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拔刀相助的年轻人叫陆序，真定府人士，细聊之下竟然有许多共识之人，早年游历到刘四家炊饼摊的时候陆序刚刚记事，童年最喜欢的就是闹大人买刘四哥家的肉包子，能在这个年岁学得一身武艺，家中不可能太过清贫，至少也算温饱之家，一个年轻小伙，大好的劳力，怎么可能由着他跑出来瞎跑胡混，家中肯定有顺位的哥哥帮着撑起家业，这才有他的自由。
陈九见他为人仗义还有一身好本事，问了小云情况后撺掇陆序一起游历，听从秘书处安排，到政务处司法办公室领了随行军舰的任务，跟着队伍维稳，押解叛军九族到欧罗巴，成为陈九签约护卫，一路包吃喝用度，每个月可以往家里通信，边工作边游历，反正陈九就是出去玩的，多签一个人也不碍事，签陆序既有小云的意思，也合陆序的心意，陈九还能多一个玩伴。
李承乾帮小云送陈九他们上了货船，货船开动顺着长江一路向东。远洋船只早已在深水港待命，接上大量货物，人口，很快离港，悠长的汽笛响彻港口，一艘接一艘游走，消失在海平面。
“大成哥，吉哥，到了地方你俩可得好好安排安排，我可听丰弟说了，你那有狮子，长颈鹿，我从柜上买了胶卷，一定一定照得潇洒！”
李建成呵呵一笑，拍了拍陈九肩膀，说道：“九弟，我那边苦哈哈的，可不好玩，你四哥那边倒是好玩，可地方太大，总有人闹乱子，不敢让你撒欢儿！”
“还没肃清？”
“没，许多犄角旮旯顾不上打扫，偏僻之地，先顾大面。对了，我长在中原，你们可有重大进展？”
“你指哪方面？”
“科学技术！”
“跟你说一些非公开信息，你们知道就行，别乱传！”
陆序：“要不，我先出去？”
晁虎：“我？”
“没事，不传就行。”
李元吉：“有更厉害的药没？”
李建成一挥手打断李元吉，“继续说。”
“气动实验室消息，第一台涡喷发动机设计成型，不过炸机了，气动实验室里崩成渣渣，三十秒，推力二十吨，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再次搭建出二型涡喷原机，这是个夯货，烧钱的很！”
“还有吗？”李建成我皱紧眉头。
“有是有，可能不算新消息。”
“说来听听。”
“我跟小云去洛阳重机视察，就是一厂实验室，小云大发雷霆……”
李元吉手指扣了扣眉梢，小心的问道：“咋回事？”
“工厂实验室最初设建的主要目标之一就是迭代母机，要求他们把车床精度提高一个量级，结果好几年，一点动静没有，要不是柳家几个兄弟立军令状，宽限一年，估计一厂就得砍掉！”
虎哥刚想张嘴说点什么，李建成率先开口：“船用重柴不是他们设计的吗？说砍就砍？”
“你们不懂，船用柴油机确实是一厂实验室出品的，可这些东西都是东家早就设计研发的成品，成品，你懂吧？！”
“你的意思是？”
“小云的意思是一厂的基本工作能力还好，研发能力基本等于零，要不是考虑到他们给气动实验室提供主框架和特种材料，基本就得打散重建。如果今年不出成绩，明年必砍无疑！”
“还有别的吗？”
“航天局固体燃料发动机全负载升空实验大获成功，有望在明年或者后年飞第八颗星，只要能上轨道，就能遥感观测云图，这是全自主设计的第一颗气象卫星，以后有什么大风大雨都能预测了！”
陆序：“不对呀，不是第八颗吗？怎么后面说是第一颗？”
“前面有五颗导航卫星，两颗通讯卫星，本来有三颗通讯的，地面基站维护不当，丢了一个。”
“这也能丢？”
