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楚之以近乎撕裂声带的力度咆哮出那句“这根本不需要‘强迫’!”时,死寂的会议室里仿佛投下了一枚炸弹。
厚重的屏风之后,清晰地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低咳和一声语调迥异的、带着浓浓质问意味的“嗯?”。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缭绕的烟雾似乎都停止了盘旋,只留下浓烈的烟草味粘滞在鼻腔里。
冰冷的顶灯光线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映照出清晰的汗迹。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吼叫时,桌面传来的微弱共鸣,那是声波力量传导的结果。
屏风后那几个朦胧的人影,似乎在微微晃动——是被震慑,还是愤怒的肢体信号?
不得而知。
杨诩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前,额角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顺着鬓角滑落,消失在深色西装领口中。
他的大脑在飞速旋转:成了!这把火点着了!
接下来要当好那个“捧哏”,但绝不能让他们看出我是故意的……
得自然点。
雄小鸽的脸色则变得极其凝重,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青筋毕露,他内心的天平在剧烈摇摆:这个吴楚之…胆子太野了!
可话糙理不糙啊,这正是我们几十年来的顽疾……
但这么撕开面皮,上面那几位怕是要雷霆震怒。
我该按预案叫停吗?
等等……再等等看,也许正是这种冲击力才能打开缺口?
显然他在为这“无法无天”的发言捏一把冷汗,又带着某种矛盾的理解和隐忧,紧绷的嘴角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
吴楚之才不管这些,此刻的他,马景涛灵魂附体:
“利润!利润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他用力捶了下桌面,杯中的水晃了晃,“只有活下去的!才有资格!
才有源源不断的资源,把赚到的每一分利润,毫不犹豫地砸进去反哺研发!
这才是正道!”
杨诩恰到好处地抬起头,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困惑,眉头微蹙,仿佛一个谦逊的学生在请教老师。
再次扮演了“捧哏”,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符合他身份的真切疑惑,似乎经过深思熟虑才提出这个问题,
“但这听上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屏风,像在寻求共鸣,“像是在烧钱填一个根本看不见底的大坑啊?最终会不会……?”
没等他说完,吴楚之猛地侧身,动作迅疾得带起一股风!
“烧钱填坑?”
他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杨诩身上,随即又扫向两侧屏风,“杨总,各位领导!”
他声音如同敲响了警钟,“抛开那些形而上的争论,让我们简单地,算一笔实实在在的经济账!”
他伸出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那姿态仿佛不是两根手指,而是两把锋利的短剑,要刺穿几十年来某些根深蒂固、缠绕在决策思维上的藤蔓:
“按照我们‘辉煌’的过去逻辑。
打个最直白的比方:假如当前国际最顶尖的选手,他们的芯片是第四代产品。
我们要‘追赶’,要‘超越’,那我们过去几十年、最经典的做法是什么?是什么?!”
他猛地一拍桌子,声响震撼人心,“我们会投入举国之力凑出来的,比如说一百个亿!
可能是一个省、几个部委勒紧裤腰带才挤出来的宝贵经费!
我们把最优秀的人才、最好的设备,集中起来,目标明确——直接挑战第四代!
甚至,是从研究模拟第三代开始‘稳扎稳打’!
历经千辛万苦,耗费无数心血,终于!
我们成功了!
攻坚克难!
做出了一款技术指标完美达到甚至超越‘国际先进水平’的产品!
锣鼓喧天!红旗招展!功劳簿上浓墨重彩记下一笔!”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极其尖刻的、能把所谓光荣捅穿的讽刺:
“然后呢?!”
吴楚之的声音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剧烈炸开!他的目光逐一扫过每一块屏风后的区域,像是无形的探针,扎向每一个决策者的神经末梢,
“掌声过后,庆功宴散场。请问各位高高在……呃,各位老爷子!
这个耗费巨资、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先进产品’,它在哪?!
嗯?我请问各位!”
他的声音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震荡,目光如同实质的压力扫过所有沉默区域,
“它在大江南北的企业里发光发热了吗?!
