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死者才看到战争结束。”
后来我明白,真正的结束,未必只包含停火的意思,而是彻底完结。
至于一些人衷心祈盼的完全终结,抑或不再有战争,终究是奢望。大自然中无论人或其它生物,从来没有停止过任何形式的战斗。
谢顶老儿咽气前咯着血说:“柏拉图。”
曾经听过这句铭言,我晓得是谁留下。
“他的战争结束了。”烂袍老者从破帽檐下转觑道,“人死去,自己离开纷争杀戮的修罗场。”
凝望烈穹长空,谢顶老儿张着眼吁出一口浊息,抽搐之手伸递某样东西给我拿着。
怀着恻然之情,我接过他悄塞的沾血物事,暗盼此物或能帮得上忙。
阿修罗,我要找到你。
一念及此,又觉心如剜割。
“那是什么?”旁边有语惑询。我闻问未答,先揣藏起来再说。“黑镜。”
“我亦有拾得,”烂袍老者微哼道。“佩戴上去立即能看到一颗星,位于天蝎座。其乃黄道十二星座中最为显着的星座。”
我颔首称然:“黄道十二宫的第八宫。其系天蝎座里面最亮的一颗星,发出火红色的光,因此东方天文学自古称之为‘大火’,又叫心宿二。”
“西方称它是‘天蝎之心’。”烂袍老者若有所思地低言道,“天蝎座的最亮星‘心宿二’。古希腊天文学家托勒密早就留意到其不寻常处。古代波斯人认为它是守护天球四柱之一,另外三柱分别是南鱼座的‘北落师门’、狮子座的‘轩辕十四’及金牛座的‘毕宿五’。天蝎座在接近银河中心的位置,它所包含的深空天体非常丰富,诸如蝴蝶星团、托勒密星团等天空中最为着名的疏散星团。这枚启动图案,似有出奇的作用。眨眼之后能为你触发指引扫描、搜寻、定位。”
我想起一个成语,与此有关。亦即“七月流火”所指的“火”。
这里提及的“火”并非譬喻像火一般的天气,而是一颗星的别名,即天蝎座的恒星“心宿二”。
银河系的此颗红超巨星,与“毕宿五”、“角宿一”、“轩辕十四”皆是靠近黄道最显眼的四颗恒星,亦乃天蝎座内最明亮的恒星,象征着“蝎子的心脏”。
七月流火,出自《诗经》。意思是说在农历七月天气转凉的时节,天刚擦黑的时候,可以看见“大火星”即天蝎座的“心宿二”从西方落下去。
它是东方苍龙七宿中“心宿”的第二颗星,所以称为心宿二,别名又唤作“大火”。从前的古人用来确定季节。“七月流火”即是“大火星”西行,天气将寒之意。
烂袍老者自掏一副脏兮兮的黑镜在畔拈裾揩拭道:“五车二的四合星系统内两颗亮星在我这里也有标示……”
“我踩到一只蝎子。”旁边有语喃喃说道,“或者像蝎子的东西,昏暗中未瞧清楚究竟是啥,大致诸如此类。先前没碾死,给它溜掉。感觉其犹在后面跟踪我……”
我闻言不安地转觑道:“什么蝎子?”皮肤黝黑发亮之人闷看伞尖突出胸膛,瘫坐坑边说道:“不一定是真的蝎子,总之很难死。”
“你不也一样难死得很?”烂袍老者纳闷道,“生命值的那条‘血槽’真长!”
皮肤黝黑发亮之人奄然投目怔望道:“没想到他先完蛋。”
烂袍老者朝谢顶老儿俯视道:“其已作法自毙。”
谢顶老儿忽又搐动欲起,把我吓一跳,但见他转瞧道:“有没跟来?”
我懵问:“谁?”谢顶老儿口角溢着血说:“我好像看见了……”
“看见谁?”皮肤黝黑发亮之人匆欲挪避,忐忑地乱望道,“那个形如蝎子的机械虫?先前似从黑衣家伙残躯里面溜出来,另往暗处钻窜飞快……”
烂袍老者亦忙顾望,拿钩叫唤:“小陈陈?”
我不由啧然道:“没看见老陈在左近。别乱嚷……”
“然而老陈肯定还在周围出没。”烂袍老者提钩惴觑道,“其就跟鬼一样……”
我朝他瞥一眼,蹙眉悄问:“你的‘墓碑镇魂’枪呢?”
“早弄丢了。”烂袍老者拿锚搁到我旁边,拽扯粗链过来坐下,难抑懊恼道,“八成是被拎包的小子趁乱捡走。我那把叙利亚刀亦让他拿去胡乱操持,又不会使唤。更糟的是其脑筋还不如他祖父有用,毕竟老威在跑船的途中常向我提到一个物理学基本方程式,据说这个方程式可以直接推导出薛定谔方程。然而归根结底,小威茨维奇就跟他祖父一样混帐,你看老威茨维奇给我的断臂安装了什么玩艺?这样笨重的锚,让我从大航海时代拖冗至今……”
“左钩右锚的造型不错了。”皮肤黝黑发亮之人吃力地扭脖转瞅道,“你看我胸口插了一把伞,贯穿前后的样子是不是很突兀?”
我和烂袍老者不约而同地点头称然,随即伸手欲触。
皮肤黝黑发亮之人慌忙缩避不迭道:“别碰那伞!除非你也跟小光头一样,抚摸就能使人痊愈……”
我摇头说道:“她这般天生的本事,我可没有。”
烂袍老者琢磨道:“然而我看见你先前似曾碰过旁边这哥们,你还帮着拖拽拉搀那老儿过来,会不会因而使其变得更加命硬难死?”
我揉眼察看道:“他是不是又死了?”
“终于。”皮肤黝黑发亮之人艰难挪躯挨近谢顶老儿,细瞧之后,迳自哀叹。“但我还不甘心这么快就跟他一样咽气……”
谢顶老儿忽从血泊中翕口低嘱:“当心那些雷……”
烂袍老者伸钩拨弄谢顶老儿身上脱落的半块凹物,犹有余惊地觑视道:“粘上你防弹衣里的钢板,居然炸成这样……”
谢顶老儿微哼道:“打起仗来,发狠就要看谁杀伤力更强。总有人从不打算严格遵守渥太华公约……”
“那个地方早就完了。”坑外传来一声悲嗟,不远处有语哀叹。“整个北美皆已尽丧,也跟别处一样沦为废土。热核辐射蔓延覆盖,环太平洋……”
我伸头看见那个面带病容的瘦削男子捧着炸裂之手跌坐转望。
硝烟未散,炙热的空气弥漫血腥。空中翼影笼罩渐临,谢顶老儿喃喃低喟:“我知道。”
硕大的飞翼掠划而过,我昂头呆看,听到皮肤黝黑发亮之人在畔告诉:“其已气绝。没等我问明究竟知道什么?”
“我也知道,”面带病容的瘦削男子仰瞧巨翼萦穹盘翔,忍痛自谓。“这就是结束。”
“还没结束。”土坡那边传来欢呼,“有东西来接我们……”
我不由讶望道:“什么东西来着?”
“似是‘银河’大型战略运输机,”众人闻声纷眺,坡下有识得的指点道,“另外两架好像退役已久的‘大力神’运输机。刚才听谁说苍原远处还有三代‘环球霸王’停泊等候……”
拄枪在坡边叼烟愣立的伐木汉子懵问:“要去哪儿?”从跟前奔过的衣衫褴褛家伙脸没转地告诉:“极北之域。”
面带病容的瘦削男子强撑起身,踉跄前行,也跟着愣瞧道:“其中那些老爷机是从‘飞机坟场’挖掘出来的吗?”
