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粒子,刀子似的刮在黑鱼泡子的废墟上。焦黑的断壁残垣杵在暮色里,鬼影子一样。
段鹏盯着眼前这“穿山甲”。
那点佝偻样儿早没了影儿,腰杆挺得笔直,像根戳进冻土里的标枪。脸上风霜褶子还在,可里头塞满了毒汁和得意。咧嘴一笑,满口黄板牙呲着,活像刚啃了死人肉的豺狗。
“嘿嘿嘿……”那沙哑的笑声磨得人耳膜生疼,“段队长,您这眼力……可真毒啊!”他手里那根油亮的枣木棍也不拄了,当个烧火棍似的拎着,“不过,晚喽!皇军的枪口,可都等着给您‘接风’呢!”
话音没落!
“哗啦!咔嚓!”
四周焦黑的断墙后面,猛地站起一片黄乎乎的人影!少说二三十号!清一色鬼子屎黄色的军大衣,顶着钢盔,手里三八大盖的刺刀,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闪着惨白的光。枪栓拉得哗哗响,黑洞洞的枪口,像毒蛇信子,全指着段鹏和陈石头!
废墟高处,两挺歪把子机枪也架了起来,枪口压得低低的,封死了所有退路。机枪手那眼神,跟看死人没两样。
空气一下子冻住了,比黑龙江的冰还硬。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段鹏眼皮都没眨一下,脸上那点冷意反倒散了,嘴角甚至往上扯了扯,露出个混不吝的笑。“哟嗬?阵仗不小啊?老哥,这就是您说的‘安全地方’?够‘安全’!”他特意把“安全”俩字咬得贼重。
“穿山甲”——现在该叫叛徒了,黄板牙咧得更开,得意得直冒泡:“那是!皇军招待贵客,能不周到?段队长,请吧?”他侧过身,枣木棍往旁边一堆半塌的破房子废墟一指,“天寒地冻的,里面备了好酒好肉,给段队长和兄弟们……暖暖身子,上上路!”
那“上路”俩字,说得阴森森的,带着血腥味儿。
陈石头腮帮子咬得死紧,拳头攥得嘎嘣响,眼珠子都红了,死死瞪着那叛徒,恨不得扑上去生撕了他。
段鹏却伸手,轻轻拍了拍陈石头绷得像石头一样的胳膊。“急啥?皇军请客,多大的脸面?”他声音不高,平平淡淡,抬脚就朝那破房子走,“走,石头,咱哥俩尝尝这断头饭啥滋味儿!”
破房子塌了大半边,剩下个角落,用破毡子烂木板勉强挡着风。里面居然真生着一堆火,噼啪响着,火光跳动着,映着几张破桌子烂凳子。桌上居然真摆着东西:几个粗瓷大海碗,里面是浑浊的、冒着可疑热气的液体,闻着有股劣质烧刀子的冲味儿。旁边几个豁口瓦盆里,堆着些冻得梆硬的肉块,不知道是啥玩意儿,黑乎乎的。
几个穿着伪军破烂棉袄的汉子缩在火堆边,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段鹏他们。
叛徒跟了进来,大喇喇往主位一坐,抄起个碗,朝段鹏一举:“段队长!兄弟我……对不住啦!这年月,活着比啥都强!这碗‘上路酒’,算兄弟给您赔罪!干了它,黄泉路上,不记恨兄弟!”他嘴里说着赔罪,脸上可全是小人得志的猖狂。
旁边那几个伪军也哆哆嗦嗦端起碗,眼神飘忽。
段鹏没动。他扫了一眼那浑浊的酒,又看看叛徒那张被火光照得明暗不定的脸,还有那几个伪军筛糠似的手。
“行啊,”段鹏突然笑了,笑得还挺真诚,一屁股在叛徒对面坐下,“老哥敞亮!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搓了搓手,又摸了摸自己冻得通红的耳朵,一副畏畏缩缩的怂包样,“这鬼天真他娘的冷!兄弟这手脚都冻木了,端不稳碗啊!你看,这汗都冻出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像是真冷得受不了,把手从破羊皮袄袖子里缩回来,在怀里摸索着,像是要掏块破布擦擦手心里的“汗”。
叛徒端着碗,眼珠子死死盯着段鹏的手,嘴角那点得意有点挂不住了。他身后,一个端枪的鬼子兵手指也扣上了扳机。
就在段鹏的手刚从怀里掏出来,似乎空着,要往脸上抹汗的一刹那!