它赢得了市场的欢心,解决了客户的痛点吗?!
没有!统统没有!
我们的‘先进产品’,是不是又被束之高阁?
变成了玻璃柜里一件冰冷的展品?灯光下看起来无比高大上,旁边放着荣誉证书!
变成了功劳簿上,一行记录着投入多少亿、达到‘国际先进水平’的冰冷数字!
变成了一个耗费巨资、无人问津的‘神话故事’?
嗯?回答我!”
左侧屏风后传来了连续的咳嗽声,如同被戳中了肺管子。
吴楚之毫不留情,继续追击,点名道姓,
“比如说,徐端颐徐老爷子当年的光刻机项目!
那可是货真价实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的!”
他陡然拔高了声调,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火的石子,砸在厚重的桌面上,也砸向左侧屏风后那个骤然凝固的身影。
“那可是货真价实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的奇迹啊!追平,甚至局部超越了当时世界领先的‘G线’光刻机的分辨率!
耗费了多少顶尖的心血?熬白了多少研究员的头发?”
他的话语急促而沉重,像是在挖掘一座令人心碎的纪念碑。
“然后呢?!结果呢?!”
他猛地指向空气中一个虚无的点,仿佛那里就陈列着那个曾经凝聚了无限希望的怪物!
“我见过照片!在某个尘封的研究所角落里,银灰色的金属外壳在惨白的射灯下泛着冷寂的死光!
旁边精致的标签写着‘技术鉴定通过’,可那‘市场估值’的空格里,画着一个何其巨大的、讽刺的问号?!
一年、两年、十年过去了,它像一个完美的诅咒,无声地躺在那里。
外面是狂飙突进的世界——台积电、英特尔们产线上的主流光刻机在飞速迭代,工艺节点一路下探!
而我们用举国之力点亮的‘先进’,却被牢牢禁锢在玻璃罩中,成为一场可悲的、仅供凭吊的‘献祭’!”
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痛彻心扉,“那不止是打水漂的钱啊各位!那是省吃俭用、几代人挤出来的科技经费!
那更是最优秀的一批脑力,被耗费在被设计之初就注定‘封神’的祭坛上!
他们的青春、他们的才华、他们本该在产业洪流中迸发出的创造火花,统统被束之高阁,与灰尘相伴!
这难道不是对人才、对资源的双重谋杀?!”
屏风后那阵剧烈的咳嗽声再次爆发!
这一次,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仿佛喉咙被看不见的荆棘死死扼住!
屏风后列席的徐端颐教授苍老的手猛地按住胸口,指尖因用力而失血发白,另一只手中的紫砂茶杯几近脱手!
茶汤晃出杯沿,溅湿了他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
那一刻,老人眼前不是这烟雾弥漫的会议室,而是几十年前那个灯火通明、永远弥漫着松节油和焊锡味道的简陋车间。
耳边响彻的是年轻助手的欢呼:“老师!参数!全参数达标了!!”
那张被巨大成功冲击得滚烫的、年轻的脸庞,此刻与现实这张布满褶皱、写满悲凉的面孔重叠。
无人问津的样机?
冰冷的展品?
功劳簿上的数字?
这每一个字眼都像一把钝刀子,在他尘封多年的伤口上狠狠搅动!
一股混杂着巨大愤怒、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被无情揭穿的真实所带来的强烈冲击,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原来,他们耗尽心血攀登的巅峰,最终只是孤悬于万丈深渊之上的绝壁!
那一分钱都没收回的“国家巨额科研经费”,不是单纯冰冷的投入产出比,而是他和他那代人心血结晶最终的、赤裸裸的审判词!
那沉甸甸的羞愧感,几乎压垮了他的脊梁。
整个会场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缭绕的烟雾仿佛也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窗外的夜色更深了,会议室顶灯惨白的光线落在与会者沉默僵硬的脸上,像镀了一层石膏。
方才或许还有些不以为然的财经专家代表,下意识地停下了转动钢笔的手指,镜片后的目光死死盯着桌布上的一点褶皱,仿佛那褶皱里蕴含着能回答一切问题的答案。
技术专家那一边,有人将拳头攥得骨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吞咽着那份同样刺骨的苦涩与不甘。
吴楚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耳的尖锐,
“他的项目,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被理想化了的‘科研飞地’!
