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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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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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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消雪融,草长莺飞,转眼之间,已是阳春三月。

春华庭中卉木萋萋,暖阳之下一片繁荣景象。

刘姝站在厢房旁的回廊上,她望着回廊后的那棵海棠树。那海棠树到如今都还未发芽,似有干枯之象。

苏荷站在刘姝身后,她不解地说:“我看宫中的海棠树都已发芽,可唯独我们府中这两棵海棠死气沉沉的。”

苏荷身旁的丹朱看了她一眼,小声道:“许是冬日太过严寒,它们又是移栽来的,未能熬过去。”

“无妨的”,刘姝低下头来笑了笑,“明日我便让太尉再去宫中移两棵来,我们照样能在这春华庭看到海棠花开。”她转身走向月洞门,边走边笑说:“今日三月初十,是太尉生辰,也是我与他成婚一年之际。不知临松堂可布置妥当了?”

苏荷跟在她身后笑说:“季婶向来妥当,公主何须操心。公主不是还要去大厨房为太尉亲自下厨吗?”

“是啊,那道炙兔肉我可是偷偷跟着朱娘子学了许久,想着好让他今日惊喜一番。”

说着,几人已出了院门。

苏荷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凑到刘姝身旁眉眼含笑地说:“公主,不如我们把去年酿的梨儿酒挖出来,配那炙兔肉,岂不正好?”

那几坛酒就埋在梨树旁,刘姝笑说:“等若磐回府,你与他一道去挖吧。”

“好啊!我和他一道挖!”苏荷眉眼弯弯,脸颊上露出甜甜的梨涡来。

三人说着闲话,行过松林间的青石板路,步上了石桥,转过君川阁,从君川阁前松林中的石子小路到了练武场,她们朝练武场左边一拐,走进了大厨房。

程昭下过早朝后,并未打马回府,反而去了鸿池旁的伴鹤居。

伴鹤居掩隐在翠竹之下,虽是清幽雅致之处,可终日鹤唳声声,若呆得久了不免生出悲怆之感。

程昭身穿一身玄色官服,神色阴沉地推开那道竹门走进伴鹤居。那正在喂鹤的鹤童听见动静看去,见是他忙扔了手中的半个葫芦,惊慌地跑进了竹屋中去躲了起来。

竹屋内,陈寻见状,从摇椅上起身,他拂了拂袖走出门来,冷着脸看向程昭说:“我就知是你这小儿来了。鹤童不能言语本就孤僻,如今被你吓得更是心惊胆战!”

程昭上了阶来,他站在竹檐下望着须发皆白的陈寻道:“小老儿,他身为儿郎,吓一吓有什么打紧。”

陈寻甩了甩衣袖,冷哼了一声转身看向院中的白鹤。

程昭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角落处躺着一只失了生机的鹤,而另一只虚弱的鹤则依偎在它身旁。他问道:“它们是怎么了?”

陈寻神色黯然地抚摸着自己的胡须,开口回说:“那雄鹤在打斗之中受了伤,养了许久都不见好,如今已一命呜呼。鹤最是忠贞高洁,那雌鹤日日守着它,到如今已有三日未进食,看来是想和它同去。”

那依偎在尸体旁的雌鹤突然仰起头来,悲痛地叫唤了一声,那声音之凄厉,之哀伤,莫能形容!

程昭听着那声鹤唳,只觉心中一痛,他抬起手来捂住了心口。

陈寻转身问道:“你今日来我这是为何?”他说着,瞧见程昭神色不对,便又皱着眉头问:“可是发生了何事?”

程昭缓了缓心中之痛,他垂下手,那玄色的广袖落寞地晃动着。他神色复杂地说:“今日早朝,边关传来了消息,说匈奴有蠢蠢欲动之象。”

陈寻恍然大悟,他慢慢地负手于身后。他想起了他那早逝的至交好友谢清,眼中流露出一片惋惜之色。他沉声道:“慕远兄此生之志,在于攘外安内。这些年,你忍辱负重,完成他的遗愿,如今也只剩下匈奴未灭。”他说着顿了顿,转身拿起靠在墙上的竹竿,朝程昭的腿打去。

程昭没有躲避,生生受了这一竿。

陈寻抖动着胡须,他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竿子扔在地上,斥责道:“你既心有远志,是总有一日要上战场的,上了战场生死难料,你为何要去招惹公主?你难道不晓,她何氏儿郎都死在了战场上?你若一死,让她如何独活?”

