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山深处,千毒窟。
刑魁被蚀骨毒藤倒吊在洞顶,藤蔓深深勒进骨头里。密密麻麻的千毒蚀髓蚁覆盖了他溃烂的身躯,噬咬着骨髓,每一次啃噬都让他抽搐不休,在生死边缘挣扎。
东辰如同一抹幽影,静默地立在刑魁下方。他身后站着五毒教三位气息阴沉的太上长老:拄着蛇杖、佝偻着腰的幽毒婆婆,还有一高一矮、散发着深渊般阴冷气息的幽冥二叟。
洞窟最深处,冰姬端坐在玄冰王座之上。她身边侍立的蓝凰,脸上妖异的毒纹仿佛在缓缓流动。母女二人周身散发着万年寒冰般的孤绝,透过弥漫的毒瘴寒雾,她们的目光聚焦在刑魁那具不成人形的身体上。
东辰抬头,声音冷硬如冰刺,扎进刑魁即将溃散的神魂:“刑魁,想活命就说。冰凰为何盗取养魂木?为何叛教?”
“冰凰”二字如同冰锥,骤然刺破了洞窟的死寂!
咔嚓!
冰姬座下的玄冰扶手应声碎裂!一股凛冽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洞窟。
剧烈的痛苦和这骤降的酷寒,将刑魁濒临消散的意识猛地拽了回来。他费力地睁开被血痂糊住的眼睛,挣扎着望向王座上那冰寒中透着悲怒的身影。
“咳…为…” 他嘴里涌出血沫,意识混乱,“为…了一个男人…一个姓冷的…他闯南瘴林中了枯叶蛊…快死了……是冰凰小姐…救了他!”他喘息着,“把他…藏在万蛇谷的老榕洞里…一个多月…偷偷送药送吃的…”
“那畜牲想跑…小姐迷了心窍…为了帮他…偷学了禁术…走万枯洞…被长老们抓了现行…”蚀髓蚁的密集噬咬猛地袭来,刑魁身体绷紧如弓,发出凄厉的嘶吼。
痛楚稍缓,他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控诉:“教规…是铁!偷学禁术…私通外人…叛逃…小姐认了!她甘愿受千毒噬咬之刑…拿一身精血骨肉…去换那男人一条命啊!!”
洞窟深处传来压抑的吸气声。幽冥二叟的阴影更加凝滞。幽毒婆婆干枯的手指骤然捏紧了蛇杖。蓝凰的气息瞬间凝固——千毒噬咬!那是撕裂魂魄、炼狱般的极刑!
“那…那畜牲!!他跪在万毒洞外发过毒誓!”刑魁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泣血诅咒,“他指天发誓…天打雷劈永不负心!立了万劫不复的天魂毒誓!!若负小姐…永绝仙途!血肉喂万蛊!!”
“小姐…她信了…长老们…只能放行…” 刑魁的声音陡然跌入冰渊:
“可那杂种…走出南瘴林…不到一个月!!就把小姐当成了破烂抹布!!他在中疆赌坊花天酒地!在万花楼搂着贱人招摇过市!当初那剜心刻骨的毒誓…他嚼碎了!!”
咔哒!
蓝凰紧握的王座玄冰扶手无声地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脸上流动的毒纹瞬间僵死。
“那时的小姐…”刑魁的声音空洞麻木,“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魂…精气神比挨了千毒噬咬…还要糟……”他积攒着最后的气力,“终于…在一个寒雨夜…在那畜牲鬼混的客栈外…她找到了我……”
“她站都站不稳…靠在冰冷的墙上…脸藏在兜帽的暗影里…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刑魁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刺耳:
“……小姐她…塞给我一个小玉瓶…瓶上…画着蓝色的圆点…像…像孔雀翎……”
死寂,只有血池的气泡声。
“……是孔雀胆!!还有…她用自己心血温养的…本命冰蚕蛊!!”刑魁每个字都淬着毒,如同来自地狱的诅咒:
“……小姐…亲手…把那两样东西…混进那畜生的酒里…看着他…喝了下去…”
“我在窗外瞧着…那畜生的脸…从红到紫…再到死灰…眼珠子凸出来…喉咙里咕噜着黑血……”
“小姐…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等着…等着那脏东西…彻底烂透…咽了气……”
“然后……”刑魁的声音彻底撕裂:
“……小姐她…笑了!!!”
