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而北的一场雨,打断了河洛之间的战场进程。
这场大雨给河洛地区带来了庄禾所需的灌浆雨水,但是也同样使得骠骑军才建设好不久的前进阵地又是泥泞一片。
尤其是火炮阵地。
雨季的雨,下下停停,最终会过去。
只不过雨水带来的潮湿,就很麻烦了。
但是,斐潜等也不是坐着干等,而是在河洛中部区域,进行『雨天』的相关试验。
随着『全天候』作战的需求增加,斐潜也要求工匠,尤其是军事方面的工匠,对于火炮,火药的防潮,甚至在雨天作战提出了要求。
当然,只是小雨,以及日常防潮。
有了明确的方向,军事工匠也发挥出不错的潜力来,很快向斐潜提出了两个改进的方向。
隔绝水气。
汉代工匠称之为『绝阴』……
斐潜怎么听都觉得别扭,但是想想也就算了,没有强行要求汉代的工匠符合他后世的一些言语习惯,更何况这只是过渡的状态,等到技术定型之后,可能还有另外一种称谓。
隔绝水气,也就是对火药本身进行防潮处理。
这是核心的问题。
最先是火药的完全颗粒化的前置技术——
茶饼化。
强行完全颗粒化也不是不行,但是人力成本太高了。
汉代已经有制丸的基础了,比如各种『仙丹』什么的,但是这些大多数都需要手工制作,对于需求量比较小的,问题不大,但是数量一大,问题就多了。
别以为扩充人手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实际上,盲目的扩充人手,反而会增加问题。
就算是后世的流水线,简单重复的机械操作,都时常会有人将手伸到机器里面去……
更何况,就算是强调了安全生产,小心谨慎,不是一样会有人大大咧咧不以为意?
因此,用更为简单一些的饼状火药,就成为了当下的首选。
先用米汤作为粘合剂,将火药装入模具中压制成坚实的药饼或药块,然后再进行阴干,大概就比炮口要小一些,这种紧密的结构能有效阻挡水分渗透。
但是只能延缓潮湿的渗透,无法避免雨水,甚至连意外泼溅都防不了。
当然,油纸包是基础配置,但是油纸包在运输和存储的时候也不具备完全密封性,容易破损。
旋即,就有了对于火药饼表面包裹,或者叫做『涂层』的研究。
斐潜所知,黄氏工匠采用了三种不同的物质进行防水包裹。第一就是油蜡等动物类的油脂。从牛油到猪油,从蜂蜡到石蜡,通过涂抹,浸泡等方式,在火药表面形成一个保护膜。
然后又试验了植物类的油脂,包括生漆,松脂,桃胶等,溶解后包裹火药。
这些都在实验阶段。
第三种是石灰,炭末,麦麸等作为疏水层包裹……
这些防水办法,都需要反复的试验,找到不影响燃速、燃烧效率且防水效果好的涂层配方和厚度。
生漆效果可能最好但成本高,油脂和蜡更易得但可能影响性能。
都要一点点实验,一点点的记录。
斐潜手头上就有了很多这些一系列黄氏工匠对于防水材料的开发和研究的实验报告。
也要他进行筛选和判断。
少走弯路。
比如为了减少火药的吸湿性成分的研究。
工匠尝试减少配方中容易吸湿的成分,如某些硝石杂质、木炭种类等,但受限于提纯技术,发现爆破效能不理想,然后又试图在火药之中添加疏水剂的方法,在火药混合时直接加入少量研磨极细的蜡末、或特定疏水性植物粉末,但效果存疑……
斐潜甚至收到了一些工匠对于防水材料的设想性的报告,比如有人建议可以使用处理过的动物肠衣或膀胱,作为天然防水袋……
好吧,灌肉肠还没有大量普及,灌火药先行了是吧?
