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偏巷,夜色如墨。
靖如玉和乌花依偎在一起,隐在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阴影里。马车并不起眼,但车辕坚固,拉车的两匹马虽非神骏,却也膘肥体壮,耐力十足。最引人注目的是,车后装满了大大小小、用油布封得严严实实的木桶和箱子,散发着一股浓烈而复杂的颜料气味。
马车旁边,于六九骑在一匹马上,机警地四下张望。
突然,一阵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是江远山带着叶知秋兄妹匆匆赶到。
“走!”李生缘低喝一声,跳上车辕,亲自执鞭。江远山骑马护卫在车旁。他腰间的那张夺魂索命弓,在夜色中泛着幽冷的光泽。
“出发!”
鞭梢在空中炸开一声脆响!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朝着洞开的西门驶去。
城门口守卫比平日森严数倍,火把通明,兵丁林立,盘查着稀稀拉拉进出的人流,气氛紧张肃杀。守门的队正认得李生缘,见他亲自驾车,车上堆满颜料桶,又带着官府的人(叶知秋),护卫也只有江远山一人,虽觉有些奇怪,但李生缘一句“城外‘云山画坊’急要这批新到的西域石青和朱砂”,便打消了队正大半疑虑。谁不知道李二爷的画铺生意做得极大?查验了并无违禁,挥手放行。
马车顺利驶出西门,融入城外更深的黑暗。李生缘回头望了一眼那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蛰伏的并州城墙,以及城楼上隐约可见的、如同鬼眼般闪烁的灯火,眼神冰冷而决绝。
车轮滚滚,碾过官道,朝着北方未知的险途,疾驰而去。
颠簸中,叶知卜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封得严严实实的颜料桶,手指无意识地掐算着,眉头微蹙,低声嘟囔了一句:“坎水生震木……北行遇水则滞,逢林则安……这满车的火气(颜料),倒是能压一压水劫的阴气……奇哉怪也……”
“你嘟囔什么呢?”叶知秋听见,皱眉瞥了他一眼,“这会儿还神神叨叨的。”
“我说的可是保命之理。”叶知卜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摸出一块干粮啃着,“这些颜料桶虽然重了些,却是生门所在。火克水,阴邪难近,再说了——你没发现吗?咱们虽然匆匆上路,但是老天爷很照顾,无风无雨。”
“咦,你可少吹吧。”叶知秋翻了一个白眼,两腿轻轻一夹,骑着马到了队伍前。
并州城郊,夜色如墨,冷风猎猎。
一条官道横穿林间,蜿蜒通往北方。车轮滚滚压过青石,夜行的马车正欲转入一片林荫遮蔽的小道,忽听前方传来一阵马蹄杂乱,尘土飞扬,一行黑衣人横亘路中央,黑巾蒙面,肩披乌氅,站姿如雕塑般森冷。
最前一人摘下蒙巾,露出一张削瘦干枯的脸,眼窝深陷,嘴角挂着一抹讥讽冷笑。
他扫视车队一圈,目光如针,最终落在李生缘身上,声音低哑如砂纸擦磨:
“交出佛舍利,饶尔等不死。”
李生缘眼角轻轻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走下车辕,扶了扶衣襟,冷静开口:“你们找错人了。我是画商,运的是一车颜料,要不要你们过来仔细看看?”
那人冷哼一声,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柄漆黑短刀,刀刃泛着寒芒,带出一缕幽幽雾气:“我们从不认错人。你身上藏着的,不是西域赭石,也不是朱砂,是佛舍利——交出来,留你个全尸。”
此刻对方已然明示来意,纵是狡辩也无用。李生缘心头一沉,暗道果然不可能糊弄过去。
江远山亦下马而立,望向李生缘,眼神沉静如深井。二人对视一眼,彼此已心知肚明。
“知卜、六九——”李生缘低声喝道,“保护好女孩子们。”
“放心。”叶知卜已经将马车护到车后,嘴里咬着干饼子,手里把玩着数枚金针,脸色平静。
于六九也迅速调转马头,落在车后,左手按在暗器机括之上,右手执剑,眼神扫过几名黑衣人,却隐隐浮出不安。
那头,黑衣首领冷喝一声,身形陡然疾掠,如鹰击长空,手中黑刀化作一道鬼魅弧光,直逼李生缘!
“来得好!”李生缘暴喝,双袖一振,掌中已握金刚笔,笔锋骤转,墨罡破风而出,与那黑刀撞在一处,火光四溅!
几乎同时,江远山翻腕抽弓,一箭怒射,一名黑衣杀手从树影中悄然突袭,被这一箭贯喉,连哼都未及发出便倒地不起!
但对方人数众多,且明显久经训练,短短数息,李生缘与江远山便陷入围攻之中。金刚笔虽灵巧百变,但挡不住数柄毒刀齐至,江远山虽箭术惊人,但双拳难敌四手。
“行谨兄、真如兄!”于六九大叫,猛地翻身跃下马背,从车底抽出一截双头钩锁,脚步轻灵,一记“燕回环”挑开两名黑衣人侧翼,破空而入,硬生生地劈出一条缺口!
“畜生们,爷爷来了!”他低声吼道。
可他话音未落,身后却骤然传来一声惊呼!
“啊!”
乌花的身影在马车尾一闪即失,一只苍白枯瘦的手掌从黑暗中探出,猛然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拉入树影之间!
“花儿!”靖如玉惊叫一声。
江远山一眼扫见,心神剧震!
他几乎没有犹豫,脚下一踏,猛然挣脱缠斗,朝乌花被掳的方向暴掠而去。
“别过去!”李生缘厉声吼道,“那是——”
“——诱饵!”话音未落,黑影骤闪!
一道冷光自林中飞射而出,掠过江远山侧肩,直接钉入他的右肩膀!
“噗!”
血光四溅,那枚细如毫发、漆黑如墨的幽冥毒针深深嵌入血肉之中,伤口瞬间泛出一圈诡异的黑紫。
“行谨哥!!”乌花失声大叫!
江远山踉跄半步,却仍扑上前,将乌花一把拉回怀中,翻身滚落在地,堪堪避过第二道利刃来袭!
“别哭。”他咬紧牙,声音低哑,却依旧护着乌花的头不让她撞伤,“我在。”
鲜血顺着他手臂汩汩而下,染红了袖口,也染红了乌花的脸颊。
战局愈发焦灼。叶知卜横身杀入战圈,手中银针如雨点飞洒,击退两名偷袭者。他见江远山中毒,立刻跃至其身边,半跪地面,一边封住他肩头数处要穴,一边取出药粉止毒。
“你这莽夫——中的还是幽冥火针,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叶知卜低声骂道,语气却焦急无比。
乌花却死死抱着江远山的手,眼泪簌簌直落,声线发颤:“你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你又不是……”
江远山闭着眼喘息,淡淡道:“我不救你,谁救你?”
“我知道你心里有人!”乌花忽然大声喊出来,泪眼婆娑,“可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你……你别死好不好……你若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江远山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你小小年纪说这些做什么?”
“因为我怕你嫌我笨,嫌我拖累你……我只会哭,也不会打架,可你却每次都不嫌我麻烦……”
乌花越说越难过,泪水大颗大颗落在江远山脸上,他却忽然睁开眼,盯着她认真说道:
“我没有嫌你笨,但你能不能别说话了,好吵啊。”
这一句话,乌花愣住了,眼泪更凶猛地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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