光顾着追求关键的光刻指标,忽略了这台机器造出来是为了干什么?
谁来用?用在哪里?有明确的市场定位和可量产的前景吗?
它和当时整个产业链的其他环节适配性如何?
成本能否被哪怕是国产晶圆厂承受?
所有这些‘贸’的问题,在‘技’攻克成功后,才被残酷的现实像冷水一样浇醒——结果就是‘样品’!
一份精美的、昂贵的、无法融入现实工业生态的‘样品’!
技术成功?当然!我们在科研上的大脑绝不比任何人差!
但是!
市场彻底失败!
为什么?why?这一切的根本原因究竟是什么?!
不好意思,根本原因就是‘技’与‘贸’被强行剥离了!
这是产学研被割裂思维制造的必然悲剧!
各位!那耗费的国家巨额科研经费,虽说是省吃俭用,每一分钱都花在了刀刃上,可这‘刀刃’砍在了哪里?
它产生了应有的市场回报吗?
从最终结果上看,这些投入……”
他停顿了一下,掷地有声地宣布,“就是打了水漂!一分钱都没收回来!这难道不是最惨痛的教训吗?”
会场死寂。
只有那连续的咳嗽声,似乎在诉说着无声的痛苦和难堪。
“这就是症结!”
吴楚之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沉默的会场,尤其钉在左侧屏风,声音冰冷如霜,字字如刀,
“因为你们,以及过去太多的决策者,都严重忽略了一个最最基本、如同空气般不可或缺的事实。”
他的手指再次并拢成刀,有力地劈下,
“半导体产业,它从来就不是——也从来都不应该只是——某个孤岛上的‘科研’骑士!
它不是单枪匹马去挑战风车的堂吉诃德!
半导体产业,从来就不只是‘科研’的事!
它是‘产学研一体化’的交响乐章!
少了任何一个声部,都是刺耳的噪音!
它是技术、制造、市场这三个世界级难题的——精密焊接点!
三者必须严丝合缝地焊在一起!少了任何一环,焊点虚接,都是断头路的开始!
它必须‘贸技并举’!
科研研发的‘技’,和市场开拓的‘贸’,根本就是一枚硬币的两个面!
你们非要把它们割裂开?
那下场只有一个——正面坠入深渊!反面同样坠入深渊!”
“呼……”
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沉重地响起,“所以,你觉得……还是得用那‘有形之手’来打大会战吗?”
“哈哈哈……”
吴楚之忽然发出一阵短促而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声,他甚至轻轻摇了摇头,
“看看,看看!我就说嘛!不是……老爷子,不强迫,这事就干不成了?还大会战……哈哈哈哈哈!”
他猛地收住冷笑,眼神如探照灯般射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犯!得!着!吗?!”
雄小鸽立刻打配合,追问道:“哦?那你说怎么办?”
吴楚之斩钉截铁,石破天惊:
“我!出!钱!我!用!”
这五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荒谬!”
右侧屏风后立刻传来一个压抑着怒气的反驳声(显然还是此前那位),带着深深的不屑和经济学的权威感,
“你这是在找死!成熟市场上,那些国际巨头玩了几十年,规模效应早已将成本压到极致!
你从头起步的小作坊,成本控制根本不可能比得因特尔、德仪这些老牌巨头!
你这是拿企业的钱往无底洞里扔!纯亏!没有任何的赢面!
有何意义?我问你这么做有何意义?!帮你骗补贴吗?”
面对这预料之中的激烈反对,吴楚之不但不退,反而挺胸向前一步,声若洪钟,气势逼人,
“从头起步?小作坊?成本比不上?”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反问,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被激起的、源于实战经验的绝对自信。
“您所理解的‘规模效应’,是建立在现有国际巨头固化了二十年的模式上!
他们有历史的沉没成本包袱,有庞大僵化的决策链条!而我们!”