除了在火药上的防水研究之外,对于火炮本体,尤其是点火系统的防水,也是在研究和改进。
最先设计出来的,就是炮口塞子。
木质,包上皮,然后打上金属把手。在非射击状态和装填间隙盖住炮口,防止雨水直接灌入,射击时快速取下。
但是对于点火的火绳问题,还是最大的难点。
原始的导火索或火绳在雨中或是在潮湿的环境下,极易熄灭。然后有人提出可以在火炮的火门,也就是点火孔上方设计一个可开合的小型金属防护罩。点火时用手或工具快速打开,点着后立刻盖上,保护火苗和火门区域不被雨水直接浇淋。
这玩意依旧容易进水,然后又有工匠建议,将防护罩的形状设计成小亭子状或倾斜的挡板,减少进水可能性。
后来有工匠建议在火门处设计一个小凹槽或可拆卸的铜盒,里面预先放置一层经防水处理的、极易点燃的引火药。当受保护的火绳或火种点燃这个引火药时,能可靠地引燃炮膛内的主装药,即使主装药表面略受潮。
可是这引火药的制作么……
斐潜当然知道火炮火枪最后走上了燧发的科技线,汉代确实也有利用燧石取火的技术。但是如何有效的确保击打燧石产生足量的火花,然后又绕回到了有效的引火药上……
而且火炮上加装这样的机构,如何如何确保有效重复的使用不出问题,这需要精密的金属加工和机械设计能力,对汉代是极大挑战。手搓一两台问题不大,比如汉代也有精密到了后世都惊叹的指南车打更车记里车等等,但是要大规模生产么,还是麻烦。
通过这些措施,如今黄氏工匠已经显着提高了火炮在小雨、薄雾、中等湿度环境下的可靠性和可用性。哑火率也大大降低,但是面对持续性强暴雨,效果仍然有限,尤其是点火系统。
还有额外的一个问题,那就是更『费钱』了
斐潜:『︿( ̄︶ ̄)︿』
在汉代的技术背景下,虽然黄氏工匠他们不太可能发明出完全现代意义上的防水发射药,或可靠的雷管,但通过智慧地利用桐油、生漆、蜂蜡、压实造粒、油纸封装、简易防护罩甚至燧发装置的雏形,已经能够实现火炮在非极端潮湿,降雨条件下的实用化……
现在,就等着具体实战验证了。
巩县?
不,斐潜想到了一个比巩县可能要更好一点的地方……
……
……
与此同时,曹操接到了曹仁从襄阳发来的捷报。信中以激昂的笔触描述了其如何利用疑兵之计,调动骠骑诸部,成功焚宛城之粮、重创甘宁水军,虽未能尽全功,却也极大地挫伤了南北两线骠骑军的锐气,暂时缓解了襄阳所面临的压力。
历史上的曹仁,可不是仅仅只有襄阳保卫战的光辉。
曹仁早期跟随曹操起兵,讨袁术,他是前锋,平徐州,他是别部大将,在和袁绍作战期间,独立领兵守卫西线,果断出击,大败袁军,彻底粉碎了袁绍从西线夹击曹操,和试图截断曹军粮道的计划,解除了曹操侧翼的巨大威胁。
而且还有一点有意思的是,后世之人大多数以为关二爷打襄阳,曹仁是当缩头乌龟,最后靠着援兵和江东背刺耗死了关羽,但是实际上在襄阳之战的前期,曹仁在樊城就击败过一次关羽……
历史就是如此。
青册之上能留名之人,都已经是一时人杰,若是还能多次留下名号,并且被人传唱,哪里能是什么无能之辈?
曹仁依靠自己部曲,撕扯原本笼罩在荆州北部的天罗地网,似乎扯出了一条缝隙,透出一口气来……
这消息,也使得曹操连日来的郁闷稍减,如同阴霾中的一缕微光,给接连遭受重创的曹魏集团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不过曹操也知道,这些战绩是曹仁用自己麾下精锐部曲才获得的,而人命总归是有限的消耗品,如果说曹仁继续得不到支援补充,继续这么消耗下去的话……
不过,在曹操考虑如何要应对当下复杂的棋盘之时,并不妨碍曹操先将曹仁的『战绩』,广而告之!
