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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弈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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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天赐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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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冉点了点头,面现回忆之色道:“说起来,是丞相还未出兵的那年冬天,龙台下了好大的雪,大雪足足下了好几天,那日清晨,我走出门去,想要去军营,可打开门,便看到一个女娘正蜷缩在我的门前,已经晕了过去,整个人身上都覆盖了冰雪,由于是清晨,再加上雪大,我门前并无行人,所以无人发觉......”

“她便是婉贞吗?......”苏凌问道。

朱冉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见她已经昏迷不醒,眼看就要被活活的冻死了,便动了恻隐之心。情急之下,便顾不得男女有别,将她抱起来,抱回了我的榻房......”

“我见她大冷的天,还下着雪,却只穿了一身薄薄的单衣,不仅如此,衣服也是破烂不堪,补丁摞着补丁,加上她蓬头垢面,还以为是个乞丐......”朱冉说到这里,淡淡地笑了起来。

“不过,怎样也是条性命,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找来了几条厚厚的衾被,给她盖上,又生了两个炭火盆,放在床榻周围,趁着她昏迷不醒,便搬了把椅子,坐在她的对面,给她相面......”

朱冉讲到这里,眼中满是柔情,声音也变得温柔了不少道:“我见她虽然穿得破旧不堪,头发也散乱,她绝非倾国倾城的美人,眉眼五官都带着再寻常不过的痕迹,属于那种扔进人堆里不会立刻被指认出的样貌......”

朱冉说到这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过,正是这份寻常,却在她昏迷的脆弱中透出一点耐看的韵味来。或许是因为年轻,又或许是天生如此,那份被尘污和狼狈掩藏着的、惊人的白皙底子,此刻却在炭火的微光里和脏污的强烈对比下异常凸显,就像那雪白的瓷器一样......”

“所以,我忍不住又多看了她几眼,见她额头、颧骨沾染着凝固成泥点状的雪水和尘土,几道灰黑的痕迹甚至蹭到了腮边,她的双眉舒展而自然,不过分浓密也不显细弱,只是静静地伏在紧闭的眼睑上方。眼窝微微下陷,在眼下印出两弯浅淡的青色,浓密的睫毛湿漉漉地沾在一起,许是在风雪中冻得太久,鼻翼尚显苍白,那张失了血色的嘴唇干裂而毫无光泽,呈现出一种近乎青紫的颜色......”

朱冉有些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第一次见到婉贞的印象道:“她给我的感觉,就一个字......瘦,很瘦很瘦的......她的面颊此异常削瘦,她的乱发几乎盖住了小半边面颊和脖颈,则头发完全散开了,被雪水和污泥弄得一缕缕打着绺......”

朱冉满眼温柔,声音也十分轻柔缓慢道:“那时她气息微弱,每一次呼吸都极为艰难浅短,不过,她是真的很白,皮肤白,脸上虽然很多污泥,显得脏兮兮的,却依旧掩盖不了她皮肤的白皙......”

朱冉沉浸在回忆之中,苏凌静静地听着。

苏凌可以感觉到,朱冉对婉贞是一见钟情,这第一次的相见,便触动了朱冉心中最柔软的角落,在朱冉的心里,他觉得这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家女子寻常的生命,却在冰雪的边缘,倔强地发出了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光芒,像一块被深深埋在泥泞雪地里的温润玉石,静待着尘土的拂去。

朱冉不再说话,沉浸在他与婉贞初见的时刻,半晌,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这才又脸色一红道:“哎呀,扯远了......公子不会笑话朱冉吧......”

苏凌摆摆手道:“男人嘛,一见钟情,自然是常有的事情,朱冉你是个真性情的人,这有什么好笑话的......”

朱冉这才点了点头道:“我看得出来,她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娘,不知为何会在清晨时分,昏倒在我的家门前......所以现在想想,这不就是上天赐给我朱冉的缘分么......”