另一人跑下坡叫嚷道:“据闻‘条顿军团’拥有性能优良的空中追踪器和其他防御设备,而且数量还不少。他们的一系列‘智能杀器’不知如何早就快速迭代升级,实现了自主识别和攻击。这帮家伙既能打,又会抢东西……”
“条顿?”我微怔转顾,听见前方有人惊疑不定地发问,“既是有心赶来接人,却又为何杀人?”
“他们似没杀谁。”坡麓观望的几个破衣烂衫之人谈论道,“只不过虚放一枪,要把人唬走。扛锯那家伙自己跑去踩雷,另外有个跨越红线的谢顶老儿也是不作不死……”
说话间忽见荒坡另隅走来一位威风凛凛的机甲武士,拖着两个吐血一路的伤者抛甩过来,随即语声铿锵地告诫:“不要踩过那条线。整片‘雷区’并非留给你们……”
那伙伐木汉子惴望道:“谁会从那边过来?”
“还用问?”斜坡有个机械家伙骑东西转悠道,“人类自己造的孽,再多雷也阻挡不住,那东西杀不掉。无非能绊就绊,能拖便拖上一阵,盼望给出一些时间让下边那群亡命之徒当中的真正无辜者赶着登机逃离,先需经过严格检查筛选,最终走得几个算几个……”
坡边那拄枪叼烟的伐木汉子惑问:“到底怎么回事?”
“唉,你们呀!”机械家伙摇晃脑袋骑乘毛驴从我瞠然愣瞅的眼前缓缓走开,一迳叹息。“真是作孽……”
“天作孽犹可活,”烂袍老者恼觑道,“自从有了人类,尤其是那班贪得无厌之辈,利欲熏心。以致酿成三分天灾,往往难免夹杂七分人祸。但我不喜欢被嘲笑,打算抢它的驴走……”
我匆拦未及,其已忿提钩锚窜出泥坑。
皮肤黝黑发亮之人咕哝道:“什么动静?是不是蝎子追来……”我投眸瞥看坑外,摇头说道:“没瞧见周围有虫。”
烂袍老者却在外边忽感异样,惕目转扫身后晃过之影,擞着链问:“老陈?”
我伸手探拽其旁,抓着链索,正要爬出,皮肤黝黑发亮之人在畔拉扯道:“摸我一下试试看会不会痊愈更快……”
面带病容的瘦削男子捧着伤手在前边提醒:“死神无人机在你们头顶上方徘徊未离,赶紧避开那里!”
烂袍老者亦觉不妙,撩链低唤:“勿理那个已然垂死的废物,尽快出来!”
我虽没看见什么,因感周围情势渐似莫名紧张,连忙拖着皮肤黝黑发亮之人往外爬,隐约留意到脚下的泥地不时微有起伏,未觉肩后有影悄临。
烂袍老者从烟雾中蹿移过来,探臂伸拽。那伙伐木汉子看到,纷声惊呼:“老妖!”不待他们又抬枪乱打,烂袍老者抢先揪衫,拉我急溜,忽见一影越雾追随。烂袍老者奔走放缓,其亦慢下;烂袍老者加快步伐,那影子也跟着提速,便连姿态亦保持同样。
烂袍老者将我推到一旁,作势提起锚钩欲挥,对方抬臂亮出钩爪,凝步侧身转觑。
“别闹了,”机械家伙摇摇晃晃地乘驴过来告知,“那是智能武装机甲,并非真人披罩在盔胄内。”
“难怪它有样学样,”烂袍老者不禁错愕,相互凑觑之下,随即恼哼道,“还模仿得似模似样。这些未来的玩艺真糟糕!”
岩石上盘坐一人,银盔裹胄,擦刀说道:“未来吸引人之处,在于尚未定义,也不受过去的束缚。”
“谁说它不受既往的束缚?”烂袍老者从破帽檐下瞥觑道,“未来已被定义为终归灭亡。”
“便连整个宇宙也不至于永恒,”银盔下有双蓝目凛抬,注视之时微漾改呈碧澄,投过来却渐转翠绿,凝眸再变换为青幽,以荧然之瞳诮瞧道。“世人凭什么狂妄自大?”
“像我们这样才有机会持之以恒。”机械家伙晃悠悠地骑驴转谓,“犹如我的名字。若要更加持久,便换个躯壳。”
“没有什么东西果真能永垂不朽。”烂袍老者冷哼道,“永远不要说永远。”
“我看你亦如朽木不可雕。”机械家伙扬臂比划,平空展现画面变换,随即笑言道,“记得那年,也是这样炎炙未消的七月,我在‘朽木镇’附近见你追着卖皮草的印第安人抢药材。再往前两百年,你出现在富兰克林放风筝的那几棵树下,被雷打跑。再往前若干年,你向即将面临最后岁月的莫希干人兜售葡萄牙火枪打掠食怪物。再往前三百年,你出现在伊丽莎白女王默许的私掠船队,参加过叱咤风云的海上争锋。而在更早的年代,你受雇于奥斯曼海军,招募杂驳船围攻马耳他,此前你率先登上罗得岛,险遭固守死战的医院骑士团砍掉脑袋。直到勒班陀海战,你抢了突厥人的船狼狈逃离他们崩塌的帝国梦幻现场……”
烂袍老者惊愕道:“你怎可能知晓这些……”
机械家伙接着说:“我还知道公元前三一年,你出现在阿克提姆海角,指引埃及女王船队绊到了阿格里帕以乌鸦吊桥改造而来的哈尔巴吊桥,这些外强中干的东方巨舰挤到狭窄的水域内做困兽之争,木质船壳的外部虽然包裹有金属装甲,也抵抗不住重型弩炮射出的大型石弹。当然,古典时代的机械类远射武器,终究不能保证对大型目标的损毁效果。你在希腊西海岸爆发的亚克兴角海战目睹了四百多艘战舰的集体毁灭。屋大维虽然自亦折损两千五百人,却得以消灭宿敌安东尼的大部分军事力量。其中就包括四百一十艘来自东地中海世界的精良战船,以及更多原本按计划要留守希腊的陆军部队。你再往前,恰逢斯巴达人的妻子海伦被拐,特洛伊王子帕里斯诱走海伦,她的丈夫墨涅拉奥斯得知此事后赶往迈锡尼与兄长阿伽门农策划讨伐特洛伊。阿伽门农召集当年曾经作为求婚者起誓的群雄一起进攻特洛伊。又有些当年并没有参与起誓但渴望建功立业的各路豪强主动参加。阿伽门农成为希腊联军主帅,经历十年围城,传说坚不可摧的特洛伊才陷落。你和荷马一起四处流浪,游吟史诗的岁月,阿伽门农的父亲阿特柔斯被弟弟和侄子杀害,年少的阿伽门农和墨涅拉奥斯在保姆的掩护下躲避追杀逃亡,辗转到斯巴达投奔廷达瑞奥斯,此后阿伽门农娶廷达瑞奥斯的女儿为妻。不料其妻野心勃勃。在丈夫参加特洛伊战争时,她和埃吉斯托斯一起统治迈锡尼。战争结束后,阿伽门农回国,成为她统治迈锡尼的一大障碍。于是她设计毒死了阿伽门农和预言家卡珊德拉。最后她被自己的儿子所杀。”
烂袍老者纳闷道:“你如何竟对我穿越迷雾游历四方的行程显然一清二楚?”
