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最爱这双明眸善睐的眼睛,婉转有情,可以把他深深的藏进眼底。可如今他细想,才知他被这双眼睛诓骗了一次又一次。
郑懋和郑氏一族的死,骠骑营和城郊百姓的牺牲,现在还有他亲舅舅和呼延氏全族……
她面对他慈眉善目,转过头就成杀人不眨眼的夜叉,她把他蒙蔽到这种地步,他都不知该从何处问责。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哭了,我就该理所应当的原谅你,还是你以为只要你肯服软,我就可以当做不曾发生?”
他的语气有些艰难,仿佛有一缕苦涩直逼心底。
“可是我觉得我好像谅解你太多次,谅解到我自己都觉得苦心孤诣的地步,这一次……我真的不想了。”
被冷汗濡湿的鬓发紧贴着肌肤,像一条冰凉的小蛇在媞祯耳侧游走。
一时她胸闷气短,连连摆首不已,“别这样,温钰……我不想这样。”
“你不想怎样?”他的身骨像雪山上不可攀摘的莲,沉定定地望。
“我如今既没有因为你的恶毒,而将你论罪行处,更没有因为你的残忍,而动摇过立你为后的决心。我觉得我作为一个君王,作为你的丈夫,我替你隐瞒善后,扶住你皇后的宝座,已经做得够可以了吧!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他黯然叹息,背过身去完全不看她,“你好自为之吧!”
媞祯怔在那里,什么叫好自为之?她脑子发木,看着他近在眼前却仿佛如隔山海的距离,心中怅然地将要溢出。
“你就一点情面都不留么?”
她脸上带着愧怍,“我是错了,可就算不是为了我自己,呼延氏野心勃勃,这怎么可以容得下?我这样做,不也是为你和大魏消除隐患吗?”
她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眸中泪色晶莹。
“想想从前,为了向刘尧投诚,他差点要你的命啊!他还要抢走我们的孩子,难道这些也冤枉了他吗?”
“你是从小孤苦过的,不是因为呼延晏你何至于此呢?难道你忍心看着我像邓贵嫔一样活在呼延氏阴影下,忍心看着咱们的孩子将来也要承受呼延氏摆布?倒不如短痛一场,一做到底。”
她叹息着一口气,“除却伤了你的心之外,平心而论,我从未对不住你。都已经这样了,你也给了他们死后的追封,这难道还不够吗?”
“温钰,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吗?”
她声情并茂的说了这么一大通,最后不过是胡搅蛮缠,证明她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他好,简直是欺定了他。
其实他还是很厌倦诡谲和算计,但是凭着情意相通,他也毫无畏惧,两个人在一起多不容易,一路上受了多少磋磨,怎么到了最后尘埃落定,他还是活在漩涡里,还要继续面对她一次次的算计。
从前是郑懋、管彤,现在是他舅父,那以后呢?
她以后还会把矛头对向谁?
非要把他身边的人杀个精光才肯罢休么!
他胸中翳闷难平,失声苦笑,“你在说爱我的时候,心里盘算的却是如何利用我替你手刃雠敌,你把我置于这种境地,就没想过我会两难?”
“还是对你来说,我的感受全然不重要?”
他郁然一叹,呼吸的温热拂在她面上,“你句句为我好,却是句句为了你自己,你扪心自问,你有全心全意爱过我吗?”
媞祯不料他这样讲,顿时蹙眉凝视,毫不避让,“我对你不全心全意?我若真不爱你,此刻就不会心甘情愿的待在这儿,更不会对你的隐瞒装作一无所知!”
她高高昂起下巴,“毓嬛为什么失踪,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把她塞进平阳行宫联合郭修志蒙蔽我,我都可以视而不见,为什么我……”
他眼里光熄灭了,重重的打断她,“椒房殿已经收拾好了,明天你该搬回去了。”
他挥开她牵在他身上的手,毫不犹豫的阔步离去。
冷风疏疏散入殿中,吹得媞祯裙上的环佩叮铃作响,方才形势剑拔弩张一扫而空,等皇帝的銮驾离开了,文绣文鸳和都儿才从外殿迎身进来。
也不知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站她身侧。
良久都儿道:“陛下还没走远,您赶快追上去说点软乎话吧。”
媞祯嘴唇哆嗦着,颓然坐在榻上摇首,“没有用的……”
温钰刚才的反应跟滚车轮似的在眼前重现,现在她去了只会火上浇油,想至当初,就知有今日,能怎么办?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
何况是陛下深夜移宫,此刻想要不惊动也于事无补。
那晌宋桧闻讯赶去时,温钰人已经走了,心里霎时全明白了,这是一气全发作了。
他急急忙忙去追銮驾,几乎是一个滑跪扑在了温钰的面前,“奴才有隐瞒之罪,还请陛下处置!”
