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中原大地尚未完全从严冬的桎梏中苏醒。颍川平原上,凛冽的寒风,依旧带着刺骨的余威。
一场春雨之后,万物待发。
地面略微泥泞,有些位置,冰冷的泥浆甚至能没至脚踝,寒气透骨。
楚军先锋大将徐晃,带着几员副将,率领两万中军主力,出了荆州,进入颍川之后,直扑襄城。准备占据这里,为大军进逼颖水,做好铺垫。
而季汉这边,早就因为楚军的调动,做好了应对。
刘备也将亲自率领大军,来到颍川郡一线,抵御士颂。
不过情况,和士颂想的有些不一样。
刘备还真就没有直接带着诸葛亮来一线,而是带着陈登为谋主,陈群在后面调配后勤物资。
诸葛亮则依旧独自领军,带着诸葛诞,刘晔,以及文钦,高堂隆等青州派系武将南下去了淮南,迎战陆逊的江东军团。
刚开始的时候,士颂还有些意外,觉得刘备看不起自己。
但仔细一分析下来,发现不是刘备不想带着诸葛亮来对抗自己的主力大军。
而是刘备那边,除了把诸葛亮派去对付陆逊外,其他人真没有把握拦住陆逊。
关羽都已经折在淮南了。
真把诸葛诞,文钦这二位看似可以独立领军的放在淮南,季汉这边,只怕要不了多久,又会得到淮南失守的消息。
只有把诸葛亮派过去拦住陆逊,刘备这里才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来对抗士颂的主力大军。
“哼!这次丞相那边已经查清楚了。”
“对面的楚军,就是士颂小儿这么些年,精心训练的楚军主力。赤壁之后,他打打停停,不断扩张土地,训练军队,就凑了这么些人。
“只要把这批楚军消灭了,楚国也就一蹶不振了。”
季汉这边的先锋大将,除了张飞,还能有谁。
他带着儿子张苞,以及跟着自己多年的两员副将,奉刘备之命,渡过颍水,来这边迎战楚军前锋部队,准备挫一挫,楚国锐气。
刚好,在襄城和颖水之间的平原上,和徐晃的队伍,就这么碰上了。
楚军大旗之下,刀枪如林,盔甲精良。
但更让感到压抑的,是训练有素的楚国军队,在对峙时,那沉默伫立的状态,严整的队伍行列,都在彰显着他们严明的纪律。
反观季汉这边。
张飞麾下的部队,或许是受张飞本人影响,即便是武器装备,明显比不过楚军这边,但将士们,一个两个,神情之中,都有一种疯狂的战意。
队伍里,甚至可以听到不少人在低声交流。
言语之中,多是对楚军的谩骂和轻视,仿佛只要他们一出手,对面的楚军,就会被杀得屁滚尿流,溃不成军。
反正,互吹大气,他们也不会少一块肉。
这些人的正前方,张飞端坐在他那匹通体乌黑的乌骓马上,宛如一尊用寒铁铸就的凶神。
“徐晃。”
刚刚还在给儿子讲楚军情报的张飞,在看到了徐晃的大旗出现时,忽然停下了话语。
接着轻蔑一笑。
差不多两年前,就在虎牢关,他独自和徐晃,甘宁,鄂焕三将对战,被吕玲绮言语影响,最终挨了徐晃一斧头,受伤败退。
不等他养好伤,就听说南面吕蒙杀了关羽。
于是,去年一年,他不顾伤势,跟着刘备南下报仇。好不容易回淮南,才歇了一个冬天,结果士颂这边又起大军来攻。
对于他来说,刚好,可以找机会,新仇旧恨,一起结算。
随即,他扫视徐晃身边的楚军将领,似乎并没有当日和自己交手的甘宁和鄂焕,让他略微有些遗憾。
但很快,他双眼圆睁,猛地一勒缰绳,乌骓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裂帛般的长嘶,穿透了寒风的呜咽,如离弦之箭,冲出军阵,大声叫骂起来。
“徐公明!”
“你这只会以多欺少的废物,可还认得你家燕人张爷爷?”
“今日,是条好汉,就给老子滚出来,和你张爷爷我,大战三百回合。要是没有胆子一个人来送死,老子还是让你再带上两个帮手如何?”