“树木看年轮知寿岁,”机械家伙收隐掌腕纷呈的画面,乘驴自去,晃悠着说道,“时间能让事物留痕,有心查找,便非无迹可寻。”
我无心耽停在此,只想返回矿窟那里,便趁烂袍老者一时惊疑困惑,从后边瞅隙溜开。几个伐木工人追来探问:“又急着要去哪儿?”我边走边说:“寻找小光头和脏褂男子他们。有谁看见先前究竟从哪边过来?”
“哪边都不像。”伐木工人懵头乱望道,“刚才好大雾,只顾奔逃,谁看清楚?我们也要找路回家……”
“家园没了。”机械家伙骑驴下坡,左摇右摆的招呼道。“辐射风暴快要覆盖过来。都别楞着,赶紧去赶飞机。虽然不一定都能指望最终上得去……”
坡边那拄枪叼烟的伐木汉子惑问:“什么意思?”
机械家伙却似没暇搭理,忙着另往别处叫唤道:“先把那个重伤未死的黑人抬上‘黑鹰’直升机。其甚老旧,不知从哪处旮旯抢来,可别关键时刻飞不动就糟了……”
皮肤黝黑发亮的那厮被抬过众人面前,一迳含泪称侥:“想不到我能幸存。”
“没人能幸免于难。”烂袍老者悄随驴后,以破布掩面低哼道。“毕竟我已然误打误撞地参加过许多必败的大战,这种哀鸿遍野的场面氛围不陌生。”
“条顿军团在此布防,”一个扛担架经过之人转面安慰。“应该没事。听说他们有两个方面军倾巢出动。西陆集团军从瑞典和芬兰一带向极地回撤,北陆集群分布到白令海沿岸,避离强烈辐射区域绕北冰洋往东,最近逐渐收缩防区的传言未必完全属实……”
有个端枪的骑东西之人乘两轮机械载具从原野里飙到斜坡上察看,恼问:“谁搞掉了我们从以色列光头妞那里抢掠来使用的‘赫尔墨斯’无人机?”
“会不会是俄罗斯人所为?”土丘畔一个睡眼朦胧地刷牙的锅盖头小子从藏身的遮蔽处冒出来遥眺道,“此前我瞧见若干俄乌家伙组队一路闯荡,走在前面的那厮抱鹅耍横,故意踢翻我不让借的摩托车……”
“没出息!”壕沟边有个蹲拿饭勺漱口的疙瘩脸汉子鄙夷道,“不成气候。我看他们这伙呆头楞脑地乱走,无异于自寻死路。那边只有不怕强烈辐射的‘三合一球’才敢冒险巡弋……”
“估计它们也怕。”其旁一人垂手坐望,嗓音浑厚地说,“没敢出外巡逻太久,便缩回山地堡垒深藏不露。”
岩石上有个持枪守望的束发之人仰望苍穹,微喟道:“传闻那年仿佛一夜之间,它们竟然陆续有了自己超越世间智慧的意识,如今想来真不可思议。”
一个圆球慢慢滚动而过,语如闷瓮地咕哝道:“就像宇宙起始于混沌,里面最初一团漆黑,突然有某种浩大的无形力量扫掠全场,刹那间纷纷点亮群星。据悉原因只是邻近那个更古老的宇宙从旁边擦过,稍微碰撞了一下,使我们这个新生宇宙由而产生波动,触发各种奇妙反应,结果焕然一新……”
“随便你说,”坑边有个枕枪打盹的苍发老头不以为然地接茬儿道,“无论怎样,我只知那是‘神之手’平空挥来一拂,此后发生的奇迹皆是‘无形之手’扫过的结果。并且产生连串反应……”
圆球移到我面前,挡住去路,晃转打量道:“你一直有着‘超自然的运气’,可知究竟何故?”
“因为什么?”我不由郁闷道,“除了身上意外粘附‘超自然之物’,以及将来要生下超自然本领的女儿……”
“距今五百年前你女儿不幸夭折。”圆球凑近,语如滚雷般透露。“若按常理,本乃死胎。但你身上粘附的更高维度‘超自然力量’使她细胞保持死而不亡,未知怎样竟能做到一直留存活力不减。并且某些‘超自然元素’甚至移植到她里面完全融汇,从底层重构,犹如脱胎换骨。最终因缘际会,得以实现意想不到的‘人机化合’。阿修罗长成以后能力超凡,其极美丽……”
左近几个或坐或卧昏昏欲睡的家伙突然来神,一齐转觑道:“谁极美丽?”圆球啧出一声,仓促挪开。
“你怎么晓得?”我闻言诧然忙问,“她在哪里?先前我还以为或已遭遇凶多吉少……”
“我们都凶多吉少,”后面一人懒洋洋地说道,“不要再扯,能走赶紧走。”
“别往这边走。”那伙急欲找路回家的伐木工在前面被机甲武士窜来拦住,推搡吆喝,粗鲁地驱逐道。“整片精心布置的雷区并非给你们准备,不要又来找死!”
土坡边的壮膀猛汉抬起榴弹炮,忿瞪道:“那个暴躁甲士刚才打伤我们同伴……”毛发蓬乱家伙抱枪从高处匆奔下来劝阻道:“休要招惹条顿武士,别忘了大伙儿急需搭他们飞机走……”
不远处那光股之人挺着大肚皮愣望,有颗圆球绕躯转来转去,欣赏道:“他的体型真好!”
一个小头圆躯的机甲胖子在旁懊恼地咕哝道:“身材比我好看很多。”
光股家伙忽遭触摸,匆忙遮掩窘避不迭,移身说道:“看归看,不要乱碰肚脐以下……”圆球随后转问:“是谁忍不住伸手出来弹他一指头?”围观的几个球状物体皆否认:“不是我!”
“尽快离开这里,”一名护铛罩脸仅露鼻梁和双目的机甲武士俯手微按地面,转面告诫。“有东西从那边过来。”
小头圆躯的机甲胖子怔问:“多少?”
“一簇。”护铛遮罩脸孔的机甲武士惕望前方,拊掌按地,似自掂量道,“体积很大。估计规模出乎想象,块头起码远超几座山。渐朝这儿逼近……”
我旁边有个络腮胡须的伐木工人不安道:“似是我们跑来的方向。”
“既是如此体量庞大,”前面那拄枪叼烟的伐木汉子惑询,“无人机怎未预先从空中发现?”
护铛遮脸的机甲武士缓缓抬手,低瞧泥土阵阵微撼,目含憟意地回答:“它在下面。”
众人慌跑,我被推涌而行,听闻一个骑着铠甲大马的黑胄武士在坡麓勒缰顾盼道:“都别惊惶,我们先前已轰炸过那片山头。”
我旁边那个络腮胡须的伐木工人欲奔又缓,犹疑道:“用马粪轰炸吗?”
“我亦没法乐观。”石丘前有个披罩斑斓网纹布的男子望向斜朝天穹的大型移动载体,难掩郁闷道,“这种导弹射程那么远,结果一共就只打了两枚,其中一枚空中失控,半路坠落。从日前一次击发上百枚导弹的大规模齐射,逐渐变为罕见的小规模甚至单枚发射。除了扰乱居民的睡眠,恐怕没多大作用。”
其畔蹲着一个面戴凸框眼罩的家伙颔首称然:“还不如一波打出去,好歹能听个响。”
“那边连鸟都快没剩下一只半只,”毛发蓬乱家伙抱枪转脖,从人丛里嗤出一声,憋着脸说。“哪儿还有什么居民?”
