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在一种微妙而略带尴尬的气氛中结束。周海英带着商晨光,脸色铁青地率先离开了会议室,连基本的客套都省了。丁洪涛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堆起笑容转向我和刘超英。
“朝阳县长,刘县长啊,今天……辛苦你们了!你看这事闹的……”丁洪涛搓着手,语气带着一丝歉意和圆滑,“不过结果还是好的嘛!东投有担当,愿意合作,这是好事!下来你们和东投好好对接,把新公司组建起来!需要市交通局协调支持的,尽管开口!”
“谢谢丁局长支持!”我伸出手,与丁洪涛紧紧握了握,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今天多亏丁局长主持大局!东洪客运这块硬骨头,还得靠市局和丁局长您掌舵啊!”
丁洪涛脸上笑容更盛,他握着我的手,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朝阳啊,东洪的干部群众……不容易啊!这次石油公司划转,你们干得漂亮!啃下了硬骨头!我听说……反响很好!省里都点名表扬了!东洪的群众,是有战斗力的!我们交通局啊,必须全力支持东洪的发展!只有相互支持,才能出成绩,才能造福群众嘛!”
他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继续说道:“这次啊,到东洪来,我的感触很深啊!东洪的干部群众,用双手铺了一条高标准公路,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东洪的群众,有干劲,有盼头!我这个交通局长,看着心里也热乎!俗话都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我这个位置,就是要为地方发展服务的!这次回来,我已经和局里研究,再给你们东洪规划一条高标准公路!把路网织密,把发展的骨架撑起来!”
丁洪涛这番话,看似在谈工作,实则句句都在暗示他下一步的去向和“投资”。他提到“东洪的干部群众”、“感触很深”、“再规划一条高标准公路”,甚至直接套用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这种略带江湖气的话,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他丁洪涛,下一步就是要去东洪当县委书记了!这几乎已经是东原官场公开的秘密。
我心中了然,脸上立刻露出热情而“惊喜”的笑容,用力回握丁洪涛的手:“丁局长!太感谢您了!您这是雪中送炭啊!东洪的群众要是知道您这么关心东洪的发展,这么支持东洪的建设,一定会热烈欢迎您啊!超英县长刚才还跟我说呢,丁局长大手一挥,又给我们规划了一条高标准公路!这真是东洪百万群众的福气啊!”
刘超英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丁局长高瞻远瞩!东洪的发展,离不开交通的支撑!丁局长的大力支持,是我们东洪的定心丸啊!”
丁洪涛被捧得心花怒放,哈哈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朝阳县长,超英县长,你们太客气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为了东洪的发展嘛!要不晚上一起吃饭?喝上几杯!”
我说道,这个实在不行啊,省石油公司还有一个接收小组在东洪,我们晚上啊还要回去开个见面会。丁局长啊,下次机会多,
既然这样,时间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们啊,你们也早点回县里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丁局长!您也多保重!”我和刘超英再次与丁洪涛握手道别。
走出会议室,韩俊和谢白山已经在楼梯口等候。我们一行人下楼,走出略显陈旧的交通局大楼。冬日的寒风扑面而来,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谢白山发动了桑塔纳轿车。车子刚驶出交通局大院,拐上主干道,还没开出多远,就看到有人招手拦车。韩俊立刻警惕起来,身体微微前倾:“这人是谁?”
谢白山看了一眼,放松下来,说道:“韩主任,别紧张。这是胡总的司机,刚才在院子里我们还一起抽了根烟来着,也是咱们东洪老乡。”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车缓缓停在路边,降下车窗。
胡晓云的司机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对着车窗内的我说道:“李县长,打扰了。我们胡总请您过去一趟。”
我点点头,推开车门下车。只见胡晓云那辆黑色桑塔纳的后车窗也降了下来,刚才在会议室里见过的东投客运那位业务经理从副驾驶下车,迎了上来,同样恭敬地说道:“李县长,您请上车,胡总在车上等您。”
我走到车旁,拉开后车门。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香水和女性体香的温润气息扑面而来。车内,胡晓云坐在后座。胡晓云靠窗坐着,马香秀则坐在副驾驶位置。
我刚要上车,马香秀似乎有些局促,下意识地想要起身下车,。胡晓云却抬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臂,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马经理,你不用下车。坐好。”
马香秀动作一顿,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低低地“嗯”了一声,我坐了进去,关上车门。车内空间不大,似乎能清晰地感受到香秀身体传来的温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胡晓云侧过脸,目光锐利地落在我脸上,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率先打破了沉默:“李县长,你在省委党校学的什么专业?”