温钰自然知道他为何而来,愤愤地哼了一声,“你是皇后的人,朕怎么处置得起,以后留在你亲主子身边伺候吧!”
宋桧乍闻此话徒然乱了气息,果真还是瞒不过去,事到如今,他索性把他知道的全招了。
其实他一开始何尝不是蒙在鼓里,一心以为皇后是为奸人所害,直到那日他奉温钰所命,带着仵作去乱葬岗给那名惊动皇后的寺人验尸,曹迩却出现在那儿。
曹迩不仅一把火毁尸灭迹,甚至连他好不容易寻得的证物也一并夺了去,还警告他不要口不择言,所以他回宫复命也只有全然隐瞒的份儿。
除此之外,他不过是闭紧自己嘴,再替他们传传话,涉及重中之重的事,他的确是一无所知。
宋桧把一切说完,举起三指对天发誓,“奴才同他们说了,只干这一次……最后一次!这次之后,奴才不会再替皇后做任何事了。”
说着他膝行两步,仰面凝涕。
“您是知道的,奴才是石家的家生奴才,受吴先生教导才学得一身本事,这些恩情奴才不得不报,实在不是故意隐瞒陛下!这些年来奴才与您日夜相伴,深知您是个贤明大义的好人,奴才便是个杀才也不敢背弃,早已视您为亲主子追随!”
他重重的磕下一个头,“请您让奴才留下吧!奴才真心追随,不忍叫您孤身一个,您留着奴才在身边吧。”
这一番话颇为感情至深,温钰盯着他愣了片刻,情绪虽有了缓和,心绪却越发荡漾起来。
“就连你们都有不忍心的时候,可为何她……”
不觉抬首痴痴看着天边的流云,心里苍老了一半。
宋桧觑着他脸色道:“其实……皇后心里还是很爱重您的。”
温钰了然地点了下头,嘴角向上却笑得悲苦,“朕又何尝不知道。”
只不过是她本性多疑,终究抵消不了她心中的那份猜忌而已。
但究本溯源,还是那桩事让她落下了心结。恍惚想起她模棱两可的说辞,遗忘……她要忘记什么才情愿跟他在一块?
他问宋桧:“皇后这样遮掩,究竟是何事情不为人知?”
宋桧耷拉着眼睛摇头,“这奴才是真不知道,曹迩更不准奴才过问,但只隐约听他们提过,似乎……是跟皇后的母亲有关。”
他吧啧一声,“只不过霍夫人家的事情,奴才就更不知道了。”
温钰说罢了,她不肯的事情,他再打探也无意。
这一夜动荡,没有一个人不是在混乱里度过的。
但终归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温钰对她再失望,终究也没有苛责,除了把她赶回椒房殿思过之外,连禁令都没有下,照旧任她随意出入。
可媞祯骤然搬回椒房殿,心里却不痛快,仿佛回到她坐困锦阳城的时候,天是灰的,花也灰的,一时连饭都吃不下,膳房的人来过好几次,全都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里面的人不急,膳房的总管却坐不住了,皇后是万金之体,出了差池是会掉脑袋的,他担不住,却总要找天子申诉。
温钰听了一脑门官司,把奏折一放,深深地叹了口气。
宋桧站在他身边蹙眉问:“陛下担心的话,要不要去看看?”
温钰仿佛被气笑了,摆手说不用,“皇后脑子转得比朕快,真要是苦肉计的话必不会把自己饿着,让御膳房吃食勤送些、多送些,遇到合胃口的她会吃。”
宋桧闻言也只能打哈哈,“陛下……还真了解殿下呢。”
温钰睨他一眼,“哪里了解,不过是皇后这些年,把心思全用在对付旁人身上,所以到了朕这儿,一昧只有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二人正说着,外殿的小太监垂着手进来禀报:“启禀陛下,朱太傅在外求见。”
这话顿时引起温钰一脸肃穆,他略想了想,便叫人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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