他的拳头无声地砸在桌面上,“从零开始,没有包袱!没有条条框框!我们敢用华国最强大的武器——效率!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极限效率!”
他眼中光芒炽烈,“我们的规模化,是从供应链重组开始的革命!
硅片、特殊气体、靶材、光刻胶……只要能在国内找到替代品,哪怕暂时贵20%,我们立刻扶持、大量采购、逼迫它降价!
把整个上游产业链用海量的订单串联起来、盘活起来!
沟通成本?
国际巨头需要跨越大洋开十二次协调会才能解决的零件匹配问题,我一天之内,召集所有相关配套厂负责人现场拍板、试产、迭代!
他们习惯了一年一个周期调整工艺?
我可以逼着工程师一个月调优三次!”
强烈的底气伴随着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胸中沸腾,
“我亏得起!十三亿人构成的市场人潮涌动!源源不断的现金流会流到这里,支撑着整个芯片计划!
更重要的是,我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止为造芯!”
他的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带着穿透未来的力量:“电脑、手机……甚至未来所有智能设备的基石操作系统,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没有自己的芯,再好的操作系统也是空中楼阁!
造芯、造操作系统、做硬件……最终构建的是一个牢不可破的闭环生态帝国!”
说到这里,他扯了扯领带,而后对着屏风里面轻笑着,
“而且,难道之前的国家拨款科研补贴就不是亏?!
国家的钱就不是钱了?!
我们能不能换个角度思考问题?!”
他猛地一挥手,仿佛要将那些固有的偏见彻底扫开:
“国家拨款投入的基础科研,很多时候是看不到直接经济回报的公益投资,这我理解。
但我们这里讨论的‘追赶’,是具体的产业路径选择!
我们要算大帐!
算长远账!
更要算经济账!
请各位领导暂时放下‘靠国家拨款输血’的路径依赖!
让我们纯粹从‘商业逻辑’的角度来看看,我吴楚之,或者说我背后的产业资本,这么干到底亏在哪儿,赢在哪里!”
他再次指向桌上那几颗不起眼的芯片,语气如同精算师般精准:
“就拿这NE555计时器芯片来说!
它应用在电工电路的哪些角落、哪些产品上,国内的技术专家比我更清楚!
我们抛开一切高深技术不谈,从零开始设计这东西,对国内的技术专家来说,难吗?”
他100%的确定,既然经济专家都出来了,那屏风后面肯定有技术专家。
这个研讨会才像话嘛。
右侧屏风后,立刻传来一声带着被小觑的恼怒的嗤笑,
“就这玩意儿?你要?老头子我现在就能给你把原理图画出来!当年技术路线早就烂大街了,简单得很!”
“好!”
吴楚之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猛地转过身,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屏风,直视那位老者,语气陡然变得无比坚定,
“就是这种‘烂大街’的东西!一年上百亿颗!我拿它去抢占市场!”
他语速越来越快,逻辑链条无比清晰:
“刚才这位领导说我肯定亏,成本太高。
对,按照现有数据算,比如进口一片0.2元,我做,可能初期成本一片要0.4元。
看起来卖一片亏一片,亏损率100%。”
他猛地提高了声调:
“但是!诸位忽略了一个关键的现金流点:我卖出去了!每卖出一片,我就能收回0.2元!”
“这0.2元是什么?”
他自问自答,目光灼灼,
“是现金回流!是维持运转的血液!是我能够立刻投入到产品迭代、降低成本上的弹药!
这和那种一次性投入几十上百亿做‘世界先进’,结果产品做出来无人问津、一分钱都收不回的死局,有本质区别!”
他抛出一个惊人的比较:
“做NE555这种‘烂大街’的东西,国家需要投入多少‘硬性研发经费’?
相比起去攻关一个需要匹配国际‘第四代’技术水平的项目,投入是天差地别吧?
我这亏损的每片0.2元,总比国家掏出那几十上百亿、然后完全收不回一分钱要少得多、有价值得多吧?