我微微一怔,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经济管理。”
“哦?经济管理?”胡晓云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调侃,“我看不像。我看你学的是会计专业吧?或者……是算计专业?”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可以啊你,朝阳县长!这算盘打得真响!空手套白狼,硬生生从我们东投和龙投嘴里,把大头给叼走了!51%的股份,主导权,管理权,全归你们东洪!我们真金白银投车,还得听你们交通局指挥?你这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
面对胡晓云直白的质问和调侃,我脸上保持着平静的微笑,语气诚恳:“胡总言重了。这怎么能叫算计呢?这是合作共赢嘛!东洪提供市场,承担管理责任和风险,东投提供车辆技术和资金支持,共同把蛋糕做大。今天这事,说到底,还是胡总您有魄力,有担当!关键时刻顶了上去!要不是您拍板同意,周会长那边一撂挑子,我们这方案就黄了。说到底,是胡总您配合得好啊!要是您也跟周会长一样,那我们东洪这盘棋,可就真下不下去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马香秀。她低着头,双手无意识地绞着放在膝上的皮包带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目光落在自己白皙的手指上,脸颊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仿佛要将自己缩成一团。
胡晓云听了我的话,哼了一声,身体向后靠回椅背,手指轻轻敲击着真皮扶手,语气带着一丝商人式的精明和不容置疑:“少给我戴高帽!既然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我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胡晓云可不是省油的灯,她同意那个看似“吃亏”的方案,必然有所图。我脸上笑容不变,语气依旧诚恳:“胡总您这话就见外了。东投为东洪发展出力,我们东洪县政府铭记在心!胡总您有什么需要东洪县支持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不违反原则,不损害群众利益,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哦?尽管开口?”胡晓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丝戏谑,目光在我和马香秀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最后定格在马香秀低垂的侧脸上,“那我可真开口了?我们马经理啊,年轻有为,能力出众,可就是个人问题一直没解决,还是单身呢!朝阳县长你在东洪人脉广,认识的人多,给我们马经理说个媒?牵个线?解决一下个人问题?这要求不过分吧?”
“胡总!您……您又在乱说什么呀!”马香秀猛地抬起头,脸颊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眼神里充满了羞窘和慌乱,声音带着一丝嗔怪,下意识地朝着窗户挪动了下身体。
胡晓云却不为所动,反而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可没乱说!下一步,新公司筹备,公司打算派你去东洪常驻,负责具体落地实施。你个人问题不解决,孤身一人去东洪,我怎么放心?生活上也没人照顾!朝阳县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说完,又转头看向我,眼神带着促狭和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心中苦笑,这胡晓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面上只能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含糊道:“胡总关心下属,真是体贴入微啊。马经理年轻漂亮,能力又强,追求者肯定不少,个人问题嘛,顺其自然就好。”
香秀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头垂得更低了,耳根都红透了。
胡晓云看我打太极,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她收起玩笑的神色,正色道:“行了,朝阳,你也别跟我扯淡了。说正事。新公司股份比例,你们东洪占51%,我们占49%,这不行。我们毕竟是真金白银的投入,车辆、技术、管理经验都是实打实的。51%的控股权必须归我们东投。”
原则问题,我自然不会让步。我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胡总,这恐怕不行。东洪提供的是核心市场资源,承担的是主要的管理责任和风险。51%的控股权,是确保东洪在新公司决策中拥有主导权,能够有效维护本地群众出行利益的关键。这一点,我们不能让步。”
胡晓云眉头微蹙,显然对我的强硬态度有些不满:“朝阳县长,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我们东投拿出真金白银,承担市场风险,最后连控股权都没有?这合作还有什么诚意?”
“胡总,诚意是相互的。”我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平和但坚定,“东洪让出的是百万人口的客运市场独家经营权,这个价值,远非几辆车可比。我们共同承担风险,共享收益。控股权归东洪,是为了确保服务的公益性和稳定性嘛,防止企业过度追求利润而损害群众利益。这也是市委市政府对公共交通的基本要求。我相信胡总能理解。”
胡晓云盯着我看了几秒,眼神锐利。我坦然回视,没有丝毫退缩。车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马香秀坐在副驾驶,感受着两人无声的交锋,大气都不敢出,手指紧紧攥着包带。
最终,胡晓云似乎被我的坚持弄得有些烦躁,她挥了挥手,带着一丝无奈和决断:“算了算了!别争了!一人一半!50%对50%!席位对等!重大决策需要双方一致同意!再说下去,我真把你踹下去了!”
