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动,是晚风,是无人知晓的暗涌
高中时,我和闺蜜林月约定一起考bJ的大学。
填志愿那天,她偷偷改成了本地的学校。
“对不起,我男朋友考不上bJ,我不能离开他。”
十年后同学会,她牵着我的手哭:
“我离婚了……如果当年跟你一起去北京,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我静静抽回手,没告诉她——
当年我抽屉里,也藏着一封改了三次的北京大学保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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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午后,高三(五)班的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汗味、风油精和试卷油墨气的独特气味,沉闷,黏稠,却又隐隐鼓荡着躁动的希望。苏晚用笔轻轻戳了戳前排林月的后背,待她微微侧过头,便飞快地递过去一张小纸条,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纸条上,蓝色墨水字迹娟秀:“小月,最后一道大题第三种解法,我搞出来了!还有,想好了,第一志愿都填bJ的那两所!我们一起去!”
林月捏着纸条,指尖因用力微微泛白,她没回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束起的马尾辫划过一个利落的弧线。阳光透过窗外的香樟树叶,在她微微汗湿的校服后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苏晚看着那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胀胀的,是那种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以及“身边一定有她”的笃定。
她们早就说好了的。要去bJ,看故宫的红墙白雪,逛后海的酒吧,在未名湖畔或者清华园里,继续做彼此最重要的那个人,分享所有秘密和梦想。那是十七岁年纪里,最郑重其事的盟约。
填报志愿系统开放的那天,天气燥热得让人心慌。学校计算机房里,风扇徒劳地搅动着热浪,键盘敲击声和低声讨论此起彼伏。苏晚早早提交了志愿,清一色的bJ院校,然后长舒一口气,走到林月身后,想催促她快点,一起去校门口买冰镇汽水庆祝。
她恰好看到林月的屏幕,鼠标正悬在“确认提交”按钮上。然而,志愿表最上方那醒目的第一栏,赫然填着本地一所大学的代码。
时间仿佛凝固了。苏晚以为自己热昏了头看花了眼,可那串代码她认识,是本省最好的师范类院校,绝不属于她们梦想中的bJ。
“小月,你……”苏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林月的肩膀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细弱的声音:“晚晚……对不起。”
两人站在计算机房外走廊尽头的阴影里,远处是喧闹的操场,近处是空无一人的寂静。
“他……考不上bJ的学校,分数差得太远了。”林月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不能离开他。晚晚,你明白吗?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忍不住想跟他在一起,哪怕……要放弃一些东西。”
“一些东西?”苏晚重复着,感觉喉咙发紧,“我们的约定呢?我们说好一起去bJ,那些计划,都不算数了吗?”
“对不起……”林月抬起头,眼里蓄满了泪水,“可是晚晚,爱情和友情是不一样的。我没办法……”
苏晚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那些质问、不解、愤怒,突然就堵在了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是觉得浑身发冷,一种被抛下的孤独感和被背叛的荒谬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最后深深地看了林月一眼,什么也没再说,转身走了。
那个夏天剩下的日子,变得寡淡而漫长。录取通知书如期而至,苏晚拿到了bJ那所心仪大学的信封,薄薄的一张纸,却重得她几乎拿不住。她和林月,像两条短暂交汇的溪流,终究奔向了不同的方向。没有激烈的争吵,只有心照不宣的、逐渐的疏远。她们的朋友圈里,再也看不到彼此的点赞和评论。
赴京前夕,苏晚独自在房间里整理东西。她打开那个上了锁的抽屉,里面放着许多旧物,有和林月传过的纸条,一起看过的电影票根,还有一本厚厚的、写满了心事的日记本。在抽屉最底层,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牛皮纸信封。
信封是崭新的,封口处还贴着密封条。她盯着它看了很久,指尖轻轻拂过上面并排写着的两个名字——“苏晚、林月”。然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小心翼翼地撕开了封口。
里面是一封打印的信,来自北京大学某个人文社科类的实验班项目,日期是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这是一封提前接触和保荐的邀请函,上面明确写着,鉴于苏晚和 Linyue(林月的拼音)同学在联合调研报告中的优异表现和突出潜力,若高考成绩达到一本线,即可被该项目优先录取。