之前那有水分的战绩,曹军都是通报全军,现在有了曹仁这『真实』的战绩,曹操当然是不遗余力的重点宣扬,大肆夸奖,表示曹子孝同学临危不乱,智勇双全,真乃国之干城云云……
豫州颍川一带,因为之前曹军种种,而有一些的躁动,现在暂时被这样一份『战绩』所抑制住了。
就像是扬汤止沸。
说有效么,也确实有效,但是谁都清楚,这锅汤,迟早还是会沸腾起来。
曹军上下,大肆宣传的捷报,也很快的就传到了驻防嵩山防线侧翼,负责策应曹仁的曹义军中。
曹义接到捷报之后,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曹义,这位曹操的族侄,年轻气盛,昔日以勇猛着称,而在经过了鬼哭隘战斗之后,『勇猛』还能剩下几分就不太好说了。
简单来说,曹魏二代目,多少都是有些窝里横的嫌疑。不像是曹氏夏侯氏的一代目,基本上都是在血雨腥风当中出来的,所以即便是再苦再累也是依旧在想着办法,寻求突破。
二代目么,更喜欢『抄』。
这也是封建王朝其他二代目,甚至多代目最为喜欢做的事情。
抄袭。
然后取了一个好听的名称,『祖宗之法不可变』。
在得知曹仁在绝境中竟能打出如此漂亮的『胜仗』,曹义心中既是钦佩,更涌起一股强烈的争胜之心。
曹操现在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若是曹义他也能展现一二,此嵩山防线之处重创司马懿,岂非大功一件?既能分担曹操之忧,亦能显我曹氏子弟之能!
当然,曹义绝对不会承认是那一份『耗子尾汁』带来的压力……
有意思的地方,就在这里。
曹义失败,但是他真心没有吸取什么教训,毕竟他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怎样掩盖,怎样虚报,怎样贪功之上,而这些事情做成了,自然就不会去总结,也不会有什么防微杜渐亡羊补牢的心思。
毕竟盖子都盖上去了,还想怎样?
谁揭开盖子,谁就是我曹氏的仇敌!
曹义想的不是怎么打仗,怎么胜利,而是怎样应付上级,怎样对付『耗子尾汁』!
现在么,曹义觉得自己可以『抄』一下曹仁的『作业』……
都是现成的,抄么,谁不会啊?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曹义脑中迅速成形。
他决定效仿曹仁,也来个『调虎离山』。
次日,曹义营中鼓号齐鸣,旌旗招展。他集结了大部分精锐步卒,浩浩荡荡地开拔,目标直指鬼哭隘。隘如其名,两侧山崖陡峭如削,怪石嶙峋,中间通道狭窄曲折,风过如鬼哭,地势极为险恶。曹军大张旗鼓的行军,烟尘蔽日,声势浩大,仿佛要倾尽全力拿下这个战略要点,重新夺回这个前往河洛盆地东侧的道路。
想法当然很好。
曹义这么大张旗鼓的举动,自然是引起了司马懿手下兵卒的关注。
遮天蔽日的烟尘,想看不见都难。
司马懿得知之后,先是一惊,然后便是皱起眉头来。
现在于司马懿手中,有两个要点,一个就是鬼哭隘这里,另外一个就是那个废军堡。此堡扼守一条山间小径,虽然年久失修,但位置极为关键。对于司马懿来说,若是能控制废军堡,那么就等于是多了一条可以伸展出来的手臂,不仅是可以打击曹义的侧翼的机会,还是一条和正在荆州北部活动的李典、廖化军的联系通道。
『鬼哭隘……飞狐堡……』
司马懿低声嘀咕着,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正常来说,如果碰见曹义这样的架势,应该是抽调飞狐堡的兵力来鬼哭隘口进行防守。毕竟鬼哭隘口会比飞狐堡更重要一些。
但是司马懿太了解曹氏年轻将领急于立功的心态了……
想要打下鬼哭隘口,不仅是要损兵折将,还要耗时日久。
险要隘口,不仅是要在懂兵事的人统管之下,而且还要有一批勇敢精锐的战士,才能发挥出十成十的效用。否则再好的关隘,也是白搭。
鬼哭隘口在原本曹军手中,就是比一般的山道难打一些,但是在司马懿和骠骑兵卒手中,那才叫做真正鬼来了都要哭!
