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的第一缕气息,以信使和商队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越过阿尔泰山,吹向了回鹘汗国的牙帐——鄂尔浑河谷的哈拉和林。
当狼嚎原惨败的消息,如同附骨之疽般钻入保义可汗的耳中时,他正与一众部落首领在金碧辉煌的大帐内饮宴。
镶嵌着绿松石的金杯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醇香的马奶酒泼洒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留下了一片深色的污渍,如同草原上那片被鲜血浸染的土地。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保义可汗,这位曾经在草原上说一不二的雄主,此刻面色惨白如纸,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跪在下方,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传令兵。
那名侥幸从地狱中逃回来的千夫长,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一字一句地重复着那噩梦般的事实:
“大汗……忽律啜将军……全军覆没。八万大军,一触即溃……对方……对方使用的是一种能从天上降下雷火的妖术,还有能喷射钢铁风暴的魔器……那不是战争,是大屠杀……”
“妖术?魔器?”
大帐内瞬间死寂,随即爆发出了一阵不可思议的喧哗。
回鹘汗国的这些贵族和首领们面面相觑,无不眼神中充满了惊骇与迷茫。
他们是草原的儿子,信奉长生天,崇拜狼神,他们可以理解勇猛的战士,锋利的马刀,但他们无法理解这种超越了他们认知范畴的打击方式。
保义可汗的身体晃了晃,一屁股坐回了铺着厚厚熊皮的宝座上。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从这混乱而恐怖的信息中,理出一条清晰的逻辑链。
李唐!西北王!
那个盘踞在祈连山,如同幽灵般崛起的汉人藩王!
他卖给自己的那些威力巨大火枪火炮,在对方那毁天灭地的攻击面前,简直就是孩童的玩具。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李唐用这些“先进”的武器,不仅赚取了自己海量的牛羊财富,更重要的是,麻痹了自己的警惕,让自己错误地评估了双方的实力代差。
这种代差,已经不是数量和勇气可以弥补的了。
保义可汗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流传于草原数百年的传说,一个所有游牧民族统治者都挥之不去的梦魇——天可汗,李世民。
当年的东突厥何等强盛,颉利可汗控弦百万,兵锋直指渭水,逼得那位年轻的唐皇签下城下之盟。
可仅仅数年之后,李靖率领的唐军铁骑,就在冰天雪地里,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千里奔袭,一战捣毁了突厥人的牙帐,将不可一世的颉利可汗俘虏至长安。
汉家天威,一旦被彻底释放,便有着荡平一切的恐怖力量。
匈奴人被汉武帝打得远遁西域,突厥人被唐太宗彻底肢解。如今,这宿命般的轮回,似乎就要降临到回鹘人的头上了。
“不……绝不能坐以待毙!”
保义可汗猛地站起,眼中迸射出求生的欲望。
他很清楚,回鹘汗国与当年的突厥不同。
回鹘之所以能崛起,很大程度上是“安史之乱”后,大唐国力衰退,而吐蕃又在西线牵制了唐军绝大部分的精力。三大势力形成了一个脆弱的平衡,回鹘正是利用这个平衡,在夹缝中左右逢源,攫取利益。
可现在,李唐的出现,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彻底打破了这个平衡!
狼嚎原一战,李唐展现出的实力,已经超越了地缘政治博弈的范畴,进入了“降维打击”的层面。
“大汗,我们应该立刻集结所有部落的勇士,与他们决一死战!”一名头脑发热的年轻部落首领高声喊道。
“决战?拿什么去决战?”
保义可汗厉声呵斥:“拿你的血肉之躯去抵挡天上降下的雷火吗?还是用你的马刀去砍断那钢铁风暴?”
年轻首领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保义可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纯粹的军事对抗已经毫无胜算。唯一的破局之法,在于政治手腕。
李唐,终究只是大唐的西北王。而大唐的皇帝,是李纯。
他们都姓李,但未必是一条心。
藩镇坐大,向来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李唐在西北闹出如此大的动静,长安的那位皇帝,不可能不忌惮。
“传我命令!”
保义可汗的声音在大帐中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命各部落,收缩兵力,坚壁清野,放弃外围牧场,向牙帐附近集结,构筑防线,拖延时间!”