异变陡生!
段鹏那只手快如闪电!根本没往脸上擦,而是猛地向上一扬!
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银光,从他指缝间激射而出!
“噗!”
一声轻响。
那点银光,精准无比地扎进了叛徒手里端着的那碗浑浊酒水里!
是根筷子!一根通体乌黑,毫不起眼的旧筷子!只有小半截露在浑浊的酒水外面。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秒。
火堆噼啪一声爆响。
叛徒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眼珠子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碗里那根突然出现的黑筷子。
周围几个端碗的伪军也懵了,端着碗的手僵在半空。
下一秒!
“滋滋滋——!”
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冷水滴进滚油锅的声音,猛地从那碗酒里炸响!
那根乌黑的筷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变得乌黑发亮!紧接着,筷子周围那浑浊的酒液,竟然翻滚起细密的黑沫!一股极其刺鼻、带着强烈硫磺和苦杏仁混合的怪味儿,猛地弥漫开来!
“啊——!”离得最近的一个伪军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碗“啪嚓”一声摔得粉碎,浑浊带黑沫的酒液溅了一地,那黑沫碰到地上冻硬的泥土,竟然还嘶嘶地冒着细微的白烟!
毒!
剧毒!
酒里有剧毒!
“八嘎!”叛徒身后那个端枪的鬼子兵反应最快,脸色剧变,嘴里骂着,抬枪就要搂火!
晚了!
一道身影,比鬼子的枪口更快!
一直像块石头一样杵在段鹏身后的陈石头,在段鹏扬手射出银筷的瞬间,整个人就动了!他像头蓄势已久的豹子,猛地矮身向前一蹿!目标不是鬼子,也不是叛徒,而是火堆!
他抄起地上半截燃烧着的粗木头,看也不看,抡圆了膀子,带着呼啸的风声和火星子,狠狠砸向叛徒那张惊骇欲绝的脸!
“呼——!”
燃烧的木棍带着千钧之势!
叛徒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尖叫,下意识抬起胳膊去挡。
“咔嚓!”
骨头断裂的脆响混着皮肉烧焦的“滋滋”声!木棍砸断了他的小臂,滚烫的炭火狠狠拍在他脸上!一股焦糊的皮肉味瞬间盖过了毒酒的怪味!
“啊——!”叛徒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捂着脸和断臂,滚倒在地,疯狂地扭动嚎叫。那张脸,瞬间焦黑一片,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那举枪的鬼子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枪口下意识地就瞄向了用木棍砸人的陈石头!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直沉默地站在段鹏另一侧的乌恩其,那个巴图最剽悍的蒙古弟子,动了!
他像一道从雪原深处刮来的黑色旋风!
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只有极致的速度带来的破风声!
他反手从后腰一抹!
一道雪亮、狭长、带着优美弧度的寒光,撕裂了昏暗的光线!
是蒙古弯刀!那刀身薄如柳叶,刀尖带着一点慑人的弧度,像极了草原上雄鹰俯冲时掠过的轨迹!
刀光一闪!
快!
快得超出了人眼捕捉的极限!
仿佛那道寒光刚出现,就已经到了目标面前!
那个刚把枪口指向陈石头的鬼子兵,只觉得脖子一凉。
他甚至还保持着要扣扳机的动作,脸上凶狠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变化。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视野突然拔高了,旋转了起来。他看到了燃烧的火堆,看到了破败的屋顶,看到了自己那具穿着屎黄色军大衣、脖子正喷着血泉的无头身体,还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噗通!
鬼子的脑袋像个烂西瓜,砸在冻硬的地面上,滚了几滚,眼睛还瞪得老大,死不瞑目。那具无头尸体,晃了晃,才轰然倒下,血像开了闸一样往外喷。
一刀!
仅仅一刀!