我心中快速权衡。50%对50%,虽然失去了绝对控股权,但确保了与东投平起平坐的地位,重大决策需要一致同意,也保证了东洪的否决权。这比胡晓云要求的51%要好得多,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而且,看胡晓云的态度,这已经是她的底线了。
“好!”我爽快地点头,“胡总爽快!那就50%对50%!具体细节,下来让超英县长和香秀经理他们对接落实!”
胡晓云见我答应,脸色稍霁,又补充道:“新公司筹备和初期运营,我们公司这边由马香秀同志全权负责。她是平安县人,直接在平安的时候,就管理县级层面的联营公司,你们又是老乡,沟通起来方便。”她说着,看向马香秀,“香秀啊,你是从平安考过来的,应该认识朝阳同志的媳妇晓阳吧?晓阳不是在城关镇当书记吗?”
马香秀身体微微一僵,抬起头,牙齿轻轻咬着下唇,脸色依旧绯红,眼神有些闪烁,低声道:“哎……认识的。嫂子……人很好。”
胡晓云并未察觉到马香秀的异样,只是点点头:“那就好。熟人好办事嘛。具体的合作细节,你们下来和东洪县政府好好谈。”她对我说道。
“没问题,胡总放心。”我应道。
胡晓云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扭头看了看车窗外交通局大楼方向,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和担忧:“对了,朝阳啊,我咋听说,丁胖子最近上下活动得很厉害,一门心思就想着去你们东洪当书记?你今天在会上,一口一个‘咱们东洪’、‘咱们东洪’的,是不是也知道了?”
我心里一紧,知道这是个敏感话题。言多必失,必须谨慎。我含糊道:“啊……倒是听说过一些风声。不过,人事安排是市委考虑的事情,我们基层干部不好妄加评论。”
胡晓云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真诚的关切:“朝阳啊,不是我泼冷水。丁胖子这个人,我太了解了!在光明区的时候,我们就打过交道,这些年,搞关系是把好手,但真要说到扎扎实实搞发展、为老百姓办实事,那就差远了!他这个年龄,不上不下的,去了东洪,恐怕跟你啊,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到时候,你这县长,怕是不好干啊!”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我老家可是东洪的啊!我老家亲戚都说了,你是真干事!你提出的‘四个刻不容缓’,在东洪反响很大!民办教师考试,减少提留统筹,我老家农村的亲戚都说,东洪总算来了个好官!李泰峰那种人,东洪人做梦都没想他能下来!朝阳啊,去争取一下吧!靠你的本事和关系,能行!省里在你这个年龄当正县级的,省直机关处长一抓一把,就是县长书记,也不是个位数了!你干得这么好,凭什么不能上?”
胡晓云这番话,推心置腹,带着朋友般的关怀和鼓励。去争取县委书记?这个念头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和强烈!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仿佛看到了更广阔的舞台和更重的责任。我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谢谢胡总鼓励啊!组织上的事……还是要看组织安排。我会继续努力,把东洪的工作做好。”
胡晓云看着我,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嗯,你有这个心就好。”
推开车门,准备下车。马香秀也跟着起身,准备坐在后排。
“胡总慢走!”我说道。
我下了车,马香秀也跟着下来,站在车旁。马香秀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温柔:“朝阳……穿,穿厚点,外面冷。”
我心头一暖,点点头:“嗯,知道了。香秀,你也穿厚点。”
马香秀点头回应,没再多言,快步上了车。
我们的车子重新启动,驶向东洪方向。车内暖气很足,但我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胡晓云最后那番话和马香秀那句轻柔的嘱咐。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灯在寒风中摇曳。
到了东洪县城,顺路送了刘超英和韩俊,我对前排开车的谢白山说道:“白山啊,今天在车上见到胡总和马经理的事,回去千万别跟晓阳说。记住了吗?”
谢白山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立刻点头应道:“县长放心!我明白!保证一个字都不提!”