“另外。”
他看向自己的亲信大臣,也是汗国最聪明的智者,“立刻准备最丰厚的礼物——一千匹最好的战马,一百名最美貌的处女,还有十万张上好的羊皮!派出最能言善辩的使者,日夜兼程,赶赴长安!”
“告诉大唐皇帝李纯,就说他册封的西北王李唐,无故兴兵,侵我疆土,杀我子民,此乃乱臣贼子之举!
我回鹘汗国,世世代代为大唐镇守北疆,劳苦功高。如今,李唐此举,名为攻我,实为试探朝廷。若朝廷坐视不理,他日此獠兵锋所向,恐怕就是长安城了!”
“请大唐天子,为我回鹘做主!只要朝廷能下一道旨意,勒令李唐退兵,我回鹘愿再献上牛羊百万,永为大唐藩属,岁岁来朝,永不背叛!”
这是一招祸水东引,也是一招离间计。
保义可汗此刻能抓住的,也只有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他赌的,就是中原皇帝与强势藩王之间那天然的猜忌与矛盾。
他并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在李唐的预料之中。
……
当回鹘使者快马加鞭冲向长安时,狼嚎原大捷的战报,也通过另一条更快的路径,送到了吐蕃赞普赤德松赞的案头。
逻些城,布达拉宫的雏形建筑群内,赤德松赞放下手中的情报,久久不语。
与保义可汗的惊慌失措不同,这位曾经在李唐手下吃过大亏的吐蕃统治者,脸上只有凝重,深不见底的凝重。
“赞普,这……这是真的吗?八万回鹘铁骑,一刻钟之内,便全线崩溃?”下方,吐蕃大相尚绮心儿的声音同样充满了震撼。
赤德松赞缓缓点头,他指着情报上那几个被特意圈出的词语:
“迫击炮、重机枪、自动步枪……这些,才是李唐卖给我们的那些‘工业品’的真正形态。”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吐蕃贵族和将领们,沉声道:
“我们败给李唐,不是败给了汉人的阴谋诡计,也不是败给了他们的勇气,而是败给了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回鹘人,现在只是在重复我们犯过的错误。”
“赞普英明!”众臣纷纷附和。
“李唐向北,对我们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
赤德松赞站起身,走到一幅巨大的手绘地图前,地图上,西北王府的势力范围被用刺目的红色标记了出来。
“好事是,他的精力被牵扯在了北方草原,短期内,不会再对我们构成直接威胁。这为我们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坏事是,一旦他彻底吞并了回鹘的草原,他的实力将会膨胀到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地步。草原,不仅仅是牧场,更是无穷无尽的土地和人口。更可怕的是……”
赤德松赞的手指,重重地敲击在地图上,语气深气地缓缓说道:
“根据我们从西北王府那些工匠口中得到的消息,李唐真正在意的,是埋藏在草原地下的东西,他们称之为——‘矿产资源’。”
这是一个全新的概念,但赤德松赞凭借其敏锐的政治直觉,意识到这背后隐藏着李唐力量的根源。
“赞普,我们该怎么做?是否要趁机出兵,收复失地?”一名好战的将军请示道。
“愚蠢!”
赤德松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沉声斥道:“现在去招惹李唐,和自取灭亡有什么区别?狼嚎原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他转过身,目光坚定,下达了一系列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命令。
“传我命令:第一,严守与西北王府的边境线,任何将士,不得擅自挑起冲突,违令者斩!”
“第二,立刻停止与波斯人的一切边境战争!将兵力收缩回来,集中力量,防御东线,防备唐军趁机发难。”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赤德-松赞的声音陡然提高,“命令所有从西北王府引进的工厂,不计成本,日夜开工!让那些汉人工匠,把他们所有的知识都教给我们的子弟!
我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仿制出他们的水泥、钢铁,甚至是……那种叫做‘蒸汽机’的东西!”
“我们打不过他,那就向他学习!直到我们也能制造出那样的‘魔器’为止!这,才是我们吐蕃唯一的出路!”
赤德松赞的眼中,燃烧着隐忍而决绝的火焰。他选择了一条与保义可汗截然不同的道路——不是去乞求旧秩序的庇护,而是试图在新的秩序下,找到自己生存和强大的方式。
他将整个吐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学习机器,开始全力消化吸收来自另一个时代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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