“那笑声…把她脸上…千毒噬咬留下的深紫伤疤…全崩裂了!!!”
“凹下去的地方撕开…露出猩红的肉、暗黄的筋膜…黑红腥臭的脓血…从那张曾经绝美的脸…横流下来!!!”
他发出最后的哀嚎:
“……就像…一朵…被万千毒虫啃空了芯子的花!脓血…把她死死抱在怀里的…那个养魂木盒子…都……浸透了!!!”
话音未落,刑魁的头颅颓然垂下,身体猛烈抽搐,污血混着内脏碎块从口中涌出……
一片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悲恸,如同暗流瞬间淹没了整个冰寒洞窟。
幽冥二叟枯槁的手指在袍袖下难以察觉地抽动。幽毒婆婆佝偻的身体微微颤抖,浑浊老眼中一丝水光闪过,随即被更深的恨意取代。
玄冰王座上,冰姬脸上诡异的毒纹骤然剧烈扭动!暗红的血线、黑紫的脓毒不受控制地从毒纹缝隙、皮肤下迸溅而出,溅到玄冰寒气上,发出“滋啦”的剧烈腐蚀声!
蓝凰的脸庞瞬间扭曲!一股混杂着血腥味的冰寒风暴轰然从她身上爆发!
“噗——!!”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混合着脱落的毒纹碎片,狠狠喷溅在冰冷的玄冰扶手上,蒸腾起一片猩红血雾!血雾中,唯有一双赤红燃烧、几乎滴血的眸子,死死钉在刑魁的残躯上!
在那恐怖目光的逼视下,刑魁裸露着白骨的断指颤抖着,从胸前一个黏腻的血囊里,艰难地扯出了一样东西——东西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那是一截乌黑干枯、布满孔窍裂痕的木头。一端截面上,清晰地刻着一只在虚幻火焰中哀鸣展翅的凤凰图腾!浓厚的血污浸染木身,将那只浴火的凤凰染成了凝固黑血般的暗红褐色。
——冰凰盗走的养魂木!
刑魁垂落的头颅挤出最后一丝气息:
“还…还给您…小姐…让我转告…还给…母亲…女儿此生…所托非人…错…得…太深…请…原…谅……”
最后两个字气若游丝,消散在死寂里。蚀髓蚁如同潮水,瞬间吞没了他仅存的头颅。
滋——
一滴剔透如水晶的冰泪,无声地滑过冰姬那布满了扭曲毒纹、正裂开血痕的脸颊,悄然滴落在玄冰王座上。
泪珠接触之处,无声蚀穿出一个细小深孔,升起一缕诡秘白烟。
冰窟沉入更深的死寂,无形的悲恸与杀意凝结成了冰。
幽冥二叟如同黑石。幽毒婆婆死死压下哽咽,脸上每道褶皱都刻着更深的苍凉和恨毒。
冰寒的白雾中,一只覆盖着薄薄霜晶、浮现着同源毒纹的手,剧烈地颤抖着,缓缓伸出,伸向地上那截暗沉的养魂木。
冰凉的指尖,抚过乌黑的木身,最终停留在那只凝固着暗红血污、仿佛正在无声哀泣的凤凰刻痕上。指尖触碰的刹那,木头萦绕的死气似乎悄然消散,凤凰的刻痕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蓝凰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震!
一声沙哑、滞涩,仿佛被冰封了千万年的低唤,从她唇间挤出:
“阿姐......”
没有回应。
千毒窟只剩下刺骨的、无边无际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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