下车之后,还想着胡玉生和曹河看门老头的事,心里想着,今天这个田嘉明是一天也没有汇报什么进度。
临近下班时间,市委大院里的气氛比往日轻松了不少。以往,市委书记钟毅是个出了名的工作狂,经常加班到深夜,随时处理文件,连带着整个市委办系统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从领导到中层干部,再到各办公室的值班人员,都必须随时待命,以防钟书记突然有事询问或批示。如今,钟毅即将调任省里的消息早已传开,他本人也进入了工作交接期,许多事务都处于维持状态,不再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雷厉风行。各部门的干部们,终于能按时下班,享受片刻的家庭生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松弛感。
市纪委书记林华西坐在办公桌后,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感觉。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听着对面第一纪检室主任侯刚的汇报。窗外天色渐暗,办公室内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显得有些昏暗。
“林书记,政法委那边转过来一份材料。”侯刚的声音带着一丝谨慎和困惑,他将一份文件夹轻轻放在林华西面前,“是关于东洪县公安局的。有群众举报,反映东洪县公安局党委书记田嘉明同志,在办理石油公司盗窃案过程中,存在纵容下属滥用私刑、刑讯逼供的行为。具体指向一个叫吕振山的犯罪嫌疑人。”
林华西拿起文件夹,没有立刻打开,眉头皱得更紧了:“政法委转来的?举报田嘉明纵容滥用私刑?他们政法委自己不管吗?这种事,按程序不是该他们内部监督或者协调公安督察部门处理吗?转给我们纪委干什么?”
侯刚苦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林书记,我也觉得奇怪。刚才我私下和政法委办公室的孙海龙主任聊了几句,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李显平书记那边……有点指挥不动。市公安局那边,李尚武局长是张市长的人,跟李显平书记……嗯,关系比较微妙。市检察院那边,也不太买账。李书记嘴上说‘政法委还管不了县公安局了?这是胡闹!’,但实际操作起来……阻力不小。所以,他们就把球踢过来了,说这事涉及党员领导干部严重违纪,请我们纪委介入调查。”
林华西听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太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了!李显平身为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按理说协调市公安局、市检察院调查一个县公安的问题,不应该有太大阻力。
但关键在于,市公安局局长李尚武是张庆合市长的铁杆心腹,两人从乡镇时期就搭班子,关系深厚。李显平这个政法委书记,在张庆合和李尚武面前,分量确实差了点。再加上田嘉明是李朝阳在东洪公安系统的得力干将,正在全力推进石油公司划转的深挖工作,李显平这个时候想动田嘉明,阻力可想而知!他这招“转交纪委”,分明是借刀杀人,想把烫手山芋甩给纪委,既给田嘉明和李朝阳上眼药,又把自己摘干净!
林华西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将文件夹重重拍在桌上,暗道:“常委会上,钟书记刚强调了东洪石油公司划转是当前重中之重,要求各部门要包容、要支持、要给东洪县委县政府啃硬骨头创造空间!李显平倒好,反手就给我们送来这么个东西!这不是把球踢给我们纪委,让我们去拆李朝阳的台吗?这不是给市委添乱吗!”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翻开文件夹,快速浏览起来。材料并不厚,主要是一份署名“部分群众”的举报记录,内容直指田嘉明在审讯吕振山过程中,默许甚至指使下属对吕振山进行殴打,导致其肋骨骨折。后面附了一份政法委“初步核查”的情况说明,大意是:政法委接到举报后,派员前往东洪县看守所,向吕振山本人核实情况。吕振山本人坚决否认被打,声称伤情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核查人员也询问了当时在场的管教和同监舍人员,均表示未发现异常或听到打斗声。核查结论是:举报内容缺乏直接证据支持,吕振山本人否认被打。
林华西看着这份“核查结论”,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他妈什么乱七八糟的?县政协主席胡延坤实名举报?按说胡延坤这个级别的老同志,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轻易实名举报一个现任的公安局党委书记!但当事人吕振山又坚决否认被打?看守所管教和同监舍人员也都没看见?这……这举报信是怎么来的?胡延坤出于什么目的?”
侯刚看着林华西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林书记,我们初步分析了一下,觉得这个事……很蹊跷。打人的事,可能是事实,但手法很隐蔽,没留下直接证据。吕振山不敢承认,可能是受到了威胁或者有其他顾虑。至于胡延坤举报的目的……恐怕不单纯。我们了解了,东洪县委已经给市委组织部汇报,胡延坤儿子胡玉生深陷石油公司盗窃案,他本人也面临调查压力,已经申请主动辞职。这个时候跳出来举报田嘉明,很可能是想转移视线,搅浑水,甚至……是想借纪委的手,给田嘉明和李朝阳施压,为他儿子争取机会。”
林华西靠在椅背上,手指用力揉着太阳穴。侯刚的分析很有道理。东洪现在就是个火药桶!石油公司划转刚取得突破,深挖盗窃案和追查保护伞正在关键阶段,李泰峰被停职调查的风波还没平息,现在又冒出胡延坤实名举报田嘉明!这背后,复杂啊!李显平把材料转给纪委,就是逼纪委表态。纪委如果真去查,不管结果如何,都会给正在前线冲锋陷阵的田嘉明和李朝阳造成巨大干扰,甚至可能打乱整个深挖工作的节奏!东洪两会,这个田嘉明就不能被提名。如果不查,胡延坤和李显平肯定会借题发挥,说纪委包庇,甚至可能把火烧到更高层!