唾沫星子随着他的咆哮飞溅,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细小的白点。
那倨傲和狂妄的神情,别说徐晃了,楚军这边,多少人都心中有气,若不是对面那叫骂的人是张飞,早就有人冲上去了。
“环眼贼,安敢如此辱我!”楚军阵前,先锋大将徐晃脸色瞬间铁青。
他将手中的宣花开山大斧猛地提起,真就准备出手了。
虽然徐晃有涵养,但他毕竟是武将,有脾气,在两军阵前,当着数万将士的面,被这样辱骂,他心里自然不舒服。
一股子邪火,直冲顶门。
就在他猛地夹紧马腹,准备冲出去和张飞单挑时,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按在了他紧握斧柄的小臂上。
这力道,虽然不至于阻止他,但却异常坚定。
“徐将军。何须与这莽夫争一时之气?”
声音不大,但却按住徐晃脑子里,那一时冲动而上头的暴躁情绪。
说话之人,正是楚军中,向来被士颂所器重的霍峻,这次特地派出来配合徐晃的。
“张飞此獠,如此咆哮,不过欲激将军出阵,逞其匹夫之勇,乱我军心士气。”
“将军为三军先锋,当以大局为重,岂可因一莽夫狂吠,而自乱方寸。”
霍峻的目光越过狂躁的张飞,投向季汉军阵中,简单的皮甲和锁甲,常规的刀枪武器,心中掂量片刻。
“我军铁甲精良,行伍严整,彼军甲胄粗陋,军阵松散。”
“我们为何要与张飞单打独斗,任由他季汉,发挥长处。”
徐晃立刻被霍峻点醒,说道:“多谢仲邈提醒,险些因为冲动,坏了大事。”
“张飞想要斗将,我偏偏以军阵相逼!以堂堂之阵,碾压其锋!”
“只要季汉军阵溃败,张飞纵有拔山之力,亦不过案板上的肉。”
想明白这点后,在看张飞在两军阵前的叫骂,徐晃忽然觉得张飞有些可怜。滚滚大势之下,居然只能靠着自己的匹夫之勇,为身后的季汉将士,撑起一片天。
“咚!”
“咚咚!”
“咚咚咚!”
楚军这边,沉重的战鼓声骤然擂响,带着沉闷而致命的节奏。
随着鼓声响起,楚军军阵之中,霍峻亲自率领五千重甲步兵,列成枪阵,迈出整齐划一的步伐,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之墙,大步向前,开始逼近张飞。
显然,这就是楚国这边,对于张飞单挑请求的回应。
不是要单挑吗?
行,你一个人,单挑我们五千重甲步兵。
重甲步兵的巨盾紧密相连,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盔甲的金属包边,闪烁着寒光。
盾墙之后,一排排加长的、粗如儿臂的长矛斜指前方,密密麻麻的矛尖组成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死亡丛林。
霍峻亲自下场,指挥五千重步兵无声推进,让张飞方才的呐喊和咆哮,显得滑稽可笑。
在集体的力量面前,个人的勇猛,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这股金属的洪流,带着无情的压迫感,踏着泥泞,朝着季汉军阵缓慢而坚定地推来。气得张飞哇哇大叫,却又不得勒马后退。
“懦夫!孬种!就不敢堂堂正正的单挑吗?”
但他也发现,楚军的两翼,侯选和廖化率领的骑兵部队,已经就位,应该是准备从两翼包抄自己了。
“直娘贼,一群废物。”
张飞眼见自己百般辱骂,毫无作用,也只能退回军阵,下达军令。
“范疆,张达,你们二人各自率领五千人马,摆好枪阵,护住两翼。西楚那边,怕是要用轻骑来侧击我军两侧了。”
“也不用你们抵挡多久,等俺在正面砸开对面的铁壳子,楚军必败!”
张飞的安排,从季汉军队的角度来说,还是合理的,也算是最大程度上,利用了季汉军团中的最大特点,那就是将领的勇猛。
“张苞!还愣着做什么,做好准备,随为父冲杀上去!”