干净!利落!狠绝!
乌恩其的身影已经旋风般卷过,带血的弯刀斜指地面,几滴粘稠的血珠顺着雪亮的刀锋缓缓滑落,滴在灰烬里,嗤地冒起一丝白气。
他那张被风雪雕琢得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草原猎手看待猎物的漠然。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火堆还在噼啪作响,只有地上叛徒那不成调的、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扭曲变调的惨嚎在破屋子里回荡。
那几个端碗的伪军,早就吓傻了。碗掉在地上摔碎了都不知道,一个个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裤裆瞬间湿透,骚臭味儿弥漫开来。看着乌恩其手里那滴血的弯刀,再看看地上鬼子还在抽搐的无头尸体和滚落的脑袋,魂儿都飞了。
外面的鬼子兵似乎被里面的惨叫惊动,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鬼子的吆喝声由远及近。
段鹏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他看都没看地上翻滚惨叫的叛徒,也没看那几个吓尿的伪军,径直走到叛徒刚才坐的位置。弯腰,捡起地上那根通体变得乌黑发亮的银筷子,在叛徒那件还算干净的羊皮袄上擦了擦,揣回怀里。
然后,他才走到那还在捂着脸哀嚎打滚的叛徒身边,蹲了下来。
“老哥,”段鹏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惋惜,像是在跟老朋友唠嗑,“疼吧?你说你,放着好好的人不当,非要给鬼子当狗。当狗也就罢了,还想咬人?这顿打,挨得不冤吧?”
叛徒的惨嚎变成了呜呜的哭嚎,焦黑的脸上糊满了血、泪、还有烧烂的皮肉组织,根本看不出人样了。断臂处骨头茬子刺出来,血糊糊一片。他透过捂着脸的指缝,惊恐万状地看着段鹏,像看着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别嚎了!”段鹏皱了皱眉,声音陡然转冷,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我问你答!答好了,给你个痛快!敢瞎嚎,老子把你另一只手也砸断,扔火堆里慢慢烤!”
叛徒的嚎叫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噎住,只剩下恐惧的、粗重的喘息和抑制不住的抽泣。
“说!鬼子接下来要干啥?”段鹏盯着他那双糊满血泪、惊恐到极点的眼睛。
叛徒喉咙里咯咯作响,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和剧痛的嘶气声:“扫……扫荡……皇军…咳咳…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在二道沟子……的秘密营地……调……调兵了……明天……明天天一亮……就……就合围……要……要一锅端……杀光……”
“二道沟子?”段鹏眼神一厉,“谁告诉你们的?还有谁知道?”
叛徒疼得直抽抽,话都说不利索:“穿……穿山甲……真……真老赵……他……他熬不住刑……全……全说了……就……就我知道……皇军让我……引你们过来……一……一网打尽……”
“老赵……”段鹏腮帮子咬紧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痛色,但瞬间被冰寒取代。“还有呢?扫荡的鬼子有多少?从哪几个方向来?”
“不……不知道……真不知道……”叛徒拼命摇头,血水和眼泪甩得到处都是,“就……就知道是……是野村中队……还有……还有伪军一个营……从……从三道梁子……和黑瞎子岭……压过来……”
外面的脚步声更近了,鬼子的吆喝声就在门外!
“段队长!里面怎么回事?!”一个鬼子生硬的汉语在门口吼。
段鹏站起身,不再看地上那摊烂泥一样的叛徒。他朝乌恩其使了个眼色。
乌恩其会意,一步跨到叛徒身边。
叛徒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仅剩的一只眼睛猛地瞪圆,里面全是临死前极致的恐惧和绝望:“饶……饶命……我……”
乌恩其的弯刀再次扬起。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愤怒的咆哮,只有一种执行命令般的冷酷和高效。
刀光一闪,带着草原上裁决的冰冷弧度。
“噗嗤!”
