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谢良辰身子虚弱,仅仅一个上马的动作,他尝试了两三次,方才上马成功,随后扯着缰绳,抿着唇不发一言,转身便是纵马离开。
姜暖之看了那马儿一眼,微微皱眉,正觉得不妙,下一秒,便是瞧见马儿骤然抽搐,上头本来就身子破败的谢良辰直接就被马儿给摔了下来。
人砰的一下摔在雪地里头,马儿骤然倒下,四蹄抽搐,口吐白沫。
事发突然,身后冬藏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哎呀,看着摔得真疼。”
谢良辰倒在雪地里头,半边身子还有脸颊都凉的刺骨,他拳头紧紧的捏着,却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出去了似的,甚至起不得身来。
只得以羞辱的姿态半趴在地上,一时听见了由远及近的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几乎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竟恍惚不知该如何面对姜暖之。
只是想着,她若是要嘲讽,自己全当没听见就是了。
然而,下一秒,他便察觉有人骤然将他扶了起来,离开了冰冷的地面,手腕上被一双温热的有些灼人的手搭住。
好一会儿,方才听到她叹气的声音,随后吩咐:“吕识株,你将谢良辰带着上马车去。小二,药好了就先给他喂上一碗。”
谢良辰一时间没有勇气睁开眼睛,只抿着唇细细的听。
接着,便是又听到姜暖之声音柔和的安抚自己的马儿。
“四季,是我,你莫要慌...”
“不怕,不怕啊...等会儿就好了...”
谢良辰大概能想象到姜暖之的样子,她大抵又和上次一般,将手贴在马儿的脸上,轻轻安抚,随后施针。
预想中的事情并未发生,谢良辰此时却仍旧没有勇气睁开眼睛来。
头脑昏昏沉沉的,即便是他不装晕,竟也察觉困倦起来,即便他努力克制,却也渐渐失去了意识...
等谢良辰再醒来的时候,恍惚间天色已然大亮了,他试图伸手遮挡一下脸上刺目的光,一抬手才发觉他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此时晃晃悠悠的在路上行驶。
他猛地抬眼看去,竟是躺在驴车上?
赶车的人是...
“阿福?”
“少爷!”前头阿福听见声响,回头来顿时惊喜的喊了出来:“您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谢良辰紧紧皱巴着眉头,看了眼身上的锦被,活动了下手脚,这才察觉他被子里头竟还裹着几个手炉,甚是暖和。
手边鼓鼓囊囊的塞着什么东西,他下意识的摸了出来。
“这是什么...”
阿福瞧了一眼:“啊,是姜胖丫那个死丫头给的。”
阿福说着,撇嘴:“真是个没良心的,少爷您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她怎么也不说多照看下?还非要我立即带着您回大荒,枉费少爷大老远的还来给她送诊金。
她还说什么,在她跟前不安全的鬼话,想要打发我直说不就是了?她如今进京当官去了,谁还会害她不成啊?”
阿福不满地嘟囔着,只是眼睛却是忍不住落在姜暖之给的那个包裹上:“少爷,您快打开瞧瞧,看看这个没良心的都送了些什么东西啊。有没有啥值钱的?”
谢良辰愣了下,诊金吗?
细细想来,他此行似乎全然将诊金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谢良辰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出神。一时怔怔的看着那布包,久久不曾动作。
“少爷?少爷!”
阿福喊了谢良辰两声,只见他又躺了回去,便以为他累了,而后伸长了手,一把将那个包裹给拽到了自己跟前。
谢良辰手猛地一动,到底还是没动作,只是,视线仍旧不受控制的朝着阿福手里的包裹看过去。
“都是些药啊?”阿福将包裹打了开来,细细看去,里头用麻绳绑着十几包药,上头还封着两张方子。还有一个油纸包,里头包着的是厚厚的一摞馅饼。馅饼旁边有一个荷包。
阿福眼睛一亮,顿时将荷包打了开来,下一秒,小眼睛顿时瞪大:“嘿,竟然有一百两银子!少爷!姜胖丫这个死丫头,竟然出手这么大方!给了一百两!”
“不会是假的吧?”这边说着,阿福慌张的拿在手中细细的看,然后眼睛亮了又亮:“嘿,这上纸张印章都没错,真是真的哎!”
“姜胖丫这是变了性子了?此番药材没收银子就算了,诊金也没收,竟然还真的给咱们银子了?”
阿福恍惚间回神,极尽崇拜的看着谢良辰:“要不然说,还是少爷您有先见之明呢,我是万万没想到,少爷您此番不过是送了她这么一路,竟然就得了一百两银子!
少爷高瞻远瞩,有了这一百两,咱们的日子可就容易得多了。到时候多添些炭火来,将屋子烧的暖暖的,您手上生的冻疮想必也会好些。眼瞧着就小考了。您身子不好,正好给您再添上一些滋补的东西。”
这边说着,他美滋滋的便想要将银子往自己的怀里塞,已经想要怎么花了。有了这些,他不用日日砍柴,春桃也不必没日没夜的绣活了。阿福一时间觉得幸福,甚至哼起小曲儿来了。
“拿来。”
这时,谢良辰沙哑声音响起。
阿福一愣,回过头去,正对上谢良辰黑洞洞的眸子,吓了一个哆嗦,却到底还是想要争取一下:“少爷,您如今病着,我帮您保管...”
“拿来。”
谢良辰再次重复。
阿福缩了缩脖子,立即把银子给了谢良辰。
谢良辰撑着身子将银票塞回了荷包里头,将昨日从阿福手里拿的二两银子给了他,又缩回了被子里,双手置于心口,荷包被他紧紧地握住。
驴车行驶得并不算安稳。
阿福仓促间,只得借了牛大叔家的驴车来追,只是驴子本就踹了犊子,又碰见了不熟悉的人赶车,车后还拴着一匹马。驴儿惊慌,比平日里要快上好些,似乎想要甩掉后头的马儿的样子。
越是急躁便越是摇晃。
谢良辰躺在摇摇晃晃的驴车上头,脑袋昏昏沉沉的,好一会儿,他方才沙哑着声音问道:“阿福,那日给我渡气的是你吗?”
阿福本拿回了银子来,正咧嘴笑呢,骤然听到少爷问这个,他慌得差点没将手上的银子给扔了。
紧张的吞了口口水,结结巴巴的道:“少...少爷!这我怎么会呢?您...问这个做什么啊?”
谢良辰黑洞洞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没什么。我只问你是或不是,回答我。”
“这这这...我可不会,都是姜胖丫救的您,她吧,她是医师,少爷您不必放在心上的。”
这般说着,他心虚的眼睛乱瞟,兀自装作认真的赶车,不敢看谢良辰。
谢良辰并未错过阿福眼底的不安,他淡淡收回了视线,黑黝黝的眸子空洞地望向路边的缓缓后退的枯树出神,他神色平静,可眸底却隐隐闪过些许疯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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