我这只是‘建线’(生产线建设)的沉没成本分摊在前期,以及为了尽快上规模跑通流程而产生的初期运营亏损!”
他猛地张开双臂,如同在描绘一个充满希望的蓝图:
“这还仅仅只是起点!
我所做的,是为整个国产芯片产业提供了一条无比清晰的、完全可以不断向上迭代的实战路径!
从NE555开始,我们可以向上做到NF、dR、IdR、dRG……让更多技术节点、更高一层的芯片实现国产化!
什么放大器电路?
摩托车转向信号控制?
双极型LEd驱动电路?
汽车转速表?
持续性测试仪?
鸣叫式警报器?
模拟激光器?
锁存电路?
雨水报警电路……
这些应用背后那些不起眼但量大面广的芯片,全部可以国产化!
你们是技术专家,你们比我更清楚,这后面是多大的市场空间!国家每年能省下多少宝贵的外汇储备?!”
吴楚之冷笑一声,发出灵魂一问,带着极强的蛊惑力:“再说了,”
他的眼神闪烁着商人的狡黠和自信,“谁说我一定会一直亏钱?!
当我的规模足够大,国产化的原材料、上下游配套逐渐跟上,产业链成本被充分释放出来,我的综合成本是完全可以不断下降的!
只要我们技术攻关持续进步,工艺改良,成本必然下降!
一旦我的成本接近甚至低于国际对手,巨大的国内市场就是我的主场!
而后,国际市场的大门也会被我用价格给轰开”
他甚至将压力反向传递给屏风后的技术权威们:
“我初期亏多少钱,能亏多久?
很大程度上,不就看各位科研专家、工程大拿们攻关的速度了吗?!”
他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你们越快解决技术难点、优化工艺、提升良率,我的成本就降得越快!
亏损期就越短!
反过来,我的订单量保证了,盈利回流了,才有更多钱投入你们下一个台阶的研发!
这才是健康的、可持续的‘正向循环’!
记住,是循环!正向循环!!!”
“.以我们庞大的人口基础、无可比拟的人力成本优势、国家整体工业体系提供的协同效率,一旦在技术上追平!
在商业逻辑、市场体量上,我不相信全世界有任何对手能跟我们硬碰硬地比拼成本!”
吴楚之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得会议室嗡嗡作响,窗外的光线似乎都为之一颤。
他胸口起伏着,灼热的视线扫过全场,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信与坚定。
短暂的死寂,几乎能听到香烟在烟灰缸里缓慢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就在这时,杨诩轻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丝刻意的不以为然,抛出了另一个行业内耳熟能详的惨痛教训。
他的声音不高,却精准地刺破了吴楚之激荡的宣言氛围,
“小子,你的构想听起来热血沸腾。
但我不得不泼一盆冷水——‘Vcd芯片’的故事,殷鉴不远!
我们按照类似思路,集中力量在相对低端的解码芯片上发力,初期确实占领了巨大市场份额,甚至让华强北风光无限。
然而结果呢?”
他环视一周,语气带着职业经理人特有的冷静剖析,
“整个产业迅速陷入无序的低端内卷!价格战打到丧心病狂,利润薄如纸片!
企业根本没有持续投入研发的动力,只能在存量市场疯狂啃噬那一点可怜的利润空间。
最终的结局,是整个产业沦为人人踩踏的‘红海’,核心技术提升完全停滞,更谈何支撑起更高端的芯片?
这难道不是你‘以低端入局’方案的现实困境?”
杨诩的声音带着一丝尖锐的质疑,“卷!到头来,就只剩下‘卷’!卷死了对手,也卷死了自己未来的可能性!”
他摊了摊手,仿佛在为一个预言的破产做注脚。
不过说罢,他却冲着吴楚之挤了挤眼睛。
小子,showtime继续!
“卷?!”
吴楚之猛地一拍桌子!
“砰”的一声巨响,让桌上的水杯都跳了起来!
他悄悄竖起大拇指冲着杨诩比划了一下,脸上却怒极反笑,笑声冰冷刺骨,饱含着一种对纸上谈兵的空洞策略的极度鄙夷,
“杨总!你说的‘卷’,那是因为过去我们干的事,根本就是在瞎干!