信的空白处,是苏晚自己那略显潦草的字迹,用三种不同颜色的笔,涂涂改改,写满了斟酌的语句。最初是冷静客观地陈述两人各自的学术优势,后来添上了对彼此性格互补的描述,最后,在铅笔字迹的那一版,她几乎是带着点孤注一掷的恳切,写道:“我们相信,一起在北京大学求学,将能最大限度地激发我们的潜力,我们渴望能继续作为同伴和对手,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并肩前行……”
原来,她曾经有过这样的机会,可以更早、更稳妥地将两人一起送往bJ。她偷偷藏起这封信,反复修改推荐理由,是想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给林月一个天大的惊喜。她甚至幻想过,林月看到这封信时,会怎样惊喜地跳起来抱住她。
可最终,这封信和她那些无人知晓的辗转思量,一起被锁在了这个昏暗的抽屉里,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苏晚轻轻将信折好,重新塞回信封,再放进抽屉最深处,然后,“咔哒”一声,锁上了。连同那个夏天未说出口的秘密,和那份已经变质的友情一起,封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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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弹指而过。
同学会定在市里一家颇有格调的酒店包厢。十年光阴,足够让当初青涩的少年少女们,染上社会的风霜与痕迹。大家寒暄、敬酒,交换着或真或假的名片,谈论着房子、车子、孩子。
苏晚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安静地喝着果汁。她在一家文化机构做策展人,气质沉静,眉目间褪去了年少时的跳脱,多了几分从容。她看着被几个女同学围在中间的林月,她瘦了些,妆容精致,穿着当季的新款连衣裙,言笑晏晏,只是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
不知是谁起哄,让“当年的最佳拍档”苏晚和林月说两句。场面瞬间有些微妙的尴尬。林月端着酒杯走过来,在苏晚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挽住了她的手臂,就像高中时那样。
“晚晚,我们好久没见了。”她的声音带着点酒意,也有些许不易察觉的哽咽。
苏晚笑了笑,没有接话。
聚会散场时,已是深夜。大部分同学都已离去,包厢里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道别。林月喝得有点多,拉着苏晚的手不肯放,非要她陪自己去露台吹吹风。
晚风带着初夏的凉意,吹散了包厢里的烟酒气。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映得林月的侧脸明明暗暗。
“晚晚,”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离婚了。”
苏晚微微一怔,侧头看她。林月的脸上已没了刚才在席间的强颜欢笑,泪水无声地滑落,冲花了精致的眼妆。
“你知道吗?毕业我就结了婚,就是他……当年那个。我以为为了爱情什么都可以放弃,值得。”她自嘲地笑了笑,“可结果呢?柴米油盐,鸡毛蒜皮……他去年出轨了,我们吵了半年,终于离了。”
她转过身,紧紧抓住苏晚的手,冰凉的指尖带着颤抖:“晚晚,我这十年,好像一场梦。梦里只有他,和一个我不喜欢的、一眼能看到头的工作。我常常想,如果……如果当年,我跟你一起去bJ了,我的人生,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在霓虹的映照下,反射出一种破碎而渴望的光,像是在苏晚这里,寻找一个肯定的答案,一个关于另一种可能性的救赎。
苏晚静静地听着,夜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能感受到林月指尖的冰凉和绝望,能看到她眼中真切的悔恨。那一刻,十年前那个燥热午后被抛弃的痛楚,又一次清晰地漫上心头。
她看着眼前这个哭泣的、曾经是她最好朋友的女子,想起那个被锁在抽屉里的、牛皮纸的信封,想起那封改了三次、字斟句酌、最终未能见光的保荐信,想起自己曾如何像一个怀揣着巨大珍宝的小偷,既兴奋又忐忑地,规划着两个人的未来。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动作轻柔地,但异常坚定地,将自己的手,从林月冰冷的手中抽了回来。
“都过去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这深夜的风,没有波澜,“人生没有如果。”
她没有告诉林月那封保荐信的事。那个秘密,如同当年夏日里一场无人知晓的盛大筹备,早已在时光里风干,成了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青春的注脚。而她们的路,早在十年前那个填报志愿的下午,就已经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再无重合的可能。
苏晚转过身,面向着城市璀璨而疏离的灯火。
夜风吹过,带来远方的、模糊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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