“当然会丢，轨道不是一成不变的，时间久了就会有误差，需要定期校正，参数调错，卫星直接脱轨飞向深空，找不到了，哎！”
“何时发生的？”
“去年。”
“通信卫星有何用处？还有导航卫星。”陆序一下子来了兴趣。
李建成率先开口：“茫茫大海之中精准找到航路需要卫星导航，不然一望无际，若是再阴云密布，丢了航图非常麻烦，若是迷失，大概是……”后面的话没说，周围几个人能体会出后面的意思。
虎哥脑袋转了很久，得着时机，赶紧问道：“不对呀，前面七八个什么星怎么上天上去得？”
“绝密！”
虎哥听到这两个字有点不知所措，随后又问道：“这东西待在天上多久？不会掉下来吗？”
陈九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一会儿，“虎哥，是这么回事，离心力知道吗？地心引力和离心力平衡的时候就会静止在天上，这么跟你形容吧，端一碗水，只要悠的频率速度合适，短暂碗口朝下水还不撒出来，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李建成的思绪并没有跟着陈九走，心念电转之间，说道：“导航卫星不止能导航吧？”
“导航，定位，授时！”
“我的意思是不止给船用吧，还有其他重要用途！”
“给导弹指路，洛阳打中都，理论时间几十分钟，听小云说，这种东西太超前，不让造。”
“没错，如今刀枪剑戟依旧锋利，没必要制造过多杀戮，原本以为此战斩首几万呢，一两千人也算格外开恩了。”
“九弟，我有一件事想了许久，还是没想通，你说，额，我看了一些资料，推演了许多次，发现刘黑闼，单雄信几乎是必死局，为何最后奇奇怪怪的成了，当年王世充把洛阳一干人等折腾的鸡零狗碎，刘黑闼称王后也没干什么得民心的事，为何后来如此得民心，几乎是一举事，天下揭竿而起，纷纷响应，迅速拿下大片疆域，他二人其实并无太多变化吧？按理说不应该如此顺遂的。”
“大成哥，你说这事儿我认真问过，东家明确，详细，解释过一次，天底下的人，一成是智者，一成是愚人，还有八成是那些似是而非的普通人，做公共事件的第一逻辑是让智者看出端倪，让普通人感受到势，大势所趋的势，这个势可真可假，可丰可贫，智者率先选边站，这个过程中一定要把智者的选边站的行为广而告之，形成一种势，刘黑闼打回来之前早就给门阀通过气，保他们无恙，形成一种安定的势，避免普通人形成踩踏，这次打江南世家也是用的这个逻辑，如果二十几万人硬堆过来，有可能把那几辆车砸扁，可一发炮弹的影响力实在是打，把他们的势打没了，后面全面收复的时候，普通人很快把溃败的势传导出去，让各地叛军形成踩踏，纷纷出逃，少量正规军配合民夫，就是陆兄弟领导的勤王军一口气打扫的干干净净。当年打突厥的第一仗几乎倾尽资源，所有的弹药几乎消耗殆尽，凭空创造出无敌的必胜信念，几乎所有得知这一消息的民众纷纷加入单雄信的军队，成为辅兵，跟着军队深入草原，建设补给点，他们驱赶着突厥蛮子上工，胜利的情绪极快渲染，形成风暴，人会说谎，分到的牛羊马匹不会说谎，利用突厥的资源一举奠定了他在北地的威信，根深蒂固之后，呼风唤雨一般，言出法随，万众一心。刘黑闼那边略有不同，从一开始不让动百姓的一分一毫，后面将臭名昭着的大地主大门阀清算，公开审判，几乎一夜之间达成一个共识，刘王一到，贫农欢笑，没地的分地，没粮的分粮，一辈子没直起腰的奴隶佃户也能挺直腰杆活命了。”
“是啊，确实是这样！”
