任人摆布的状态。
即便那些伺候他的下人对他从来都是毕恭毕敬、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但以慕容孝那敏锐的洞察力,他又怎会看不到这些人眼中偶尔不经意流露出的嫌弃和鄙夷?
因此,对慕容孝这样一个如此聪明、如此敏感的人来说,每一天、每一次经历这些,其实都在伤害着他的自尊。
所幸他还能端得动饭碗、拿得动书籍……若是连吃饭看书都要人给他喂食和翻页,那他估计得疯了。
而当慕容孝如今终于可以自己去换衣、洗澡、如厕时,他能从这些在我们看来很平常的小事里得到多大的满足,恐怕也是我们难以想象的。
“有什么事吗?”
刚在水里泡了两分钟,慕容孝便忽然开口,也不知是跟谁道了这么一句。
而数秒后,房门外果然有人应话:“呃……二少爷,大少爷和四少爷说有事儿要找您。”
应话的这个下人显然是比较机灵的,被派来传话的他,到了这浴池的门外就站住了,也不敢贸然开口,因为他知道慕容孝不喜欢在这种“享受生活自理”的时候被人打扰,所以他本意是站在门外等二少爷洗完出来了再传话。
不过既然慕容孝察觉了他的存在,并主动问他,那他迟疑了一下,也就回话了。
“哼……”慕容孝不屑地冷哼一声,“我知道了,你跟他们说,我洗完了澡就来。”
“是。”那下人应了一声,便转身远去。
而慕容孝这时则全然没有要洗快点儿的意思,他反而是悠哉地拧了拧毛巾,铺开盖在了自己的脸上,再仰头靠在浴池边上,自言自语道:“这俩到底是一个妈生的……眼看大势已去,终究是站到一块儿去了……”
他这话啥意思的呢?
这儿咱就得再往前捯两句,从当初阿孝和他爹得到寻蚕戒时讲起了。
且说数月前,刚把“争雄杯”那点事善后完,慕容抒立马就与阿孝一同扑在了破解寻蚕戒秘密的事儿上。
慕容抒也不傻啊,他很清楚,这件事的优先级,可比筹办什么少年英雄会高多了。
而且此时的他,已经开始做更长远的打算,即思考得到天蚕功之后的事了。
考虑到那些,那么得到寻蚕戒这件事,最好就不要再告诉更多人了……
一来,你每多告诉一个人,“寻蚕戒在慕容家手里”这事儿就多了一分泄露出去的危险。
二来,哪怕是不会对外泄密的至亲,比如慕容抒的正妻,知情后也有隐患……因为你告诉了她,她就必然会告诉自己那两个儿子慕容籍和慕容典,那这俩货会不会泄密呢?或者他们又会不会为了争夺这东西干出什么更愚蠢更糟糕的事来?
知子莫若父啊,慕容抒肯定不是跟自己那俩儿子有仇,但他实在是信不过那俩小子。
只有阿孝,是慕容抒可以完全信任和托付的。
甚至可以说,其实从得到寻蚕戒的那一刻起,慕容抒已经想好了要让阿孝“接班”了,因为有了天蚕功,阿孝的身体大概率就有的治。
咱前文也说过,但凡慕容孝能练那么一点点武,慕容抒都想由他来继承家主。
你可以说这是偏爱,但俗话说“天下爹娘爱好的”,为什么偏爱他?因为客观上来说,除了身体之外,慕容孝其他各方面跟他另外俩兄弟都是云泥之别。
于公于私,阿孝都是最合适的下一任家主——只要,他的先天病能治好。
因此“寻找天蚕功”这事儿,就成了一个只有慕容抒和慕容孝两个人知晓和执行的秘密行动。
按慕容抒的意思,真找到之后,就他们爷俩儿先悄悄练起来,至于传不传给其他的儿女亲族,那就是“再说”、“再议”、“看吧”……
而这行动的进展呢,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首先,关于三十年前流传在江湖上的那首诗——天蚕崖上隐天窟,窟内神茧葬神躯,神躯再变神血现,血照天蚕功盖天。慕容孝早就已经思考过无数种解法了,而其中他觉得最靠谱的一种是……
第一步,先用“复便舍”的方法去解。
比如第一句“天蚕崖上隐天窟”里,“天”字重复了,便将其舍掉,剩下“蚕崖上隐窟”。
以此类推,得到:蚕崖上隐窟,窟内茧葬躯,躯再变血现,血照蚕功盖。
到了这儿之后,再用另一种解法,即第二步:“看一半留一半”。
这样就能把第一句变成“天山上隐窟”,算是锁定了一个大概的地理位置。
然后第二句取“穴内丝(茧作茧)葬身”,第三句取“身冉亦血现”,第四句取“血日天功去(盖作盖)”……不过这后三句解出的内容看着就都与那个藏功地点的“状况”有关了,不到现场恐怕难见其意。
当然了,最关键的还是,去找的那个人,身上得带着寻蚕戒才行。
因为慕容孝推测:那个藏功的地点肯定具有某种特殊的机制,这种机制使得只有手持寻蚕戒的人才能找到那儿,否则过了这么多年,这地点被人偶然发现的概率也不算低。
无论如何吧,有了这些提示和大致的范围,已足够慕容抒先去跑一趟、探一探的了;大不了就是探完啥都没发现,也算去掉了一组错误答案嘛。
就这样,慕容抒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出远门,然后就独自乔装去了天山。
按说这事儿呢……仍旧算是大海捞针,毕竟天山那么大,你从何找起啊?
