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王匡便望见一人端坐于苍岩谷深处的一株虬劲古松之下,正凝神翻阅着一卷书简。
他放缓脚步,屏息凝神,又悄然向前踱了几步,终于将那人的身形瞧得真切。
但见此人中等身材,面容清癯,一袭深青色的文士袍样式极尽朴素。
发髻只用一根寻常木簪随意绾住,几缕散发不经意地垂落肩头,衬得他愈发沉静内敛。
这便是王匡初遇贾诩之景。
贾诩,此名在风起云涌的三国乱世中,可谓如雷贯耳,却又似雾里看花。
他并非以奇谋百出、算无遗策着称,其智谋之深,乃在于对世道人心那近乎冷酷的洞察,以及对乱世生存之道近乎极致的领悟。
极度谨慎,善于自保,洞察人性,谋略深远但从不张扬。
这份刻入骨髓的审慎,正是他在那杀机四伏、朝不保夕的乱局中,得以保全自身,甚至屡屡于绝境中翻盘的依仗。
王匡心中暗自盘算:此番前来招揽此等人物,恐怕远非想象中那般顺遂。
他正自沉吟,身侧的张济忽地张开嘴,带着几分故旧重逢的熟稔,压低了声音唤道:“文和!”
这一声轻唤,恍若投入静谧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山林的幽寂。
张济深知,眼前这位凉州同乡,看似身形单薄,手无缚鸡之力,实则却是令无数人脊背生寒的角色。
若论正面搏杀,张济自忖能轻易取其性命十次有余。
然而,倘若涉及那无形无迹的阴谋算计,纵使一百个张济捆在一起,怕也难及贾诩之万一。
此人之智,如渊如狱,深不可测。
贾诩闻声,动作丝毫不见仓促,只缓缓转过头来。
那目光沉静如水,不起波澜,精准地落在来人身上。
未待他开口,只见为首那人已快步上前,行至贾诩面前,深深一揖到底,姿态恭谨异常:“王匡,拜见贾先生!”
侍立一旁的张绣,自将贾诩“请”来之后,便屡屡碰壁,贾诩对他始终是视若无睹,冷淡至极。
张绣心知此番行事鲁莽,理亏在先,此刻更是大气不敢出,只默默退至典韦那魁梧的身躯之后,垂首不语。
王匡直起身,面上带着诚挚的愧色,言辞恳切:“匡久慕先生高名,如雷贯耳。今日特恳请益渡相邀先生驾临河内一晤。然事出仓促,情非得已,行事唐突,此乃匡之过也!万望先生海涵,恕匡莽撞之罪!”
其情其态,几近于恳求。
贾诩见状,亦连忙起身,拱手还礼,嘴角牵起一丝淡然而疏离的微笑:“使君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必如此自责。”
王匡连连摆手,语气愈发恳切:“不不不,是匡思虑不周,累先生受此委屈。叔廉、益渡!”
他转向身后二人,“速去备下上好酒食,吾要在谷中设宴,为贾先生压惊赔罪!”
言罢,不容贾诩推辞,他已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做出延请的姿态,“先生,谷中景致尚可,不若与匡同游片刻?”
其意昭然,便是要断了贾诩即刻离去的念头。
此时山间风光正盛,微风送爽,气候宜人,确是个漫步的好时节。
两人遂沿着蜿蜒小径缓缓而行。
一路之上,多是王匡在引话题头,或论天下大势,或抒胸中抱负,言辞恳切,滔滔不绝。
贾诩则应对得滴水不漏,非到避无可避之时,才惜字如金地回应一两句。
其声不高不低,语速不急不徐,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似在腹中千回百转,细细掂量过方肯出口,显见其心防之重。
王匡何等人物,早已看出贾诩心中那份深藏的抗拒。
他心念电转,索性不再迂回,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直视贾诩,开门见山道:
“先生,董贼虽已伏诛,然李傕、郭汜之辈窃据朝堂,祸乱纲纪,关东诸侯各怀异志,拥兵自重。汉室倾颓,天下分崩离析之势已成。”
“匡虽不才,蒙朝廷不弃,忝居并州牧、镇北将军之位。匡深知先生乃经天纬地之才,如蒙不弃,奉先生为股肱心膂,共图匡扶汉室、安定天下之大业!不知先生……可肯屈尊降贵,助匡一臂之力否?”
其言辞恳切,目光中满是期盼。
贾诩眼帘微垂,将那灼热的目光挡在外头,声音平淡无波,却透着磐石般的疏离:“使君谬赞,折煞贾诩了。诩不过一避祸乱世、苟全性命之人,素无经纬天下之才,亦无澄清宇内之志。”
“使君所托,关乎社稷苍生,重逾千钧,诩才疏德薄,实难承此重任。还请使君另觅高明。”
短短数语,已将拒绝之意表达得清清楚楚,不留半分转圜余地。
王匡闻言,面上非但未见怒色,反而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踱近一步,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贾诩那层淡然的面具:“先生过谦了。先生乃贾长沙之后,家学渊源,智计天授,岂是寻常可比?匡偶闻凉州名士闫忠公曾赞先生之才,可比肩留侯张良、曲逆侯陈平!此等盛誉,遍观当世,何人能及?先生又何必自藏珠玉于谷?”
此言一出,无异于投石入潭,意在试探贾诩深浅。
贾诩霍然抬眼,那沉静的眸底瞬间掠过一丝极快、极锐利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电闪,转瞬即逝。
他面上依旧平静,语气却微微低沉了几分:“使君竟知此等旧事?不过是闫公一时谬赞,提携后进之言罢了。张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陈平六出奇计,安刘定汉。此皆千古良辅,功业彪炳。”
“贾诩何人,不过一介寒微书生,岂敢与先贤比肩?差之远矣,差之远矣!”
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四周葱郁的山林,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然,“此间山谷清幽,远离尘嚣,倒是个颐养性情、休憩身心的好所在。不知使君……可否容贾诩在此暂居些时日?若能得此清静,诩感激不尽!”
这已是近乎直接的请求离去了。
王匡脸上那抹掌控全局的微笑丝毫未减,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先生既喜此地清幽,安心住下便是。凡一应起居所需,只需知会一声,我即刻命曹将军为先生备妥,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如此,多谢使君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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