“我正想着,等她醒来,我好问问她是谁,家住在何处,为什么会在大雪中晕倒在我的门前,便在这时,她竟然醒了,她最初还是有些恍恍惚惚的,大约过了几十息,她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所救,身上盖着厚厚的衾被,躺在榻上,榻下还有两个烧得正旺的炭火炉......”朱冉道。

“然后她便看见在她对面,正看着她的我,她顿时有些紧张,毕竟我是一个男人,而她不过是一个个孤零零的落难女娘,所以她本能地拽着衾被,朝里面的角落里蜷缩......”

“我赶紧出言,我告诉她不要害怕,是我把她救了......这里是我家,她很安全......”朱冉笑道。

“我跟她说了,我在清晨出门的时候,见到她昏倒在我家门前的事情......她略微地想了想,便想起了她昏倒前的事情,这才对我放下戒备,便口称我为恩公,更要朝我磕头,拜谢我救命之恩......”

“我赶紧将她拦住,问她是谁,怎么会在昏倒在大雪中......她这才告诉我,她名叫婉贞,是离着龙台城数十里外的一个唤作隆兴镇子上的百姓,今早天不亮便去山中捡拾了些柴火,想着趁着大雪进了城里,好卖些银钱......不成想山中就已经受了寒,又背着柴火赶了这一路,卖了柴火,已经又累又冻,还没有吃东西,见雪越下越大,便急着赶回去,结果走到我家门前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昏倒在我家门前了......”

朱冉说到这里,又笑道:“她说完,又要叩谢,我将她拦了,听她说自己没有吃东西,便将灶房的几个剩下的粟米饼子给她吃,她也是真饿了,拿了那饼子,狼吞虎咽,连一点水都没有就,就那样吃了好几个......”

“公子,我与婉贞便是这样认识的......”朱冉道。

苏凌点了点头,不动声色道:“那婉贞的家里,还有什么亲人么?......”

朱冉叹了口气道:“婉贞吃完粟米饼后,便要向我告辞,无奈外面雪下得太大了,那隆源镇又在大山之中,平素山路便不好走,何况大雪之时......眼看实在走不了了,我便出言挽留她,说若是不着急,便先在我家中住上一两天,等雪停了,天好一些,她再回去......”

苏凌心中一动,却淡淡问道:“是你这样说的,还是她主动开口要求的呢?......”

朱冉道:“自然是我说的.....她一个女娘,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说到这里,朱冉又呵呵一笑道:“不过,我却是看得出来,其实她也有些为难,知道不好雪中进山,想要留几日再回去,只是她说不出口罢了......”

苏凌点了点头道:“你说了这些之后,她便答应了?......”

朱冉忙道:“起初是不答应的,婉贞执意要走,更说与我萍水相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她还执拗地出了堂屋,结果刚走进院中,便因为下雪结冰,摔了一跤......所以,眼见是走不成了,只能暂时住在我的家中......”

“我将榻房腾出来,让她住了,告诉她让她安心住着,我这几日便不回来住了,她若走了,把家门关好就行......她问我不住这里,要住哪里去,我告诉她,我是士佑将军营中的士卒,我搬到营中将就几日......”朱冉道。

“她挽留你了?......”苏凌问道。

朱冉点了点头道:“她听了这话,显然是有些着急,连忙摆手跟我说,若是因为她住在这里,让我有家难回,她不是成了鸠占鹊巢了么......所以,她不同意我去营中暂住......”

“我见如此,便想了个办法,让她住榻房,我就在堂屋安身,她这才同意住了下来......”朱冉道。

他的眼中又满是回忆之色,神情也变得满足和幸福起来道:“之后连着四天,都是大雪,我每日早早便要起来去营中去,可是婉贞却比我起得更早,我洗漱之后,她已经做好了早饭,每天早上都是如此,她唤我一起用饭......”

“虽然粗茶淡饭,但吃也香甜,喝也香甜......那几日,我真的觉得很开心......不怕公子笑话,我都有些习惯这样的生活了,每日起来,热饭热粥,真的是过日子啊,这是朱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朱冉笑道。

苏凌一笑道:“那个时候,婉贞给了你家的感觉,让你觉得这才是正儿八经的过日子.....所以那个时候,朱冉啊,你就已经动心了,是不是?......不过,你就知道,婉贞她也喜欢上你了么?......”