“东家给这种现象做了总结，身怀千斤力，四两拨千斤，手无百斤力，千斤拨四两，当时东家做了个很形象的比喻，四两拨千斤就好比跟对手打架，轻轻一碰，对手倒地，一定要嘲讽，哎，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可你比我还废，连我都打不过，你真是白活了，勾引对方继续打。若是手段不行，一定要在第一下用出全力，试探阶段就表现出非常强大的破坏性，后面摆开架势，一副大战三百回合的模样，当即就得夸对手，你实力不错，我很开心。”
李元吉听陈九瞎忽悠有点不开心，哼了一声，猛推一下陈九，带着点儿气声，说道：“你就瞎编吧，九子，我当年第一批上了前阵，可不是你说的装模作样，王大娘给刀刃压足了气，一个照面就把西域那个什么狗屁勇者的兵器震得稀碎，尾纂一挨着甲片直接崩出一尺多长的钢钉，眨眼死透，你这货真不实在，弯弯绕，绕弯弯，切……”
陈九听了这话，丝毫不放在心上，也不反驳，不过却见陆序眼睛大亮，赶紧问道：“王爷，你是说王大娘的兵器是要压气的？”
李元吉似乎想到什么，没有理会陆序，岔开话题：“好啦，过去多少年的事儿，大哥你也是的，还提这些干嘛，整治些酒菜，乐呵乐呵！”
陈九突然想到什么，觉得这样的环境适合拿出来说笑，嘿嘿笑了两声，对着李建成问道：“大成哥，我听说欧罗巴有许多金毛，不知……大成哥，纳了几房呀？！”
李建成猛然一凛，面容变得邪乎，淡淡的说道：“九子，你功夫怎么样？”
“还行吧！”
“你说……若是秀宁知道你有这想法，会不会……”嘿嘿嘿的笑个不停。
“别别别，大成哥，你可别害兄弟，要是让我家婆娘知道了，以后再别想出来玩耍，天都要塌的！”
“出来大半年，呵呵，竟还有点不舍，转眼孩子一个个长大，岁月不饶人，呵呵……”一脸回味，仿佛已经不再年轻。
大船日夜不停破浪前行，转眼大半个月过去，连着七八天大风大浪，打的船身剧烈震动，第一坐船的人肯定吓坏了。坏天气总归是会过去的，台风过境一切都显得柔和不少，包括蔚蓝的海面。
半晌时候，天朗气清，海面平静，巨大船体得到喘息，不再颠簸，广播通告可以上甲板透风，轮岗停歇的水手没理会通告，直接钻进船舱睡觉，船身稳定之时是难得的休息时机，不趁着这时候好好休息，再遇上大浪又得一直撞墙。
舱门打开，拖家带口走上甲板，有老有小有男有女，陆续走上甲板，海风竟然如此清新，许多小孩子在宽阔的甲板上跑起来，人员渐多，慢慢显得拥挤，小孩子也不再跑动，都挤在栏杆边玩耍。
晁虎学了泡茶，如今还算新鲜，好整以暇的给陈九，李建成，陆序倒茶。
“来，尝尝手艺！”
“虎哥，你一粗人还学个细活儿！”
“哈哈哈……”
“哟，这不是黄带病么，来，来，坐这儿喝杯茶！”
黄代兵年龄不算大，不到五十，如今看起来却像六十来岁，兵败以后迅速丢了精气神，也可能是打理的不仔细，显得颓了些。
“来嘛，客气啥，今天正好没事儿，采访一下，死都不怕，还能让一口茶给毒死？！”虎哥很不客气的撅这个老头，今天打定主意要从他身上取点乐子。
两个中年人扶着黄代兵坐下来，他二人看着护栏站着看向别处，没有参与茶话会。
虎哥轻轻摸了一下刚剃的短发，感觉有点扎手，抬起头，问道：“黄老头，给俺们说说当皇帝是个啥滋味儿，你看，俺们都没做过皇帝，给大家好好说说，俺们也砸吧一下。”
黄代兵没理会虎哥的问题，端起沉重的杯子，略微诧异，轻喝一口，赞叹道：“不错，铁观音！”
几个黝黑的汉子端着吃食过来，毛手毛脚的放在桌子上，盘里没有点心，全是罐头制品，豆豉鱼，牛肉，火腿肠，糖渍果子，黄桃，山楂之类。