“妈的!李显平这老狐狸!连个县公安局都管不住。”林华西忍不住又暗骂了一句。他沉默良久,目光锐利地看向侯刚:“侯刚同志啊,这事……不能按常规办。现在去东洪大张旗鼓地查田嘉明,就是给李朝阳拆台,就是破坏市委稳定东洪的大局!但是,胡延坤实名举报,政法委又正式转来了材料,我们纪委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否则就是失职,给人留下口实。”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决断:“这样吧,你亲自去一趟东洪。但记住,不是去调查田嘉明!是以了解情况、核实举报的名义,找胡延坤同志谈一次话!姿态放低点,态度要诚恳,就说是市委领导高度重视老同志的反映,派你来当面听取他的意见和证据。重点搞清楚两点:第一,他举报的具体依据是什么?除了这封举报信,还有没有其他证据?第二,他举报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是想反映问题,还是……有其他诉求?”
林华西顿了顿,语气加重:“谈话过程中,要把握好分寸!既要让胡延坤感受到组织的重视,又不能让他觉得纪委要动真格查田嘉明了!要暗示他,现在东洪的大局是稳定和发展,任何干扰大局的行为,都不会被允许!如果他真掌握什么确凿证据,可以向你反映,纪委一定会依法依规处理。但如果只是捕风捉影,或者……别有用心,那就要考虑后果了!明白吗?”
“明白!林书记!我一定把握好分寸!”侯刚重重点头,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清晨的寒气尚未完全散去,县委大院里已有了忙碌的气息。我径直来到县人大主任焦进岗的办公室,推门而入。焦进岗正站在火炉旁烤着火,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看到我进来,脸上立刻堆起热情而熟稔的笑容,放下报纸,站起身迎了上来。
“朝阳县长!这么早啊?快请坐!外面冷吧?”焦进岗的声音洪亮,带着长辈般的关切。他指了指靠墙摆放的、烧得正旺的铸铁炉子,“来来来,烤烤火!这鬼天气,冻手冻脚的!”
“焦主任早!”我笑着回应,走到炉子旁,伸出双手在跳跃的炉火上方烤着,感受着那驱散寒意的暖流。“是啊,这天是够冷的。焦主任您身体恢复得真好,看着比我这年轻人都精神!”
“哈哈,托你的福,托组织的福啊!”焦进岗哈哈一笑,也走到炉子旁,和我一起烤火,“省城休养了段时间,感觉好多了。
炉火映照下,两人并肩而坐,气氛融洽。我一边搓着手,一边看似随意地闲聊了几句家常,关心了一下焦进岗的身体状况和家里情况。焦进岗也一一回应,语气轻松。
聊了几句后,我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语气带着一丝不经意的试探:“焦主任啊,您看,胡主席那边……已经向县委提出了辞职报告。组织上经过慎重考虑,初步同意了他的请求,也已经向市委做了汇报。这政协主席的位置,您考虑的怎么样了…。‘两会’在即,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熟悉情况的老同志来掌舵,确保平稳过渡啊。
焦进岗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他拿起炉钩,轻轻拨弄了一下炉膛里的煤块,让火烧得更旺些,动作沉稳而从容。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几秒,仿佛在认真思考。炉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朝阳县长啊,”焦进岗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平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的心意,我明白。组织上的信任,我也很感激。但是……”
他放下炉钩,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这把年纪了,身体虽然看着还行,但底子亏了。医生三令五申,不能劳累,不能操心。政协主席这个担子,责任重大,事务繁杂,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扛不动了。再说,忙活了一辈子,好不容易从风口浪尖上退下来,图个清净。现在这样挺好,下下棋,聊聊天。半辈子都在忙工作,亏欠家里太多,现在就想多陪陪老伴儿。政协的工作,我还是那句话,让更年轻、更有精力的同志来干吧。我申请退下来,就是不想再掺和这些事了。这政协主席啊,我是真干不了,也不能干啊。”
焦进岗的拒绝,直接而干脆,理由充分,态度坚决,与我之前的判断完全一致。他“上岸不下水”的决心,显然不可动摇。
我心中了然,脸上露出理解和惋惜的神情:“焦主任,您的心情我理解。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您能好好休养,安享晚年,也是我们东洪的福气。只是……政协那边,少了您这样的老领导坐镇,我们心里还真有点没底啊。”
“哎,朝阳县长过谦了啊!”焦进岗摆摆手,笑容依旧,“东洪人才济济,有能力的同志多的是!县委县政府在你这年轻班子的带领下,一定能选好、用好政协主席这个位置的人选!我这个老头子啊,就在后面给你们摇旗呐喊,擂鼓助威就行了!”