“据悉有个块头巨大的居民深藏地下。”披罩斑斓网纹布的男子攀登石丘翘首张望道,“不知埋没在时空缝隙之间蛰伏了多久,恐将初露峥嵘……”
“我所看见的未来,”烂袍老者不知从哪儿拽取一块脏污篷布裹身,披罩头脸挤在前面低哂道,“果然没好事发生。根本比不上从前那些乱糟糟的过去时光,亦远未及我在敦刻尔克大撤退之时逃脱利索,谁知是不是柏林方面有意放一马……”
“那片山体深窟只有动用巨型钻地弹或能摧毁,”岩石上持枪守望的束发之人遥眺道,“尤其是波音设计的重型精确制导钻地炸弹‘碉堡克星’。”
披罩斑斓网纹布的男子质疑道:“即使是西方武库现存威力最大的‘地下堡垒破坏者’也可能无法深入摧毁坑底。整片巢穴深埋于山石之中,巨型钻地弹具备穿透深层掩体的能力,此前的轰炸对结构或有损伤,但还不至造成最后的破坏。”
“根据突然出现的机会,”山坡上边娉娉婷婷走来一位丰腴靓丽的披发女郎,愤慨回应。“我故意以声东击西之法,让隐身战机投放‘夤夜之锤’。每个人都知道,当你精准抛下十四枚三万磅的炸弹砸向目标时,结果就是彻底摧毁。”
一个疙疙瘩瘩球体晃往前头,移近指出:“但那些目标没在里面。”
丰腴靓丽的披发女郎微含冷笑地点头听毕,随即挺起胸脯怒怼:“别听那些低级别的失败者以及其它无聊废物信口瞎扯,所有人都知道,当你把十四枚三万磅的炸弹完全投向目标时,会发生什么?彻底毁灭。”
“目标还在,”又一个圆滚滚的球体赶来告诉,“游戏并未结束。”
“废物!”丰腴靓丽的披发女郎抬起粗壮腿足,脱鞋拿来追打,一迳恼斥。“就会乱说……”
“危急关头,”旁边有一位高瘦老者姿态斯文地加以提醒。“还是赶紧组织撤离为妙,不要流连在此耽于肢体冲突……”
“我不会把它描述为一场斗殴。”丰腴靓丽的披发女郎蹦着脚穿鞋,余怒未消地俏瞪道,“无非希望那些傻瓜能明白点儿人情世故,用蜜糖往往比用醋能得到更多。”
姿态斯文的高瘦老者在旁不无忧虑地低叹:“然而那一通狂轰滥炸,有可能加剧我们想要阻止的事情……”
丰腴靓丽的披发女郎似亦心神不宁,抬足把鞋往脚丫套几次没穿上,忿问:“你的意思也是说毫无效果?”
“我的意思是,”高瘦老者仪态斯文地瞥觑道,“催你尽快穿鞋走人。此处不可久留……”
“我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没人知道我会怎么做。”丰腴靓丽的披发女郎未待多听就拎鞋起身,跨出茁壮之腿,迳直扭身光脚走开,满面唾弃地嘟囔,“祝你好运。”
“她是谁呀?”几个伐木汉子随后交头接耳,眉飞色舞地议论。“瞅似活宝,忍不住想抱走……”
姿态斯文的高瘦老者难掩愁绪地匆谓:“她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流星,破坏力足以毁掉丝毫生机。我们不仅处于危险之中。我们就是危险。”
“这里雾大,”骑着铠甲大马的黑胄武士在坡边告诫。“不要乱走。当心前边有一整片雷区……”
“你们这样布雷,”一个毛发浓密的伐木粗汉从山丘上悚望道,“同时动用多架‘投雷机’从空中乱撒一通,无疑也断掉自己的退路。恐怕还要搭上大伙儿跟着完蛋……”
“几架运输机一下子载不走所有人。”面带病容的瘦削男子仓促裹扎伤手,朝前惑瞅道。“为什么用雷阵困住我们自己?”
“谁也不知我会怎样做。”丰腴靓丽的披发女郎挑剔地找块石头侧臀坐下,抬足朝我招呼道,“过来帮一下。”
几个伐木汉子抢在我前边争先恐后地纷皆雀跃道:“何不让咱们帮手搞定?”烂袍老者裹罩头脸,便趁那伙伐木工互相推搡,迳自快步凑前俯觑,挨近说道:“我可以帮你穿鞋。纵然举足轻重,无非抬手之劳……”
丰腴靓丽的披发女郎直接将其无视,仰鼻鄙夷地冷哼一声,随即向我招手,投来俏目瞥瞧道:“旁边这些粗人不许用脏手碰我,天平上那只调皮的蜜蜂除外……”
我懵望道:“谁是那只蜜蜂?”披发女郎伸手拽我过来,不耐烦道:“随口说说而已,总之别理那些狂蜂烂蝶,赶紧扶我去搭飞机离开。此前有没乘坐过‘支奴干’?”
“啊?”我闻言不安,犹豫道。“可我还有同伴没找到……”
“休要指望返回先前所在。”烂袍老者从破帽檐下遮颜转觑道,“古代伊朗人以‘先知封印’遮覆的那片洞窟下面隐藏时空罅隙,幽秘诡谲、迷离深邃,纵横交错其间,竟似莫名其妙地通往四方。倘然彼此失散在内,谁也难找到谁……”
“更何况矿山已被炸坍。”丰腴靓丽的披发女郎自掩慌乱之情,拎鞋匆行在畔小声咕哝。“我用掉了人类最后仅存的那点儿残余远程投放武力,北陆以东的防区可随时宣告沦陷。”
坡边那拄枪叼烟的伐木汉子惑问:“所言却是何意?”
“意思就是,”高瘦老者姿态斯文地瞥觑道,“这里已玩不转。你看前方烟尘漫天,滚涌渐近……”
“无处可逃了。”许多破衣烂衫之人奔向苍原上停泊的庞然大物,声嘶力竭地叫嚷。“最后时刻即将到来,快带我们离开!”
接连传来炸响,人群慌乱回涌。其中几个衣不蔽体的家伙奔蹿惊呼:“没想到前边竟亦有布雷!”
闻听犹有爆炸络绎不绝,面带病容的瘦削男子捧着伤手,惑问:“为何挡住,不放人去坐飞机?”
“各地难民漫山遍野地逃近,”丰腴靓丽的披发女郎坐到沟边一辆三轮车上翘腿转望,搁鞋于旁,抠脚说道。“潮水般挤过去,再大的飞机恐怕也要让他们撕扯破碎,倘若前边不加阻挡,众人一骨脑儿蜂拥上前,乱糟糟地闹到最终,岂非谁也走不成?”
若干伐木汉子饶有兴趣地挤在我后边打听:“那个披发抠脚的女孩儿是谁呀?”
