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俞飞奔过来,见她还活着,搁下药匣子就给护荒兽医治。 护荒兽化成人形,和北海的七个小屁孩子差不多,挂着肚兜,打着光屁。股,胸口的剑伤最为严重,方俞能用的法子都用了,还是没能帮护荒兽止住血,血止不住就
意味着没救。
“小家伙,撑着些,君上会有法子的,等君上到了就好,”顾遥知小心翼翼把护荒兽抱进怀里,用战衣的披风把护荒兽裹好。
“我……”护荒兽忍着剧痛说:“我才不是什么小家伙,我有名字。”
“是吗?”
“我叫宣吉,君上赐的名字,君上说有我在南荒,就宣示着的南荒各派平安大吉。”
护荒兽一说话,伤口的血流得更凶,她拿披风压着些:“好了,我知道了,不要再说话,乖乖等君上来。”
“我等不到了。”
护荒兽吃力地低头看看遍体鳞伤的小小身子骨,说:“你才飞升上神几年?别把我当小孩子,我的年岁比你大多了。”
她哽咽着点点头:“宣吉前辈,这样称呼总行了吧。”
“嗯,不过呢,我想唤你一声姐姐,因……因为……”
“想怎么唤我都行,只求一定要等到君上来,宣吉前辈可厉害了,都救了我一命,不会等不到君上。”
“等不到了,姐姐,我……”
护荒兽抬起全是血的小手,摊开肉肉的小手心:“姐姐可以送我一粒爆米花吗?就一粒,我想尝一尝,我没有吃过,这会又没钱在身上。”
眼泪决堤般落下,顾遥知抱着护荒兽哭出声,如意不在,她该上哪给护荒兽弄一粒爆米花?满足护荒兽这个小小的愿望。
“姐姐,爆米花卖……卖光了?”
“嗯。”
“一粒都不剩?”
“嗯,对不起。”
护荒兽遗憾地收起小肉手:“不怪姐姐,其实我知道,姐姐很久没有卖爆米花了。”
“等你的伤好了,我给你另外做。”
“好啊,多做点些。”
护荒兽晃晃她的手央求:“姐姐,跟我说一说爆米花的味道好吗?”
她哭着说:“甜甜的奶香,吃在嘴里酥酥脆脆的,最适合没事时……宣吉前辈?小家伙?!”
她还没有说完,护荒兽就闭上了眼睛,在她怀里停止了呼吸,她抱着护荒兽哭了很久,眼泪和血渍淌下她脸颊。
梵生在北海,听闻南荒突发战况,直接从命轮之里赶过来,又还是来及改变什么,夜青时派人一路追杀,消息传到北海已经是两个时辰后。
方俞备来小棺椁,她把护荒兽轻轻放进去,盖棺交给冥差。
她站在五安山大殿前的台阶上,梵生就在她身旁,听邬霁汇报伤亡情况。
邬霁说:“夜青时今晚突袭,我们折了近四万战士,实在是没办法,敌军的兵器上涂了见血封喉的剧毒,想救都救不回来。” “冥君很快会到,便交由你与冥君打点善后,”梵生说,然后示意邬霁暂先告退,小妮子有些不对劲,他来了有一会了,小妮子却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目光一直停在
远方,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夜青时也折了几万妖魔鬼怪在这里,这一战算下来,谁也没有胜,谁也没败,小妮子不该是如此反应。
他陪她站了一会,她没有说话,他便先问她说:“遥知,你在想什么?”
“夜青时用毒着实厉害,可是四海八荒这么大,当真没有一人在夜青时之上吗?没有人炼能出百毒不侵的丹药?”
“凌云子已经在炼了。”
“需要多久才能炼成?”
“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 她终于肯看着他的,可她眼里全是悲伤与愤怒,没有半分见到他的喜悦,她质问般对他说:“你想过吗?一个月内还会折损多少将士?一个月后,夜青时又会炼出什么
样的剧毒?凌老炼的药还管用吗?我不是怀疑的凌老的医术,而是我们现在需要能在用毒上克制夜青时的人,这样,我们才能握住绝对的赢面。”
“研习控毒术的神仙很少。”
“一两位总有吧?”
“有是有,但都不及夜青时。”
“倾晓上神也不及吗?”
梵生沉默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然后答非所问:“九重天还有那么多医官,一定能解夜青时炼的毒。”
她失望极了,没有听他再说什么,留他一个人在原地,她跑着去帮忙清洗随处可见的腥红血渍。 大雨说下就下了起来,她身上的伤只经过最简单的处理,被雨淋透了很可能感染,撑开她那年送他的红纸伞,刚遮过她头顶,她一转身就拂开了他的手,说:“不必劳
烦君上,君上应该还有事要忙,这里的一切我都会处理好,请君上放心。”
“你刚唤我什么?”