正说着话,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焦进岗应了一声:“进!”
门被推开,县公安局局长田嘉明快步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明亮,闪烁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激动。他先是对焦进岗微微欠身:“焦主任!”然后目光急切地落在我身上,“县长!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和焦主任谈话了!我有紧急情况,必须立刻向您汇报!”
焦进岗见状,立刻识趣地笑道:“哈哈,嘉明局长来了!看你这火急火燎的样子,肯定有大事!你们谈,你们谈!我正好去隔壁办公室拿份文件。”他说着,拿起桌上的茶杯,作势就要往外走。
“焦主任,不用不用!”田嘉明连忙说道,但语气急促,“事情紧急,但……跟焦主任您汇报一下也好,毕竟涉及到县里大局!”
我点点头,对焦进岗道:“焦主任,那您就听听吧。嘉明,什么事这么急?”
田嘉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声音带着一种破获大案的兴奋和凝重:“县长!焦主任!我们撬开了!曹河那个看仓库的老头,曹德福!他……他全撂了!”
我和焦进岗同时精神一振!焦进岗也停下了脚步,目光锐利地看向田嘉明。
“昨天晚上,我亲自带队,突审了曹德福那老家伙!熬了一宿啊!”田嘉明语速飞快,眼神灼灼,“他承认了!那批被转移走的70号汽油,接近七百多吨!价值70多万!根本不是薛红卷跑的!是胡延坤!是胡延坤亲自下的指令!让他配合转移的!”
“什么?!”我心头猛地一跳!虽然早有预感胡延坤脱不了干系,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亲自指挥转移赃物!
焦进岗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无比,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田嘉明继续说道:“曹德福交代,就在我们抓捕胡玉生之前几天,胡延坤亲自找到他,给了他一个地址和一份名单,让他联系名单上的人,连夜把那批油从曹河仓库转移走!地址是胡延坤指定的一个废弃工厂仓库!名单上的人,都是胡延坤信得过的司机和装卸工!转移过程非常仓促,连续干了几个通宵!曹德福说,胡延坤当时很急,脸色很难看!”
田嘉明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而且,曹德福还交代了一个关键细节!胡延坤在转移油的同时,还特意叮嘱他,公安假如来调查,让他想办法把风声放出去,暗示这批油可能是被薛红那个女人卷跑了!目的就是想把我们的调查方向引偏!让我们去追捕薛红,给他转移赃物和销毁证据争取时间!这老狐狸!真是处心积虑啊!”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炉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我和焦进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惊和凝重!
胡延坤!县政协主席!东洪官场的老资格!竟然亲自策划、指挥转移盗窃的石油!还栽赃嫁祸给薛红!这简直是胆大包天!丧心病狂!
“证据呢?曹德福的供词,有没有其他佐证?”我沉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案子太大了!牵扯到胡延坤,必然引发东洪官场的地震!
“有!”田嘉明重重点头,语气笃定,“我们根据曹德福提供的名单,已经秘密控制了其中两名参与转移的司机!他们刚开始还嘴硬,但看到曹德福都撂了,心理防线也崩溃了!初步审讯,他们的口供和曹德福基本一致!都指认是胡延坤亲自下的指令!现在,廖文波正带人突审他们,深挖赃物的最终去向和参与人员名单!”
田嘉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县长!焦主任!现在人证、物证初步形成!胡延坤……跑不了了!我建议,立刻对胡延坤采取强制措施!防止他狗急跳墙,销毁证据或者潜逃!”
焦进岗站在一旁,脸色变幻不定,震惊、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兔死狐悲的寒意?他沉默片刻,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决断:“朝阳县长,嘉明局长……这事……太大了!胡延坤……他糊涂啊!真是糊涂透顶!自毁长城!自绝于党和人民!但是,朝阳,两会在即,他已经写了辞职申请,慎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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