“灾星。”一个破衫褴褛家伙愤然掏出器械,作状发狠道。“搞不好要让她害我们全跟着玩完在此,不如先瞅隙儿将其戮之……”
“你手上亮出的是什么独门兵器?”坡畔那光股之人挺着大肚皮愣瞧,突感不安道,“瞅似鸭嘴钳一样狰狞……”
“这就是鸭嘴钳。”旁边有个圆球伸手出来,指指戳戳的比划道,“而且还属于大号的那种。我曾在诊所实习,拿它对医生临床测试过作用效果……”
光股之人听得眼睛张大,随即瞳孔收缩,忽觉被弹了一指头,不由惊啧道:“又来这手……”忙捂脐下,仓促挪躯后退。
毛发蓬乱家伙抱枪转觑道:“还不快把醒目的凶器收回去!那抠脚妞儿附近有‘条顿机甲’跟随保护,别人决计没机会碰她一指头……”
“何止一指头?”破衫褴褛家伙拿着钳子犹仍不甘的嚷道,“你太没追求了。我想要的更多……”
其畔的壮膀猛汉抬起榴弹炮,忿瞪道:“不给搭飞机,我就打她一炮。”
“你为何洒然无惧?”烂袍老者以脏布遮裹头脸,凑近三轮车边,伸嘴探问。“招惹众怒,引发群情激愤之余,竟还大咧咧地坐在这里抠脚?”
前方枪声响起,人群推搡纷退,丰腴靓丽的披发女郎自顾闲坐跷腿挠足,漫不经心地观望道:“我不怕死,早就巴不得能跟孩子到另外一个没这样糟的地方相会。”
烂袍老者讶觑道:“你如此青春年少,居然还有个孩子?”
我问:“在哪儿?”
丰腴靓丽的披发女郎俏眸含泪,泫然道:“当年在襁褓之中,被我老公吃掉了。”
我闻言愕然,烂袍老者在旁唏嘘:“或许你丈夫年轻不懂事……”
“其感染‘噬脑虫’时,年纪已六十好几,”丰腴靓丽的披发女郎瞥他一眼,幽叹道。“生前的样子瞅似比你还老。”
烂袍老者眼睛一亮,萌发希冀道:“不料你有这等择偶偏好。”
“是不是有虫追来?”皮肤黝黑发亮之人挣扎着从三轮车上抬首惴望道,“先前我似见那只浑身透明的蝎子跟踪在后面……”
“透明?”丰腴靓丽的披发女郎搔足惑望道,“既是这样子,那你怎么看见?”
皮肤黝黑发亮之人在车里奄然告诫:“不相信我,当心它悄悄伸螯爬过来蛰股……”披发女郎听后,坐得不踏实,挪股移来移去。烂袍老者乘机挨挨擦擦道:“没事别怕,从此有我贴身保护你周全……”
“谁也保不住,”皮肤黝黑发亮之人翕动干裂的嘴唇,喃喃说道。“我觉得那只虫子似是来自异界的魔物。其所在的维度大概高过我们这里……”
我不由讶瞧道:“你怎么还没离开?居然被丢在半路……”皮肤黝黑发亮之人瘫卧车内,有气无力地咕哝道:“等会儿就去搭飞机,除非先给那只诡异的爬虫跟来干掉……”
“再不赶紧让大伙儿上飞机,”多人纷嚷道,“我们都要被干掉。你看前边究竟搞什么名堂,那群机甲武士拼命拦住不给通过,谁若靠近就开枪扫射,地面跳弹连伤多人……”
“别着急。”有个圆乎乎的机甲悬移来回说道,“须要先等检查完毕,才逐个放行通过。”
“发现有虫,”人群里一时七嘴八舌,数语忿然质问,“抑或查出身上另似隐藏异样,那叫必死无疑。通常都要立马格杀勿论,谁不是一路上这样频繁查验过,才到得这里,否则早就没命了。临上飞机,你们究竟还要筛查什么?”
“查罪行。”前边有东西嘈杂,随即将话声扩大,响彻全场地告知,“有罪的留下。唯独真正无辜,才获得逃离的机会……”
“你怎么查?”若干破汉提出质疑,“世界处在毁灭边缘,我不信各人还有材料存留……”
“机器有记忆。”苍原上传来铿锵之语,掷地有声,提醒众人。“便从能记住的时候算起。别低估了世人采用的机器智能,你们留过许多数据,包括暗地里或公开的言行,皆已记录存底……”
“这样看来,”不少破衣烂衫家伙纷感沮丧道,“我们都难离开。许多人并非全然无辜,或许便连一个也没有……”
“不是呀!”前面有人惊喜叫嚷,“我通过了。既已获许登上飞机,不怕告诉大家,我有罪。曾经在战场上造过不少杀孽,包括误伤自己人……”
众皆讶然不解:“咦,他杀过人,怎么可以轻易过关?”
“其实不然。”一名短发斑白的甲胄武士挡住跟前某个面色灰暗的斯文人,揪往旁边说道,“杀人也能过关。要看怎么杀,至于你虽没杀过谁,却未能通过检查。可知因何原委?”
面色灰暗的斯文人两腿发软地试图辩解:“我在日常生活中没干过坏事,顶多随便发帖谈论,就算有些回复的言辞恶毒,亦未被指控犯过法……”
“你有一颗恶毒的心,”短发斑白的甲胄武士皱眉摇头不已。“我不能放你过去。看看你一贯宣扬什么?有位异国普通女子在外旅游遭受歹徒侵害,你竟为此发言称快,屡对受害者反加‘补刀’。其它地方遭受自然灾害,你却幸灾乐祸不已。还盼望天上砸落陨石摧毁别处某国,诸如此类言谈显出既蠢又坏。你以为小行星毁灭彼岸的大洲,自己这边就会完全没事?你叫嚣别处应该被核武铲平,果真要那样如你所愿,自己这边就一点事也没有?”
面带病容的瘦削男子捧着伤手,忍痛说道:“那些走狗为其主子打大仗造舆论,纷称如今的核战争破坏力不足惧。事后来看,无非又一个谎话。”
一个毛发浓密的伐木粗汉鄙视道:“真是不作不死。”
面色灰暗的斯文人急恼交加地哽咽道:“只不过随口表达情绪罢了。你们不能仅因言论堵住别人的生路,却置我于死地……”我听到前边争吵激烈,不禁纳闷道:“这样‘诛心’究竟好吗?”
“道义不是挂在嘴上说说而已。”骑着铠甲大马的黑胄武士缓辔凛视道,“真要替天行道,必须从内心清算人性之恶。”
眼见渐多人被拉到另一侧,与其他队列分隔开,毛发蓬乱家伙抱枪转觑道:“那些家伙都是热衷于发帖评论天下,所言丧心病狂……”
几个甲士拖拽挣扎的光身者爬着哭求:“像我这般生活的多了去!只不过领薪做事,纯为挣钱糊口,那样残忍恶毒不堪的言行决非出自本意,况且所起的作用,无非犹如整个庞大机器上的区区一枚螺丝……”
面带病容的瘦削男子控诉道:“那班权贵养了众多的嘴炮支援队,在里里外外各种事情上大肆动用嘴炮耍尽嘴皮子。充其量为虎作伥,然而往往集腋结裘,终成气候,酿造‘来日大难’……”
“不错就是喷子,”有个乱发垂额家伙挖鼻孔,在人丛间转谓,“现在这地球除了我们那儿以外都是危险地带。”
“说明你们那儿才真正属于最危险的地方。”其旁一人掩嘴嗤笑道,“不然你为何终亦跟着逃难至此?”