上一次,曹义已经在这里碰了一鼻子的血,这一次还要来?
司马懿又想,会不会是曹义虚虚实实,表面上装作要打鬼哭隘口,然后实际上还是要打鬼哭隘口?!但是下一刻,司马懿又否认了这个计划,毕竟司马懿和曹义交过手,如果曹义真的这么『鬼』,能算到虚虚实实的反其道而行之,那么之前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司马懿二次夺回飞狐堡。
所以……
司马懿觉得按照平常人的智慧水准进行推断假设就可以了。
『传令!』
司马懿声音沉稳,『在鬼哭隘口多立旗帜,多张号鼓!让飞狐堡的人假做调动来此,实则埋伏山道!另,斥候即可扩大范围,侦测曹军真实数量,尤其注意四周山谷,谨防曹军偷袭!』
传令兵立刻应答一声,下去不提。
在汉代,没有雷达,没有系统,没有小地图,要如何判断对手敌方的兵力多寡,人员布置?
想要培养一个好的斥候,其实并不容易。
很多人都知道,可以看敌方的旗帜,烟尘,灶火等方式来确定对手部队数量,但是问题在于,敌方『造假』呢?
就像是现在,曹义『造假』,司马懿也在『造假』,比拼的又是什么?
没有后世的先进雷达,但是古代战争体系当中的军事侦察项目,依旧很精妙。
斥候是古代军队的眼睛耳朵。每个将领都会派出最精锐的士兵当侦察兵,他们需要掌握伪装、追踪和反追踪技能。比如霍去病远征匈奴时,据说斥候能通过观察野鸟飞起方向判断敌军动向。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当斥候,也不是所有斥候生下来就是斥候。
这是要有传帮带的技术,也需要大量的钱财供给,然后经过长时间的训练,选拔出来的,简单说来说,就是要花钱,大量的钱。
山东,舍不得。
他们宁可用千金去买中平二年的酒,都不愿意多给大头兵吃一口肉。
骠骑斥候,是从并州凉州的老兵带下来的传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英士兵,擅长隐蔽、追踪、观察和生存。他们胆大心细,会尽可能靠近敌军营地、行军路线或要塞,直接观察敌军情况,还会根据帐篷数量、营地占地面积、炊烟数量、营区划分来判断敌军的主将位置、辎重存放地等情况。
在斐潜推行了军中扫盲之后,绝大多数的军校士官,都可以根据敌方的不同颜色、图案、数量的旗帜辨别出对手的部队编制、将领身份和兵力规模,然后根据对手士兵出操、换岗、喂马、打水等活动的人数、频率,判断对方的军伍状态。
经验老成的斥候,甚至可以根据在道路上遗留的痕迹,数量、方向、新旧程度判断兵卒规模和通过时间,看扬起的烟尘长度,宽度,高度,以及兵卒行进的速度,判断出兵卒大概的数量。
还有可以根据水源的水质变化,浑浊或是清澈,判断取水的时间,数量,以及距离……
这些是随便抓几个『土拨鼠』,就能查探得清楚的?
若没有耳目,纵然头脑再聪慧,又能如何在这战场之中,从容作画?
因此,当司马懿派出大量斥候,在山林之中和曹义的手下斥候交互之后,很多信息就渐渐的汇集到了司马懿之处。
『果然……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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