朱冉挠挠头道:“我当然不知道,但我只是想着,婉贞永远都不走该有多好,就留在这里......公子啊,不仅是早上,我每日早早的走,很晚回来,我回来之后,家里收拾得停停当当,干干净净的,所有的物什都被婉贞归置得整整齐齐的,之前我一个人的时候,那可是乱七八糟的,一个人糙惯了,突然多了一个女娘给我整理,我真的觉得挺好的,也对她很感激......不仅如此,无论我回来多万,那堂屋的桌上总还有冒着热气的晚饭......我想婉贞肯定给我热过好多次了,要不然也不会是热的......”朱冉动情地说道。

“朱冉啊,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啊......”苏凌也哈哈的笑了起来。

“四日之后,雪也停了,婉贞要走了,虽然我十分不舍,我也看到婉贞满眼都是不舍.....只是朱冉拙嘴笨腮,不知道该如何挽留她.....我便一直将她送出城,送到了隆源镇镇口,一路之上,我们都没有说话......说真的,我真的很不开心......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朱冉这一辈子,应该注定和这个唤作婉贞的女娘纠葛在一起了......”朱冉道。

“你亲自送的婉贞回了隆源镇她的家中么?......”苏凌淡淡的问道。

“不不.....并没有,只是送到隆源镇口,并未将她送到家门口,毕竟她出去了这几日,回来时是被一个陌生男人送回来的,万一被镇子的人撞见,自然会有不少风凉话的......”朱冉解释道。

苏凌闻言,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当时在镇口,婉贞望着我,喃喃问我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公子啊,朱冉当时真的想开口挽留婉贞,不想要她走......唉!可是朱冉算什么呢?”

说到这里,朱冉幽幽地叹了口气,满是落寞的神色。

“若朱冉还是当年的百夫长,或许还有配得上婉贞的身份,可我当时不过是张士佑将军麾下的一个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火头军了,虽然在京中置办了一处地,有了安身之处,但除了那地契值些银钱,我朱冉是一穷二白啊,别人家的小姐女娘,都是三媒六娉,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吹吹打打地嫁为新妇,可我朱冉呢,什么都给不了婉贞......我有什么资格,要求婉贞不要走,留下来呢?......”朱冉一脸的落寞道。

苏凌叹了口气道:“朱冉啊,你这样想是不对的,真正爱你的人,无论你是什么,无论你贫穷还是富贵,无论你平凡还是声名在外,她都会一直陪在你左右的......”

朱冉点了点头道:“公子说的是.....只是朱冉当时不懂啊,我看着婉贞的身影消失在镇口,便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那几日我心神不宁,就像丢了魂一般,在营中做菜,不是少放了盐,便是多放了糖......更是免不了被上峰狠狠的训斥......”

“就这样一直浑浑噩噩的过了两月多,冬去春来,我记得是崇安四年三月初二,那日我告了假,自己一个人在家中喝闷酒,忽然听到有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我醉醺醺地出了堂屋,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的人的那一刻,所有的醉意瞬间清醒了......”

“我看到了婉贞......”朱冉声音直到现在还有些颤抖。

“她就站在那里......我感觉她跟之前大不一样了......”

朱冉顿了顿,细细地回忆道:“衣裳是虽然单薄,但染着素雅的藏青色,洗得有些发白,却浆洗得极为洁净、板正,这身衣衫甚至袖口和下摆处巧妙地缀着几处同色系的补丁,针脚细密匀称,透着一股子穷家女儿精打细算的韧劲与整洁。衣衫裁剪十分合身,恰好勾勒出她初绽的清瘦腰肢和柔和肩线,教人眼前一亮......”

“原本如枯草般散乱纠结的乌发,此刻被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梳拢,挽成一个圆润而简单的小髻。碎发被仔细地收拢,露出一段细腻光滑的后颈。虽然十分简单,也没有什么头饰,却衬得她那张脸愈发分明,如同濯去泥污的珠贝,清新而白皙。”

“最为动人的是她的眼神——那目光大胆地、毫不避忌地看着我,宛如点亮的星辰,明亮而坚定......”