程昭不敢想象,他眼中泛着泪光,双手紧握成拳。他自欺欺人垂下眼道:“我也不是非要上战场。”

“你不上战场,那五万玄诡军谁人能统率?你练兵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歼灭匈奴?如今,你要舍弃自己的抱负和同袍吗?”陈寻长叹一声。他望着翠竹之上的蓝天,又叹道:“天生你程昭,文武双全,机智勇猛,是让你有一番作为的。这世上也只有你这一个程昭,哪还能再有第二个!”

春风拂来,翠竹猗猗。

程昭望着那起起伏伏的绿竹面露痛色,他的心也和那些竹叶一样纷乱不定。

陈寻瞧着程昭的神色,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又后悔地说:“当初,若我将此事告知公主,或许她往后也不会那般痛苦。”他顿了顿,又看向程昭说:“可我又心疼你。你已近而立之年才寻得一个知心人,我怎忍心又让你孤苦!这洛京之中,谁人不知,你如今与公主如胶似漆,恩爱有加,你……”他说着又叹了口气,望着云天说:“当真是两难!”

程昭就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刘姝才来了此处。他可以舍下自己的抱负,可那么多同袍他如何舍得下?但温柔可亲的刘姝,他又怎能割舍呢?他一想到要离开她,便心痛难忍。他像孩童一般无助地问道:“我该如何?”

陈寻摸着胡须连连叹气,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忽然,一阵悠扬欢快的歌声随着清风传来,翠竹伴随着那歌声轻轻舞动。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程昭听着这歌声,脑海中浮现出刘姝那秀丽的容颜,他甚是思念她,他想拥她入怀,想与她永远在一处。他突然说:“我该走了,她还在等我!”说着,便大步走向竹门,那玄色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翠竹之间。

陈寻负手叹道:“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鸿池之中,碧波荡漾,蓝天白云倒映其中。池边一群儿郎女娘载歌载舞,那笑语声点缀着这美妙的春日。

他们让人觉得这世间好像无有忧愁,程昭望着这样的他们笑了起来。他翻身上马,扬鞭而去。春阳融融,他玄衣红马去寻他心爱的女娘。他那潇洒的身影倒映在鸿池之中,泛起阵阵涟漪。

太尉府中,刘姝做好了炙兔肉后,又回春华庭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

她梳着三鬟髻,髻上插了对海棠琉璃金步摇,行动之间步摇微微晃动。她黛扫长眉,口点红脂,耳上戴着琉璃耳坠。她穿着酡颜配绛红的曲裾,端的是娇艳动人。

她站在临松堂外等待着程昭,却不想等来了她的皇兄。她想过程昭今日生辰,她的父皇或许会来,可却未料到皇兄会亲临太尉府。

她边疑惑着程昭何时和刘渊这般亲近,边含笑迎出府门来。而苏荷丹朱等人,则恭敬地跟在她的身后。

刘渊下了车驾,他望着娇艳动人的刘姝面上露出了欢喜的笑容,可很快那笑容便被一种复杂的神色所取代。

刘姝下了石阶来屈膝行礼,她并未瞧见刘渊的神色,垂眼道:“拜见皇兄。”

苏荷丹朱等人则行了跪拜之礼。

刘渊收敛神色,开口道:“都起来吧。”他说着,伸手扶起刘姝来。他望着她犹豫了片刻后说:“怀夕,我今日来寻你,是有要事与你说。”

原来阿兄并非是为了太尉的生辰而来,可他又有何事与我说呢?