原本喝茶的四人谁都没碰这些吃食，他们早饭吃的晚，喝茶纯是为了打发时间，消消食。黄代兵扫一眼其他人，丝毫不客气，伸手就要抓牛肉，送货的汉子不愿意了，赶紧制止他。从托盘抓了几支叉子，放黄代兵面前一支，略带嫌弃的端着托盘回了船舱。
“呵呵，黄公请随意！”李建成扯着袖子给黄代兵做了个请的手势。
黄代兵面容有点不自然的动了一下，突然被礼遇反而有点不习惯，做了两秒钟的心理建设，拿起叉子叉了一块鱼，送进嘴里，一点点红油挂在胡子上，抖动了许久，长舒一口气，说道：“杯子为何做得如此粗糙，换个文弱书生怕是难能端起来。”
“风大，常规的骨瓷茶碗顶不住风，这才拿了酒杯用。”李建成语气很恬淡，没有任何情绪。
“黄老头，给大伙说说呗，当皇帝啥滋味儿！”
黄代兵脸色阴晴不定，黑着脸吃了一块黄桃，这才放下叉子，先哎了一下气，说道：“成者王侯败者寇，老夫愿赌服输！”
陈九呵呵笑了一声，说道：“你太高看自己了，还成者王侯，你凭啥成王侯？现在天下大变模样，有几个愿意跟着你的？你是不是还以为你时运不济呢？”
“若有那种喷火的兵器，必不会输的如此惨，你们倒行逆施，坏了祖宗成法，黄某一呼百应，虽败，黄某却不服！”
“果子给他们分一分！”李建成眼皮没抬一下，随口吩咐道。
陆序和晁虎端了渍果子黄桃这些东西转身递给趴在护栏边眼巴巴看着食物的小孩子，这些孩子有点怯生，不过都抓了些，直接往嘴里送，情绪很快好起来。陆序看得开心，索性把桌上的吃食都放在了栏杆下面，让他们随便吃。
“哼，不用你们假惺惺！”黄代兵有点不悦。
“我学了许多年，读了许多书，问了许多人，才明白你是如何败的！”
陈九一听这个来了兴趣，赶紧问李建成：“你能掐会算呀，还能提前学习？！”
“说来话长，云娘说，什么政治？团结最多的朋友打击最少的敌人就是政治，呵呵，黄公，戳弄几个小娃娃都容不下，你败的不冤，军事实力是一方面，人情世故你一窍不通！”
陈九听的有点迷糊，赶紧问道：“大成哥，明明是军事实力有明显代际差距，为何说是人情世故不行？”
“我看过洛阳府的卷宗，去年你们打算搞事的时候洛阳就给查的清清楚楚，何时给谁写了信，信内容如何，几时回信，信如何回，笼络了谁，许谁了多少钱，有几条船，举事后谁占了田地，谁纳了谁家的女人，谁夺了谁的家产，呵呵，与当年何其相像！”
“当年？！”陆序眉头微微皱起。
“嗯，我曾以为二弟，就是当年的秦王，如今的唐王陛下李世民，密谋了玄武门之事，呵呵！”
“你笑啥？”陆序更加不理解了。
“秀宁去秘书处调了这部分机密文档，哈哈，能猜到不？”
“东家什么都知道，具体的走向可以预测，不说分毫不差，几乎就是按东家说的本子演的。”
“秀宁说，玄武门兵变分析文疏有十几份之多，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推演出兵变的必然性，据说是进入秘书处的考核论文，当时给我气笑了！”
“这就有点看不起人了哈！”
“不服不行，文疏给秦王写了画像，激进，取巧，孤注一掷，不折手段，长孙氏，娴静，睿智，善掌人心，呵呵，文成于武德八年冬，哈哈哈，黄公，你那点小伎俩根本不够看，太小儿科了，不是取笑黄公，真是连我都看不下去，你我败的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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