在各自为战!
在产业逻辑上一塌糊涂!
用句不客气的评价,那就是一盘散沙的战略思路!”
他的目光如冰锥,直刺杨诩,也扫向所有屏风后的阴影。
“我来告诉你什么是‘卷’!那是产业链各环节——晶圆制造厂(Fab)、芯片设计公司、设备材料供应商、终端应用品牌——
全都他妈的活在自己狭小的利益圈子里,各扫门前雪!割裂!极其严重的割裂!”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劈开迷雾:
“我们被卡脖子的本质,就是这个割裂!是这个割裂形成了死循环!”
他翻动ppt,如同宣判罪状般历数这恶性循环:
设计端:为了追求指标参数的‘先进性’,只顾堆砌理论性能,根本不顾(或不了解)制造端的实际工艺能力、量产良率痛点!设计出来的芯片天马行空,落地就死!
制造端(Fab)
拿到设计师的“艺术品”,面对低良率、高成本、长周期,焦头烂额!面对风险极高的“试错成本”,Fab厂自然优先选择用更成熟的、更“保险”的进口设备!
于是,理所当然地嫌弃国产设备不成熟、不好用、良率低、风险高!国产设备?碰都不要碰!
设备材料商
面对Fab厂冷漠的拒绝,他们想改进?门都没有!拿不到来自制造一线的真实数据反馈,找不到具体改进方向,只能在实验室闭门造车!
产品性能、稳定性、易用性始终落后于国际对手。
就算咬牙做出一点改进,也因为Fab厂的不信任而无法验证推广!恶性循环!
资本方(包括国家投入)
看着产业链上下游打不通、产品卖不掉、投入回收周期长得令人绝望!
自然会觉得这简直是无底洞,风险巨大,回报无期!
资本开始犹豫、撤退、或者要求速效!宁愿投更容易赚钱的领域!半导体?敬而远之!
终端品牌
想要用国产?但设备商不给力,Fab厂良率不行,设计能力不稳定,供应链风险太高!
权衡利弊,自然选择稳定、成熟、低风险的国际巨头产品!“国产替代”?
嘴上喊喊口号可以,真要用?不敢!
“看到了吗?!”
吴楚之的声音尖锐得如同警报,“设计、制造、设备、材料、终端用户,每一个环节都在指责其他环节!
每一个环节都在恐惧风险!
最终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死结!
没人敢当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傻子!
谁试图去破局,就要承担整个链条断裂的风险!
在这种状态下,做任何事,哪怕是做最低端的NE555,也注定陷入低效、高成本、低回报的‘内卷泥潭’!
因为内耗太大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积蓄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然后,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宣布:
“所以——要破局,我们需要的不是空谈路线!而是必须彻底打破这种僵局!
重构产业链!
用铁的意志和实实在在的商业契约,把整个产业链的核心环节——Fab厂(晶圆制造厂)、EdA\/设计公司、设备材料供应商、终端品牌应用商——捆绑在一起!
结成一个荣辱与共、彼此开放、共享风险与收益的战略利益共同体!”
他的手像是一把铁锤,狠狠砸向空中无形的壁垒:
“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这条路,必须走!
这个共同体,必须焊成一块坚不可摧的铁板!
谁想混水摸鱼捞一票就走,谁想继续关起门来只扫自家门前雪——那就给我趁早滚蛋!
这不是请客吃饭!这是产业存亡之战!”
他目光凌厉,环视全场,开始抛出具体的“破壁”方案:
“Fab厂嫌国产设备良率低?行!”
他指着ppt上Fab厂的方位,
“开放!全面开放他们的产线!
指定关键机台,允许国产设备商带着设备、带着工程师,进驻他们的车间!
成立联合攻关小组!遇到卡点难题,产线工艺工程师、Fab的技术总管、设备的研发专家,三方围在一个机台边上研究!
当场提方案,当场验证!
他们需要的数据流、故障模式样本、工艺调整建议,全部共享!