刘姝心中这般疑惑着又含笑说道:“那就请阿兄随我入府一叙。”

刘渊被刘姝的笑容刺痛了眼,他不敢再看她,迈步走进太尉府。她亦跟着他进去了。

二人行到临松堂的石阶下,刘渊朝跟随他进来的李来抬了抬手。

李来会意,他向苏荷等人开口说道:“诸位娘子留步,陛下想与公主单独说话。”

苏荷抬眼看向刘姝,她见她点了点头,便停下了脚步。丹朱等人亦是恭敬地立在原地。

刘渊步上石阶,往廊檐右侧行去,刘姝满心疑惑地跟在他身后。待转过廊角,他看见了练武场周围的松树,他淡淡说:“难怪叫作临松堂。”说着,他转过身来看向她。

刘姝觉得刘渊那儒雅的面容上似乎蒙上了忧愁的轻纱,叫她感到朦胧模糊。可轻纱之后的那双丹凤眼却透着决绝之色,决绝之中似乎还有难以言说的苦痛。这不由得叫她心惊,她的阿兄究竟为何如此?究竟要与她说怎样的要事?

一只雀鸟从松树间跃起,鸣叫着飞上了云天。

刘渊终于开口说道:“怀夕,明日我便会下旨,命程太尉带兵出征匈奴!”

刘姝一时不明白刘渊在说些什么,她眨了眨眼,喃喃道:“太尉?匈奴?”她猛的明白过来,睁大的杏眼之中流露出惊恐之色。她微张着红唇,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她交叠在身前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了,指甲掐进了肉中也未察觉。好一会儿后,她皱起了那秀美的远山眉,艰难地开口问道:“为何是太尉?”

“除他以外,谁又能统帅得了那五万玄诡军?”刘渊垂下了眼,他不敢再看刘姝的眼睛。“怀夕,匈奴蠢蠢欲动,程太尉必须统帅玄诡军抵御外辱,扞卫家国,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刘姝想到她死在战场上的外祖父和大舅父心中便涌上一阵又一阵的害怕和不安,她含泪问道:“阿兄,那我呢?我该如何?”

那双含泪的眼睛让刘渊心中一痛,他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他望着她无奈地说:“对不住,怀夕!”

刘姝的双手垂落下来,那酡颜配朱红的衣袖无力地晃动,她眼中的泪将落未落,她说:“这是你身为皇帝的职责所在,又有何对不住我呢?皇兄,请回吧。”

刘渊的嘴嗫嚅了一下,他想安慰她,可却开不了口。最后,他什么也未说,神色落寞的与她擦肩而过。

刘姝转过身来,她望着刘渊的背影,眼中的泪落了下来。她忽然上前拉住了他那玄色的衣角。她一下跪在地上,发上的步摇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仰起头来,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那酡颜的裙摆之上。她紧拽着他的衣角,哀声恳求道:“阿兄,怀夕害怕!你不要让程君川去打仗,他若死了,我如何独活?阿兄,你帮帮怀夕!”

刘渊已转过身来,他的眼中泛起了泪光。他单膝跪地,扶着刘姝的双手,忍痛沉声道:“怀夕,朕如今是皇帝!”

刘姝如遭当头棒喝,她如何不知晓他是皇帝,她只是心存侥幸,以为她的阿兄,不论何时都会疼爱她。她愣住了,可眼中的泪还在滴落。她松开了抓着他衣角的手,神色哀戚地说:“是啊,你不只是我的阿兄,还是天下万民的皇帝!”

这时,听见哭喊声的苏荷不顾李来的阻拦已跑到刘姝身边,她陪着她跪在了地上。

刘姝推开刘渊的手,她跪着往后退开,端庄地拂手,双手交叠置于地上。她磕头于手,口内道:“臣妹,恭送陛下!”

刘渊心中一痛,垂下泪来,滴落在衣摆的龙纹之上。他知晓她怨他,可他也是无可奈何!与匈奴一战是无可避免的,而程昭是最好的统帅,他不可能舍本逐末。他擦干脸上的泪痕站起身来,看向同样俯跪在地的苏荷,吩咐道:“好生照看公主。”

“是。”苏荷沉声答应。

刘渊决绝转身,待他转过回廊已然又是一副威严的帝王模样。他下了石阶,带着李来等宫人走出府门。丹朱和赶来的季湘石磊等人转身恭送他。

白云悠悠于蓝天之上,阳光似水斜照于飞檐之下。

待刘渊上了车架,丹朱四人赶忙上了石阶向刘姝行去。

季湘和石磊已然听到刘姝的哀求之声,二人对视一眼,不知为何面上都露出愧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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