张飞这声震天的咆哮后,身后的一万季汉军主力,如同呼应一般,发出野兽般的呐喊,紧随那火红的“张”字大旗,悍然撞向楚军那片缓慢推进的钢铁丛林。
张苞心头猛地一沉,父亲终究还是那个直来直去的“莽张飞”。
不论什么样的敌人,丈八蛇矛就这么直接招呼上去,一力降十会。
虽然一般情况下,还真没有几个人,几个军团能拦住。
但对面可是楚军主力啊,看那厚重的盔甲,看他如林的长枪,就这么直冲吗?
毕竟是跟在诸葛亮身边,耳濡目染之下,总觉得应该想个更加巧妙的办法来解决问题,但他办法还没有想好,自家父亲就这么带着全军冲锋了。
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也只能带着自己的近卫部队,老老实实跟着发起冲锋。
正面战场上,西楚和季汉的主力部队,在颍川平原上,如两股狂暴的洪流,轰然对撞。
震耳欲聋的巨响,刹那间吞没了天地间所有声音。
那是钢铁与钢铁,肉体与肉体,意志与意志,在泥泞与寒风中,爆发出的最惨烈的碰撞!
最前排的季汉士兵,带着冲锋的惯性和满腔的怒火,狠狠撞上了楚军如墙的巨盾。
只是有的人,还没有撞上去,就被突然刺出的长枪刺穿,发出垂死前的惨嚎。
但有的人倒下了,后排的人,终究能撞上重盾。
“咚!”“咚!咚!”
每一道沉闷的撞击声,都代表着盾牌的另一面,季汉的猛士,在发力推翻着厚盾。
盾牌的缝隙间,开始有短枪,扑刀伸出。
季汉的士兵,也将自己的武器,从缝隙中插进去,甚至有些猛人,直接丢了武器,用手指深入缝隙,想要把盾牌扒开。
如此疯狂的进攻,让楚军的厚盾枪阵,顿时出现了不少的缺漏。
更不要说,正面之中,还有张飞这个不讲道理的莽夫。
别的位置,双方将士撞到一起后,或许还能纠缠片刻,但是在张飞面前,这些厚重的盾牌,真就是一个照面就被打飞的事。
他挥舞丈八蛇矛,直插楚军阵中最厚实的中军。
在楚军长枪刺出之时,大喝一声,挥舞丈八蛇矛,直接将这些攒刺而来的长枪打断。而后策马扬起马蹄,重重踩在其中正面的厚盾之上,将楚军士兵推倒。
“挡我者死!”
面前撞出漏洞,张飞根本不客气,立刻冲入其中,蛇矛横扫,挟着万钧之力,将周围的楚军士兵击飞。
随着他的这一场大闹,这边的楚军阵线,直接被打穿了。
后排的楚军见状,立刻蜂拥而至,甚至还有人在偷偷给弩机上箭矢,想要偷袭张飞。
只是张飞身边的亲卫,还有张苞也带着一批人,立刻从这个缺口涌入,避免让张飞陷入孤军奋战的局面。
见自己来了帮手,张飞更加兴奋,和儿子张苞一起,并驾齐驱,再次发起冲锋。
“儿啊,我告诉你,这些楚军的铁甲重甲,不易刺穿砍透。你直接使力气,把长矛长枪当做棍棒使,直接把他们砸死!”
说罢,张飞将蛇矛抡圆了,挟着风雷之势,狠狠砸向一个重甲步兵的头盔。
“轰!”
一声闷响,如同铁锤砸在铜钟上。
那重甲步兵,是负责指挥这片楚军的百人将。
可张飞这下,又快又狠。
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来,整个头颅,连带着头盔,被砸得向一侧诡异扭曲,颈骨瞬间断裂。
整个身躯,就此仰面倒下。
“杀,他杀了谭将军!”周围的楚军和这个百人将关系不浅,眼见自家将军,被张飞打地鼠一样砸死,各个发狠,冲上来就要和张飞拼命。
“父亲小心!”
张苞手中的点钢枪,迅速出手,当刺向张飞肋下的长矛当下,随即枪出如龙,刺入了那偷袭之人的眼窝,将其点杀。
而后,父子二人,一砸一刺,配合默契,瞬间就将这片楚军重甲击溃。
此间,只是整个战场的冰山一角,若是从空中俯瞰,这里早已化为了血肉泥潭。
张飞父子所在的位置,也是季汉军队,唯一在战场上,占据优势的位置。
徐晃和霍峻,或者说楚军这边,对如张飞这样的季汉猛将。
也早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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