“君上。”
“遥知,我哪里做错了吗?恼得你唤我君上,用这种方式来让我难过。”
“倾晓上神在哪?”
“又是倾晓,谁在你面前乱嚼了舌根?”
“我只想找个厉害帮手,能及时解掉夜青时的毒,救下更多的将士们,我不愿再看到遍地都是将士们的尸体。”
“倾晓归隐多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用命轮之镜找一找也不行吗?还是倾晓与你的关系非同寻掌,你用命轮之镜找不到?”
“九重天那些莫明奇妙的传言,可不可以不要信?”
“由始到终你都是我最信任的人,而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我有什么好瞒你的?我与倾晓之间干干净净,从来有过半分苟且,我找不到她也不是因为我跟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遥知,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是什么样的
性子,你还不了解?” “我相信你们之间是干净的,即便有过一段往来,那也已是曾经。可是我迫切的需要帮手,倾晓一定能帮上一二,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想办法找找她?折损了四万将士,
君上,你的心里不疼吗?南荒少了一只护荒兽,你是不是想看到我死在这里?”
“我会在九重天的神兽里另外挑选几只,接替宣吉镇守南荒。”
“既然如此,我便不耽误君上的时间。”
她继续擦洗地上的血渍,任凭大雨冲刷伤痕累累的身子骨,梵生绞碎了深瞳,何尝不知她在跟他置气,死了这么多将士他又怎会不心疼,只是……
方俞躲在回廊的拐角处,看着顾遥知和梵生起了争执,越看越觉罪孽深重,她再这样淋下去,没伤也要淋出一身病来,君上又那么虚弱,经不起折腾的。
“方医师。”
翟严恭敬一揖:“夫妻之间闹点小别扭委实寻常,方医师就不要再偷看下去了。”
“我不是偷看,我是担心遥知和君上被雨淋出病来。”
“淋病了才好。”
“翟掌门,说的什么话!我可是要生气的,一状告进君上耳朵里。”
“方医师他日娶了妻自会明白翟某这番话的意思,走吧,随翟某去药房,记得有几味不错的药材,翻找出来给将士制成上等的金创药。”
“我不去,我要想个办法,让遥知和君上快点合好。”
“走吧走吧,人家夫妻的事不用你瞎操心。”
“翟掌门你是不知道其中原委。”
“知道那么多做什么?这就随我去药房。”
霍严执意把方俞拉走了,邬霁和羿赋看进眼里急在心里,想上去打个圆场,有话也别淋在雨里说,君上又投来冷厉的目光,不准他们靠近。
梵生重新撑开红纸伞,可是雨太大,她不拂开他拿伞的手,雨水也一样往她和他身上浇,她还去收捡散落的兵器,打成捆抱去军帐里,根本不顾身上的伤在渗血。
“够了。”
她又要往帐外去,他抬手拦下她:“跟我回九重天。”
“我是军中副帅,我的将士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君上要回就自己回去。”
“夜青时被护荒兽咬伤,已退回九重城,半月之内不会出兵,你大可随我回九重天休养几日。”
“军中琐事繁杂,五安到处都乱糟糟的,我不能就这样跟你回去休养。”
“我会跟连灼联系,另派主将过来打点。”
“多谢君上体谅,但我需要的不是这样的帮手。”
“其他事等你伤好再说。”
“相比在此长眠的战士们,我身上这点伤算什么,君上有事办便去办,不必为我担心。”
“我不想听你唤我君上。”
“但我现在只想这样唤你,君上。”
绕过梵生,顾遥知跑进大雨里,继续收捡兵器,附近几位战士过来帮忙打捆,一起抬进帐子里,这处山头的收捡完了,就去另一处山头。
梵生远远看着,混身湿透,冷风一吹就咳嗽起来,咽喉涌进腥甜,手里一时没有拿稳,红纸伞就被刮进了风里。
羿赋看见,跑着去拾回红纸伞,收好了放进梵生手中:“君上去军帐里避一避,这场雨实在是太了,这把伞不顶用,君上?君上!?”
梵生咳出一口血,复又拽住羿赋冷声下令:“不准让遥知知道。”
“是,末将遵命,方医师的帐子离这里不远,末将送君上过去,”羿赋扶起梵生就走。 梵生又说:“不用了,你去把遥知打晕,本君要带她回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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