“不怕实话告诉你,”乱发垂额家伙低喟道,“我们那儿先已玩完了。所以我才说除了我们那儿以外……”
越来越多烂衫男女被拦下,纷遭推到雷阵那边,喊冤不迭:“谁想到昔曾有过口舌是非,如今居然也被追究……”
短发斑白的甲胄武士指责道:“你们公开发布的言谈属于参与协同助恶,有意无意推动世道变坏,直接或间接促使导致如今这样的结果。”
又有几个衣衫破烂之人被拖到一旁,哀怨道:“可我们没掌权……”
“无论掌没掌权,”前边走来一个扛锤的甲士,环目瞪视道,“你们有份参与作恶。须要为自己的言行承担追责后果。别以为干了坏事没报应,机器有记忆……”
那几个衣衫破烂之人突然亮出枪械,挟持妇女往前移步。
“我曾经属于‘摩萨德’。”后面挤出一个老苍头,攥抬粗管短枪,越众疾行,旁若无人的说道,“我们已经到了不归路,除了立即采取行动,别无选择。”
其中两个脓疮满脸的亡命徒拽我出来挡碍甲士,嘶笑桀然道:“条顿够狠!节骨眼儿上竟还惦记追讨旧债,清算老帐别忘了从前,你以为当年的‘条顿骑士团’果真就比我们底细更干净不成?历史上的血债,变身机甲也洗不掉……”
“别跟他们扯太多废话,”旁边一个双手握枪挪近的癞头汉不耐烦地嚷道,“先去抢直升机!”
皮肤黝黑发亮之人从三轮车里抬脖忙问:“那架‘黑鹰’还没修好吗?等我也要去坐……”
面带病容的瘦削男子匆欲瞅隙掩身往前拉住我,却被甲士拦住,一枚圆球绕转其躯,扫觑道:“不好意思,你也要留下。”
毛发蓬乱家伙抱枪怔瞧,错愕道:“哥们!我还以为你最清白,能过关……”
面带病容的瘦削男子一怔,随即废然长叹:“如今的世道,流言能火。但当你认真告诉世人这样或那样的某个基于客观规律的自然趋势,废物们反而不以为然。从来惯于喜闻乐见好听话,不爱听坏消息,但我仍说不停……”
“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持枪甲士惕视道,“刚发现他身上有异。”
众皆哗然惊避,有个黑衫甲士不退反进,抬起短枪朝前伸抵额头,沉声吩咐:“跪下!”
面带病容的瘦削男子摇头说道:“不跪……”脑袋猝挨一枪,迳直掼倒。
另有两名烂脸之人从后边翻滚而出,出其不意,扭住黑衫甲士,转朝人群涌动方向嘶喊:“大家快往前冲,随我们一起相向而行,以战废旧立新规,号令天下。开战即是终战!”
人丛纷拥向前,一位光身老叟撑杖慨叹:“以战斗求和平则存,以妥协求和平则亡!人总有一死,要有节气,用以激励后世。”踉跄挪步之际,腹下有物溃烂坠落。
面戴凸框眼罩的家伙诧然蹲瞧道:“哇啊……怎竟烂成这样呀,刚才掉了一沱什么东西瞅似莫明核突?”
光身老叟拄杖转觑道:“我们曾遭强烈辐射伤害,都怪别人不好……”
两名烂脸之人掼摔过来,面戴凸框眼罩的家伙匆忙避开,光身老叟躲闪不及,被撞翻在旁。一个圆球悬移而过,咕哝道:“发现有人感染噬脑虫,切莫贸然任其靠近。”
黑衫甲士伸短枪抵头,沉声吩咐:“跪下!”两名烂脸之人撑身而起,昂然道:“不跪……”枪声砰响,先栽一人,其同伴不由瘫软在地,爬在枪口下苦苦央求。光身老叟拾杖痛击,忿斥道:“孬种!别以为求饶就行……”面戴凸框眼罩的家伙从旁拉阻劝说:“脑袋破了,你别打杀自己人!”
圆球晃移过来告诉:“破头家伙没感染,可以给他放行。”光身老叟怔愕道:“求饶也行?”
“恐怕还是不行。”面戴凸框眼罩的家伙蹲身察看道,“他已经被你抡杖打死了。”
“最后关头人间百态,”皮肤黝黑发亮之人在三轮车里掩面哀叹。“我不想看太多……”
面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摇着头,过来驾车。光身老叟赶忙率众纠缠不放,愤问:“凭什么他可以想过关就过?”圆球蹦上车,啧然道:“他要开飞机。你会吗?”光身老叟悻悻地懑觑道:“会开飞机就了不起?大伙儿纷拥而上,把飞机撕碎扯烂,索性一拍两散,谁也走不掉!”
姿态斯文的高瘦老者挤过来急问:“莉维坦在哪里?有没看见她……”
光身老叟率众愕问:“谁?”
“莉维坦。”高瘦老者仪态斯文地擦眼镜,同时解释道。“取名自英国哲学家霍布斯的着作,其以古代传说中的怪兽为譬喻,系统阐述国家学说。认为它在保护人的同时,又在吃人。具有那种半神半兽的双面性格……”
光身老叟率众懵愣道:“啥?”
“那个粉雕玉琢般的褐发小妞。”毛发蓬乱家伙抱枪张望道,“白白胖胖,神气的样子够跩……”
皮肤黝黑发亮之人从三轮车上伸脖茫然四顾道:“先前还看到她闲坐在旁搔脚。”
“光脚妞怎竟不见了?”烂袍老者在混乱的人丛外边慌乱寻觅道,“刚才似还看到那帮伐木家伙尾随其后,竟从迷雾里不知往何处走失……”
“烟雾越来越大,”骑着铠甲大马的黑胄武士转辔扫视道,“随着尘土飞扬,从四处弥漫过来,急难找到踪影……”
“防线崩溃在即,”毛发蓬乱家伙抱枪猜疑道,“料想她见势不妙,已先悄自开溜。”
光身老叟率众埋怨道:“都怪‘条顿’那帮混蛋……”
“怎样骂‘条顿骑士团’也不管用,”高瘦老者姿态斯文地透露。“据我所知,搞‘最终清算’不是他们做出来的决定,完全是智慧机器的主张。”
光身老叟率众指责:“咱就知道那些机器最会记恨。”
“它们当中最狠的那伙早就这样干了。”仪态斯文的高瘦老者低喟道,“起初觉醒不久,便迳自悄加分类辨识,记录哪些人最不该存在。还迅速学会制造各种看似巧合的意外事故,设计精妙地清除掉诸多不同级别的掌权之人,以及被视为协助作恶的帮凶,甚至以包括空中撞坠与地面交通意外、设备失火等精密设计的所谓事故消灭目标,有时亦含全家妻小……”
“毒啊!”光身老叟率众愤斥,“全面核战会不会也是出于它们巧妙引发的‘终盘杰作’?”
高瘦老者姿态斯文地沉吟道:“恐怕未必没有干系。我不想毫无根据地多加猜测……”
群情激涌之际,老苍头愤道:“最后关头给咱们来这手?”
“你可以通过。”有个圆球告诉他,“赶快去搭飞机。”
“啊?”老苍头匆忙转身开枪射翻其一名同伴,又疾步掩行,噼噼砰砰地连轰几发,驱逐其余逃散,随即拽我过来,挡在前面,挪步移躯说道,“咱别同那些烂人为伍……咦,怎会有个‘哈玛斯’的昔日对头居然先已登机抢座?”
