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
会稽谢氏的代表,一个面皮白净的中年文士立刻接口,声音洪亮。
“朱粲残暴,人神共愤!”
“杜总管深明大义,林帝…呃,林公弃暗投明,皆因少帅府天命感召!”
“我谢氏愿出私兵三千,助少帅府荡平不臣!”
“丹阳纪氏附议!愿献精铁万斤,战船百艘!”
“少帅府仁德,泽被苍生…”
一时间,厅内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只是,他们口中称赞着少帅府。
但眼神,却都是自然不自然地,瞟着闭目静坐的白夜天。
虽然白夜天在少帅府中,没有明确的职位。
但这些日子来,所有人都很清楚。
少帅府的一切,都在这位年轻大宗师的掌控之中。
包括少帅府名义上的主人——寇仲,也是其亲传弟子。
更是对其言听计从。
只不过,白夜天有言在先。
他虽坐镇少帅府,但却只处理外事,不干涉内务。
少帅府一切事宜,皆由寇仲一人自决。
目的,自然是为了培养寇仲。
毕竟,他注定无法在这个世界久待。
而寇仲,则是他选定的未来天下共主。
杜伏威面无表情地喝着茶,不发一言。
林士宏则捻须微笑,眼神深处却闪烁着精明的盘算。
在他看来,这些门阀的投效,献出的钱粮兵甲固然重要。
但更重要的是他们背后,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人才储备。
以及…那足以影响民心的声望。
乱世之中,光有刀兵不够,还需要一件华丽的外衣。
而寇仲这“天命所归”的光环。
加上白夜天那令人胆寒的武力。
便是最合身,也最具威慑力的外衣。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主座的白夜天身上。
那份冷硬的神色,方才稍稍收敛。
只剩下纯粹的、等待指令的忠诚。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无声的警戒线。
“好了。”
寇仲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
瞬间压过了厅内的嘈杂。
所有目光立刻汇聚过来。
他站起身,走到那巨大的江南舆图前。
手指点向图中,几处关键的州府。
“诸位拳拳盛情,本帅在此先谢过了。”
“不过,当务之急,乃是彻底安定江南,使百姓免受刀兵之苦。”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几座尚未插上白色旗帜的大城上。
“其一,地方官衙,必须尽快由少帅府接掌,清除旧弊,政令归一!”
“此乃根基,不容有失!”
厅内顿时一静。
夺取官衙......
意味着彻底剥夺旧有地方势力,最后的遮羞布和权力支点。
几位家主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眼神飞快地交换着,复杂难明的信息。
“其二.......”
寇仲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下首的顾雍、谢氏代表等人。
“地方政令推行,非熟悉地方民情者不可。”
“少帅府初立,根基尚浅,需借重诸位之力。”
“所以,将任用门阀士族中有德才者。”
“执行政令,与民生息,恢复农桑商贸。”
他刻意在“有德才者”四字上,加重了语气。
带着不容置疑的敲打意味。
此言一出,厅内的气氛,明显松弛了几分。
几家代表脸上的笑容,重新活络起来。
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这“其二”,便是他们最渴望的东西。
一个名正言顺,重新掌握地方治理权、延续家族影响力的机会。
只要权力还在手中。
依附于谁,不过是个名头罢了。
“其三.......”
寇仲的手指猛地向南划去,点在舆图最南端。
那是一片象征着崇山峻岭,势力盘根错节的区域。
“岭南,宋阀!”
“其家主‘天刀’宋缺,乃当世武道巨擘”
“宋阀更是雄踞岭南百载,根基深厚。”
“若得宋阀支持,则南方可定,再无掣肘!”
他转过身,目光投向主座上的白夜天。
声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
“此事,唯有请师父亲往岭南一行,方可成其功!”
厅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白夜天身上。
杜伏威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林士宏捻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期待和忌惮交织的光芒。
门阀代表们,更是屏住了呼吸。
白夜天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如同深秋子夜的寒潭,平静无波。
却映不出厅内煌煌灯火。
只有一种令人胆寒的幽邃。
他没有看舆图,没有看寇仲。
甚至没有看厅中,任何一张带着复杂情绪的脸。
他只是淡淡地,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决定。
“好。”
声音清冽,如冰珠坠玉盘,在寂静的大厅里清晰地回荡。
一个字。
便为这江南定鼎的最后一环,落下了无可更改的注脚。
就在厅内气氛,因白夜天这简短一字而凝滞的刹那。
一股极淡、极阴冷的微风。
如同地底深处悄然渗出的寒气。
无声无息地,拂过议事厅的每一个角落。
灯火猛地一暗,随即又恢复正常。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那股阴冷的气息,却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白夜天搁在紫檀扶手上的食指。
第二次极其轻微地,划过光滑的木质表面。
动作依旧细微,却有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停顿。
门口阴影中的跋锋寒,如同嗅到血腥的猛兽。
全身肌肉骤然绷紧,抱着“斩玄”剑的手臂青筋,微微贲起。
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钢针。
瞬间刺向大厅侧后方,那扇通往内庭的雕花月门。
那里光线最为昏暗。
只有一盏孤零零的壁灯,投下摇曳的微光。
光影晃动间。
一点比阴影更深的墨色,突兀地出现在月门旁的廊柱下。
那墨色迅速凝聚、延展。
勾勒出一个,高挑窈窕的身影轮廓。
她仿佛是从墙壁本身,剥离出来的黑暗。
无声无息,毫无征兆。
一袭黑纱长裙,裙裾曳地。
脸上覆着半幅同色的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异的黑色。
眼波流转间,没有丝毫温度。
只有沉淀了无数岁月,看透生死爱欲的漠然与疲惫。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亘古存在的幽灵。
目光穿透厅内众人,径直落在主座的白夜天身上。
厅内的气氛变得更加死寂。
方才还在盘算着,如何在新格局中攫取最大利益的各家代表。
此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脸上血色褪尽,惊骇莫名。
几个年轻些的子弟,甚至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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