“她微微颔首,嘴角难以自抑地扬着清浅又甜蜜的笑意,那笑纹如同投入心湖的涟漪,一圈圈荡开,温软又缠绵......”

“然后啊,她真的就冲我笑,我仿佛听到了迎春花开的声音......一时之间,我看着婉贞,竟然有些痴了......”朱冉沉浸在那日的重逢之中,声音轻柔而缓慢。

“可是她笑着笑着,却哇的哭了起来,然后毫不在乎周围行人的目光,径自地扑在我的怀中,我整个人都僵直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当时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一边哭,一边捶打着我的肩膀,她说我好狠的心,分别之后,她在隆源镇天天盼着我能来见她......可是一直都没有盼来我.....现在她忍不住了,便不顾一切地跑来找我......她告诉我,她说朱冉你知道么,婉贞真的太想,太想你了!......”朱冉越说越动情,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沉醉在昔日的重逢回忆之中。

苏凌呵呵一笑道:“朱冉啊朱冉,你也真的是,一个大老爷们,竟然还不如一个女娘大方,还要人家亲自来找你.......看来啊,你还得好好跟公子我学学才行!......”

朱冉脸色一红道:“额......我不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或许以后......”

苏凌闻言,笑嗔道:“这话说说就成,我看你这家,可是婉贞当家,你还想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啊?这话要是让婉贞听见......”

朱冉闻言大窘,赶紧摆手道:“公子......公子替朱冉保密啊,我刚才是说错话了......”

苏凌哈哈大笑道:“行了,我知道你对婉贞一往情深,这次人家回来找你,你没有再让人家走了吧......”

朱冉使劲地点了点头道:“是的......那个时候,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我朱冉非婉贞不娶!......”

“那人家女娘家中父母那一关,你怎么过?你可是说过,什么三媒六娉,彩礼大轿,你可都没有的......”苏凌笑道。

岂料朱冉脸色一暗,叹了口气道:“公子啊,我之前就说过,婉贞她是个苦命人啊......这世间她再无亲人,她跟我朱冉一样,这世间,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了......”

苏凌心中一动,暗忖,怪不得朱冉说起婉贞之时,满是柔情,更是有说不完的话,这婉贞的身世竟然跟朱冉一模一样。

两个世间没有亲人的人,只有彼此依靠,才能互相慰藉和取暖了,这份感情才会更加的深沉......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苏凌觉得,朱冉在这世间只剩下他自己一人,救了一个女娘,竟然跟他的身世极其相仿,不仅如此,这个女娘昏倒的地方,还十分巧合地就在朱冉的家门前。

这未免也太过凑巧了吧?

不过苏凌对婉贞的印象也很好,看得出来那婉贞对朱冉的感情也十分正深厚和真挚,两个人都成了夫妻这么久了,能有什么问题呢?

或许,真的如朱冉所言,这份姻缘就是上天赐给他的吧。

“当时我将婉贞抱进房中,我告诉她我要娶她为妻,她也告诉我,她说这一次她来,就不打算回去了,就算我朱冉撵她走,她也要赖在这里,再不回去了......”

朱冉没有感觉的苏凌心中想什么,继续说道。

“我这才问婉贞,她不回去,她爹娘那里肯定会担心的,她的亲戚们也一样,我说我既然要娶她,就光明正大地将她娶进门,虽然我朱冉没多少积蓄,但我愿意拿出所有的银钱,买了能买起的最好的彩礼,亲自去拜见婉贞的父母......”

“可是啊,婉贞听完,却一脸的凄苦,她幽幽的对我说......”

“不必了......朱冉,我的父母在四年前已经死了......如今这世间,婉贞的亲人,只剩下朱冉......你一个人了!”

苏凌听到这里,心中蓦地一动。

四年前,京都龙台郊外的镇子,婉贞的父母竟然是在那时候死的!

若婉贞说的是实情,那婉贞的父母的死......

那场旱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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