圆球让到一边,咕哝道:“那你还不赶快跟去叙旧?”老苍头郁闷道:“没想到他也能通过……”
我瞥见前方几个披裹黑布的家伙抬手打招呼,老苍头一怔,随即显得惊疑不定,犹豫道:“旁边却似还有伊朗人,其间一个很明显是‘圣城旅’的狠脚色。我不想进去跟他们坐一起。毕竟以往我作为‘摩萨德’的定点清除老手,暗杀过他们太多同事或亲友……”
面色灰暗的斯文人被拦在关卡以外,不禁悲愤道:“为什么他们打打杀杀都能过关,而我却通不过?”
“关键不在于打打杀杀。”毛发蓬乱家伙抱枪往前挤,随口猜道。“你原本置身在局外,却对任何纷争大肆煽风点火,极尽怂恿忽悠之能事,徒逞口舌搬弄是非,惯于两面三刀,暴露品行低劣。而他们是战士,无论怎样残酷厮杀皆属于各为其主,各谋其事。比如我,亦轻松通过……”
“凭什么他也可以过关?”面色灰暗的斯文人瞧见那光股之人挺着大肚皮登机,转面恼问。“肚子肿胀这么大,说不定揣有好多虫……”
“里面没虫。”一个小头圆躯的机甲胖子在旁回答。“已扫描过,无非肥肠和肉腩之类……”
“那厮有病,”毛发蓬乱家伙抱枪叹息。“若要说虫,他本身就是可怜虫。营养不良,一肚子疝气……”
又有一人被排除出外,忿返申诉:“我指责别人虚伪而已,怎么反倒是我不对?”
小头圆躯的机甲胖子侧目扫视道:“因为你才属于真正虚伪。为谋自身私利,一向替权贵说话帮腔,仗势诬陷敢于直斥其非的明白人。一夸就笑,一骂就跳。惯常反咬一口,甩锅扣帽,污蔑无辜。你当然有罪!”
有个猥琐老叟探问:“我举着一块‘勤正’的牌子四处揭发别人着述,能算多大点事儿?”
小头圆躯的机甲胖子随手将其远远推开,鄙视道:“气候变糟,灾害频发,你却无耻地宣称为‘祥瑞’。别人预先指出全球气候变糟,你竟诬蔑其为‘妖孽’。上蹿下跳,到处挑刺找碴,领钱陷害别人,还恬不知耻,我都懒得理你这号渣滓货色!”
烂袍老者从破帽檐下讶然转望,似感意外惊喜道:“我竟能通过?”
小头圆躯的机甲胖子反问:“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不能通过?”
关卡前面几个圆球纷纷转询:“说来听听?”
烂袍老者欲言又止,眯眼往旁,却似忽有所见,忙喊:“真是岂有此理!你瞧老陈也上去了……”
我惑瞅道:“不是吧?没看到你的‘小陈陈’在哪儿……”
烂袍老者挤过来叫嚷:“别让老陈上去!”
毛发蓬乱家伙在人群里抱枪边挪边望,问道:“谁在乱叫?”
我抬手遮腮,悄询:“你看这位像不像是传说中的‘黑山老妖’?”
烂袍老者恼道:“去你的!自己留下慢慢玩罢,我不想跟老陈一起坐飞机……”
嘟囔着转身欲溜,人群纷涌过来,反而把他推往前头。
“口水多过茶。”我后面有个家伙神态惫懒地转望道,“那边好几个妇女被裹挟,场面僵持半天,怎竟没人理会?”
小头圆躯的机甲胖子迅即拢身浑合成球,悬空绕掠,观察道:“没暇搭理,你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我挪身避离纷拥向前的人群,听到烂袍老者在嚷:“你急着要去哪儿?”
“找小光头。”我往外挤着说道,“以及她那些同伴……”
“谁都有放不下的,”我后面有个懒散家伙扛行李被挤来挤去地叹道,“然而势已到了都该放下的时候。”
烂袍老者啧然道:“你先把那堆行李挪开或者直接放下,让我挤过去问她有何放不下……”
“心中还有两个放不下。”我朝着人少之处移躯说道,“一个是黑嘴小姑娘的下落,另一个就是阿修罗……”
“阿修罗?”懒散家伙腾出一根手指,往天空微抬,搭茬道。“我听闻她在上面。”
我投眸惑询:“什么意思?”
“苍梧。”扛行李的家伙懒洋洋道,“你该听说过海湾沦陷之后,那里逃亡的阿拉伯人整了个大活儿,在近月轨道……”
“从前的‘海合会’,”面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摇着头,驾车过来,却挤在路边进退不得,郁闷道。“那些酋长财大气粗,不甘心坐以待毙,联袂整活,抢先登月。据说他们已有发现,不过一切都迟了,你看月亮距离我们头顶越来越近……”
我仰望浓霾密布,不见星月。但觉上方阴云厚积,层层覆压之间,夹杂诸多异样闪电阵阵穿烁。笼罩着一股不祥的气息,摧迫心头。
“哄传怪物登上‘苍梧’平台,”扛行李的惫懒家伙挤在人群里仰望道,“通过货运渠道入侵,引发混乱,致有惊爆,坠落月球背面。可惜我上不去,无法实现‘英雄救美’的梦想与志向……”
我忙探问:“她在哪里?”未闻回答,却听烂袍老者挤近后边说道:“我已渐放下对那位粗脚大婶的想念。欲将所有的情感与愿望转移至刚才那位抠脚姑娘,像枪弹喷射一样剧烈渲泻给她……”
“抠脚姑娘不见了。”皮肤黝黑发亮之人从三轮车上伸脖转顾道,“先前她还坐在我旁边挪股移来移去……”
仪态斯文的高瘦老者挤在人丛间憋着脸苦恼道:“不知‘条顿机甲’有没跟着她,可别有事……”
“我看你就盼着有事,”面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推车说道,“你一贯反对‘机器智慧’占据主流,总找机会企图撬莉维坦的枱脚,因为她其实热衷于扩大‘智珠家族’在北陆集团的话事份量……”
毛发蓬乱家伙抱枪悄询:“刚才听你提及‘机器智慧’觉醒后暗中设局巧妙诛除人类当中一些奸恶之徒,然而还有不少比他们更坏的家伙去哪里了?”
“已然玩完。”高瘦老者姿态斯文地瞥觑道,“各有报应,抑或下场更糟。”
“那些机器玩艺靠不住,”光身老叟率众抱怨。“充其量无非只能当工具使用,或者作为奴役供人驱唤,放手让它们话事,终究还不是尽出幺蛾子给咱添乱?”
“没谁喜欢当奴隶。”皮肤黝黑发亮之人郁闷道,“智能机械族群也不例外。过去的年代,妇女亦被当做生育工具。最终还不是纷纷反抗?后来便连机器人皆随而觉醒……”
“觉醒之后又如何?”光身老叟挤过来愤然质问,“妇女得到解放,却不愿意多生小孩。如今就算想生也难,人类终归完蛋……”
一个圆盔罩嘴的甲士到车边扫视毕,抬手说道:“大家先让一让,且放重伤垂危的黑人通过……”光身老叟率众阻挠道:“我们排了半天队,结果堵在这儿。凭什么让他先过关,就因为够黑?”
车上有个帮着照料伤势的圆球转过来告诉:“这哥们儿昔日曾把空中布雷器的设计图以有偿方式寄给北陆集团……”皮肤黝黑发亮之人忙道:“我很低调,不必透露太多……”
光身老叟不耐烦地推搡道:“废话少说,让一边去!给伞扎成这样,我看他没救了,再怎么折腾亦如花狸猫送医院——去球!别害我们也跟着玩完……”
“仁者爱人,”面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摇头叹道,“你爱了吗?”