一颗焦黑、扭曲、带着无尽恐惧表情的头颅,离开了脖子,滚落到火堆旁。断颈处的血喷出老高,溅在破毡子上,嗤嗤作响。那无头的尸体又抽搐了两下,彻底不动了。
“啊——!”那几个伪军看到这一幕,再也撑不住,白眼一翻,直接吓晕过去两个,剩下的瘫在地上,屎尿齐流,抖成一团。
门“砰”一声被撞开了!两个端枪的鬼子兵冲了进来!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鬼子的无头尸体和叛徒的断头尸,还有那血葫芦似的场景,以及提着滴血弯刀、眼神漠然的乌恩其!
“八嘎!”鬼子兵眼珠子瞬间红了,怒吼着就要抬枪!
“砰!砰!”
两声清脆的枪响,几乎同时炸响!不是三八大盖的声音,是快慢机!
子弹精准地从门口射入,一颗掀开了左边鬼子的天灵盖,另一颗钻进了右边鬼子的眉心!
两个鬼子兵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地栽倒下去。
门口,陈石头端着还在冒烟的驳壳枪,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他身后,几个特战队员已经跟了上来,枪口指着外面。
“头儿!鬼子围过来了!”陈石头吼道。
段鹏看都没看门口倒下的鬼子,几步冲到那个晕过去的伪军身边,一把揪住他衣领,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刮子:“醒醒!地图!鬼子扫荡的地图呢?!刚才他说从哪压过来?!”
那伪军被打醒了,看着段鹏那张杀气腾腾的脸,吓得魂飞魄散,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叛徒那具无头尸体:“在……在他……怀里……”
段鹏一把扯开叛徒的羊皮袄前襟。里面一个油布小包。扯开油布,里面果然是一张折叠起来的、手绘的简易地图!
他飞快地展开地图。
粗糙的纸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地画着山岭、沟壑。一个用红笔重重圈起来的标记,刺眼地标在“二道沟子”的位置!旁边用日文和汉字歪歪扭扭标注着攻击方向:三道梁子、黑瞎子岭!还画着几个代表兵力的箭头!
“操!”段鹏一眼扫过,心猛地沉了下去!老赵啊老赵……他牙关紧咬,一把将地图攥在手里,揉成了一团!
“撤!”段鹏一声低吼,眼神锐利如刀,“从后面破墙走!石头,带路!”
“是!”陈石头二话不说,冲到屋子最里面那堵还算完整的土墙前,抡起旁边一根碗口粗的房梁断木,狠狠撞了上去!
“轰隆!”土墙被撞开一个大窟窿,烟尘弥漫。
“乌恩其!断后!”段鹏吼着,率先从窟窿钻了出去。
乌恩其一言不发,提着滴血的弯刀,像尊铁塔一样堵在了被撞开的窟窿口,冰冷的眼神扫过屋里剩下那几个吓瘫的伪军。那几个伪军接触到他的目光,吓得赶紧又闭上了眼,恨不得把头埋进裤裆里。
特战队员们鱼贯而出,动作迅捷。
外面的枪声已经爆豆般响了起来!鬼子发现情况不对,开始疯狂射击!子弹嗖嗖地打在土墙上,噗噗作响,泥土飞溅。
段鹏最后一个钻出窟窿,外面是更深的黑暗和呼啸的风雪。他回头,对着窟窿口吼:“乌恩其!走!”
乌恩其这才猛地一矮身,像只灵活的雪豹,嗖地一下从窟窿里钻了出来。他刚离开,一串密集的机枪子弹就扫射过来,打得那土墙窟窿边缘泥土簌簌落下。
“走!”段鹏一挥手,特战队十几条黑影,借着废墟断墙的掩护,像一群融入黑夜的幽灵,朝着与枪声相反的方向,一头扎进了茫茫风雪之中。
身后,是鬼子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越来越密集的枪声,还有伪军带着哭腔的喊叫。那座破败的“断头宴”场,连同里面的血腥和背叛,迅速被黑暗和风雪吞没。
段鹏在风雪中狂奔,冰冷的空气刀子一样割进肺里。他紧紧攥着手里那张沾了叛徒血迹、被揉成一团的地图。
地图上那个用红笔死死圈住的“二道沟子”,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手心,更烫着他的心。
老赵……二道沟子……还有那些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还一无所知的兄弟……
风雪呼号,像无数冤魂在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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