别再抱怨国产设备不行,他们自己必须亲自下场去‘用’、去‘打磨’!”
“设备商拿不到制造端真实应用反馈?”
他的手指转向ppt中代表设备商方向的图标,
“现在,制造端的大门敞开了!
他们研发的每一点改进,都有机会第一时间在最先进的生产线上得到快速验证!
他们抱怨的‘没有环境’,现在有了!
但,他们的工程师必须给我像钉子一样扎在用户产线!
实时收集故障数据,实时响应制造端的优化需求!这将是他们产品进化的黄金通道!”
“终端品牌嫌风险大?”
红外线遥控器的光点射向终端品牌商的图标,
“那就签合同!签长期、深度的战略采购协议!采用阶梯定价,采用利润分成模式!
五年起步!甚至更长!
我们愿意把一部分未来的利润和他们绑定在一起!
分担他们前期的风险!
他们选择国产方案,不仅是为国争光,更是给自己锁定一个有保障、高性价比的长远供应链伙伴!
他们要的稳定性和成本优势,我们用长期承诺和利益捆绑来保证!
大家是利益共同体,不是零和博弈!”
吴楚之的声音带着一种冷酷的决绝,如同战场上将军下达的最终命令:
“一句话:该用市场无形之手的地方,就用无形之手!该用强制力整合的地方,就用强制力来整合!
别走极端!
也别再提什么纯市场或纯计划!
对于半导体这个关系国本的产业,我们要灵活运用一切能运用的手段!
打破藩篱,重塑规则,重新铸造一条上下贯通的产业链铁链!这才是唯一的破局之路!”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他铿锵有力的余音在回荡。
“……
以上关于商业循环和追光计划的内容,奇点上面有本叫做《重燃2003》的小说,作者已经在第七卷用了整整9章将这两部分内容讲得很详细了,我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综上所述,”
吴楚之的情绪稍缓,但语气依然斩钉截铁,如同战略部署的最终定调,“关于我们半导体产业生存和发展的战略核心,我归结为两点铁律,缺一不可!”
他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生存法则:回归市场!脚踏实地!市场的核心驱动力量必须回归市场本身!
不能好高骛远、急于求成搞什么‘跨越式’发展!必须从成熟、广阔的低端市场起步!”
他用手向下比划着沉下去的态势,
“用低端市场海量的需求,‘练级’,造血,为技术研发提供可持续的现金‘奶妈’!
在低端市场的‘红海’搏杀中,磨砺技术、优化流程、降低成本、锻炼队伍!
这才是健康的‘正向发展’逻辑!
而要打通这个正向循环,必须打破过去的割据状态,重构从芯片设计、制造、设备到终端应用的紧密协同关系,构建一个全新的‘战略利益共同体’!
让市场真实需求驱动整个链条的协同进化!这是解决我们能否‘活下来’、‘活得久’的首要问题!”
他竖起的第二根手指充满了挑战的意味:
“第二,核心突破法则:系统工程!集中攻坚!基建思维!
半导体从来就不是一个‘单点突破’就能解决的事情!
它是由百万量级零部件构成的、精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复杂系统工程!
光刻机、刻蚀机、薄膜设备、EdA软件、光刻胶、电子级化学品、大硅片、封装测试……”
他每念出一个名字,压力就重一分,“这其中的任何一个关键环节被卡死,整盘棋就是死棋!
所以,必须树立起‘系统工程’的整体观、大局观!
要认识到,没有全面协同的基础,任何所谓的‘明珠’都是沙滩上的城堡!”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重点刺向那个制约一切的魔鬼核心:
“对于其中最关键、最卡脖子的光刻机,我们必须采用超常规的手段进行集中攻坚!但是,”
他话音一转,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思路,“不能再单纯走‘追赶型复刻’的老路!我们必须用‘基建模式’来规避西方严密的技术封锁和专利高墙!”
“基建模式?”
右侧屏风后,突然传来一个急切、带着浓浓困惑和一丝难以抑制的震动的声音,
“小吴,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基建模式规避技术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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