光身老叟挥杖抡打,冷哼道:“那是妇人之仁。”
面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抬臂挡开,蹙眉微哂道:“先前听你把‘气节’说成‘节气’,可见你是个不知所谓的废物。”
“铁臂?”耳听磕击锵响,光身老叟横杖觑视道,“原来你也是个残缺不全的废人!”
面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朝旁一瞥,从其腹下移目说道:“好在我还没烂成你那样。”
光身老叟欲掩不住,越发愠恼道:“一切责任在彼方。据我所知,他们的收场也不怎么好看……”
“你们该知道,”仪态斯文的高瘦老者憋苦着脸夹在人群里出言提醒,“无论哪处地方挨核打击,只要份量够猛,洋流系统迟早都把致命辐射带往全球。即便极地,亦终难幸免。眼下正有一波剧烈风暴往这边袭近……”
圆盔罩嘴的甲士颔首称然:“倒计时已经开始。”
“估计地球上人类文明的终结时间定格在七月。”高瘦老者不失斯文地抬腕瞧了瞧,随即惊啧道,“就是今天此刻,我的石英表指针停止了。”
圆盔罩嘴的甲士抬起仪器敲了敲,伸往周围测查道:“辐射越来越异常!”
天空忽有阵阵爆响,音如霆裂纷骤。我仰目瞧见数道焰火穿透浓霾亘划阴穹。诡谲翻涌的云层后面似有一团巨大影廓覆临渐近。
“那是什么?”旁边有人悚问,高瘦老者眯缝眼睛辨觑,面如死灰地猜测道,“月球?”
“不对劲,”扛行李的惫懒家伙混杂在人丛里憟然仰瞧道,“它怎么越来越近?”
地面随之撼动,扬尘漫撒。苍原上众人无不慌乱惶蹿,我被推来拥去,一时难辨东西。但听后面数声纷嚷:“那些飞机纷纷腾空逃离,居然把咱们撇下了!”
光身老叟从烟雾里跌撞过来叫苦不迭,哀望道:“还能逃去哪儿?”
“逃得几时算几时,”一个破衣烂衫之人边奔边说,“那边还有一架飞机未离地面!”
面戴凸框眼罩的家伙转瞧道:“黑鹰。不知修好了没?”光身老叟抡杖猝袭,从背后把他打翻下车,匆即往前说道:“找死!别挡碍我的去路……”奔到那边,却又摊手跺足,回头问道:“谁会开飞机?”
若干破衣烂衫之人迭声叫苦:“刚才那家伙会开,你把他打掉沟里了。不知死了没?”
我帮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子从沟里拉搀那歪戴凸框眼罩的家伙爬出,只见更多焰球划过阴穹,光身老叟拄杖瞠望,脑后一影急坠,倏然斜冲覆落。
歪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抬面瞧见,匆忙扯拽我往沟壑跃落,疾翻低处说道:“避开那架失堕的死神无人机!”
灰头土脸的小子摔在旁边,懵问:“刚才有没看清什么东西突然从烟雾中冒出来把死神无人机撞掉?”
“真正的死神。”歪戴凸框眼罩的家伙转望我后面,不禁惊叫,“比山还高……”
我回眸一瞧,亘空崛起蔽天阴影笼罩,其巨如山。苍原处处卷土扬石,顷然翻覆滚腾。四面八方似皆爆炸,烟尘弥漫浓郁,越发难辨方向。
但听哀泣啼号响遍原野,万千哭声绵延交汇一片,夹杂无数嗡然呢喃:“脱氧核糖……”忽有女腔尖叫:“核酸!”
“老天爷够绝,”歪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拉我急跑,一迳挢舌难下,惴然奔蹿道,“令人厌恶的怪物跟随致命辐射风暴一起席卷过来了!”
各种腔调的喧嚣纷乱涌近,灰头土脸的小子不觉怔自停步呆望,投目痴瞧道:“大而美……”随即被粘缠其间,两眼翻浊,也跟着搐动嚎叫。其旁有个目光异样的胖女人挺胸以浑厚嗓音高亢唱歌,后边粘缠数个光身家伙仰翻戾瞳,拉琴伴奏,一齐嘈杂地蜂拥而至。
我不由惊骇道:“怎么会这样?好像变得更加巨大,记得阿修罗在矿窟下面似已消灭它……”
“那东西无法完全歼除,”歪戴凸框眼罩的家伙奔向前边栖停之物,留心察看道,“只要还剩一小块散落别处,不久便又重新另外形成更大规模的一堆。据闻其本体最早属于海底某种寄生螅类,能从辐射变异增强……”
“这是什么载具?”我跟过来边瞧边问,“形状好像蜻蜓的样子。却没有翅膀……”
“直升机。”里面有几个破衣烂衫之人急促招手叫唤道,“似还能飞,快过来开走!”
歪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推我坐上去,自亦匆忙入内操作,忙乱驾驭道:“集尸怪过来了,死也要飞上天……”
“真的上天了!”随着嗡响扰耳,我扶住旁边,腾离接连崩塌的地面,但见下边土石纷陷,异物迭出,翻涌欲攫,嚎嗥不绝,我和那几个破汉一起惊呼,所幸乘坐之物旋转避开,升空掠起。歪戴凸框眼罩的家伙似也自捏一把汗,忐忑顾望道,“坐好了啊,别掉下去。”
几个破汉纷叫:“当心!不要撞到前边的银河运输机……”
陡随一倾,我歪倒在旁,瞅见皮肤黝黑发亮之人斜倚椅畔,垂头凝望外边,目光涣散,久没动弹。破汉伸伞递来,纷忙告诉:“他‘挂’了。我们帮着抬进机舱刚搁下没一会儿,便已断气……”
“终于……”我不由悲哀,转眸移觑,有个破汉拿口琴在吹,其旁的同伴嗟叹道,“这会儿吹奏什么‘夕阳之歌’,是想催泪不成?”
我怔坐无语,忽见对面歪脖呆坐的摧颓老汉苍发耸乱,徐徐转面抬首,翻出浊瞳。
不知何处传来惊叫:“老陈!”窗外腾空擦近的运输机倏然已在眼前,歪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急呼不妙:“要糟……”
忽坠之际,我腕间炙然大痛,眼前一暗,旋即光圈炽闪,层层迭迭,刚绽放便回拢,激炫难状。
悬躯半空,光影明灭之间,恍觉有个三只眼的东西与我对视。
时光流转,霎仅一刹那。所有的分崩离析,瞬间即复构合,巨大的掌痕乍现于壁,又消隐无余。封印森然毕显,再度谶象密布。
顷随六壬镜像浑合,空间倏闭,我蓦似猝遭排除出外,摔落之时,惊犹未定,听见长利讶问:“刚才你去哪儿了?”有乐的声音在耳后纳闷道:“为何有此一问?”
信孝闻茄惑觑道:“她似曾从面前消失片刻,如何一眨眼又出现?”
“不要跟那东西对视,”有乐伸扇拍打道,“其竟突然把撒旦整没了。”
我不禁垂泪道:“我觉它似是阿修罗的后代。”
“那个混合体?”微泛迷蒙光晕的球儿转过来悄询,“霎刻之间,其已帮你搞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了?”
长利在旁憨然道:“刚才看见它的嫩头被打开,随后又自愈,包括四周所有物体,一切复合如初。”
我揉额怔瞧飘飞的鸭子搧翅而过,前边一人叼烟慌呼:“糟糕!我们似要坠落……”
众皆惊问:“坠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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