但慕容父子,至少在这段时间里,显然是有天命加身。
寻蚕戒经过那么多年的沉寂和辗转,偏偏在这段时间落到了他们手里,就说明天蚕功再现江湖的天时已到。
眼下,慕容抒抵达天山的时间点,正值此地每年只会出现数日的“血日奇景”发生期间。
用咱们现代人的理解来说呢,就是在瑞利散射的效应下,在这片群山之间,有那么一块特定的区域,刚好能在一年里特定的几天中,观测到一轮特别红的、边界清晰的落日。
只不过当地人都把这视为不祥之兆,每年到了这时候连猎户和砍柴的都不进山了(当然了,因为每年这时候都已入冬,这期间他们本来进山也少,不差这几天)。
而慕容抒自没有这么些个顾忌,他见阿孝解出的诗中有“血日”二字,又听当地人正好说起这几天是这日子,便觉自己来得正好啊。
于是,这天一大早,他不顾客栈掌柜的劝告,孤身一人便踏入了山中。
结果他刚走到没人烟的地方,就遇上了强盗。
这伙强盗也是从他住店时就盯上他了,一瞅他那样儿就知道是只肥羊,而且还敢在这种日子里独自进山,这不是来送吗?
然后双方一场大战,强盗们便把自个儿的小命都给送了。
当然,慕容抒并没有赶尽杀绝,他特意留了一个活口,或者说给自己留了一个“用完之后可以毫无道德压力地直接灭口的进山向导”。
而这位“向导”呢,也挺鸡贼,他虽然不知道慕容抒进山要干嘛,但他显然能感觉到对方一达到目的就会把自己宰了,所以他就特意往那种特别难走、几乎没人会去的险恶之道上走,希望能借此找个机会开溜。
可慕容抒哪儿会让他如愿?论轻功、讲智力,他堂堂慕容家现任家主能被你一个小小的蟊贼比下去吗?随便你怎么走,能摆脱我你就试试。
最后,经过了一整天,那强盗把慕容抒一路带到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
眼瞅着太阳就要落山,那强盗再也撑不下去了,只能大哭起来,并跪下求饶,想让慕容抒饶他一命。
但慕容抒显然是不吃这套的,像这种鳄鱼的眼泪,他早就快看吐了。
平日里在他们家赌场输得精光的那些个赌狗,哭得可比这位惨多了,慕容抒也曾出于同情,试过丢些银子给这种人,让他们回家去好好过日子,以后别再来了。
可结果呢,这些人一出门就能拐到隔壁另一家赌坊把那些钱全押上,然后再输更多,输到回家去卖儿卖女卖媳妇。
因此,慕容抒这些年也算是练就了一双能识人的慧眼,谁是真心悔改,谁又是死到临头吹个毛而已,他一眼便知。
眼前这个,无疑就属于后者,故慕容抒压根儿没把对方的求饶当回事儿,一边冷笑着一边就要动手杀人。
然,连他也没想到的是,此刻,就因为这个强盗这么一哭一闹啊……雪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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