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十年的冬日,政事堂内的铜鹤香炉正袅袅吐着烟,将满室熏得一片沉寂。
河北信使带来贝州叛乱的消息,震惊了政事堂内众人。
“贝州叛乱…”
四个字刚落地,欧阳修手中的青瓷茶碗便“哐当”一声砸在金砖地上。
碎瓷四溅中,琥珀色的参茶水泼了他紫袍下摆一大片,洇出深色的湿痕。
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那封火漆封口的急报,手指微微发颤:“贝州……竟真反了?”
韩章和申时行有些脸红,刚刚还撺掇嘉佑帝在河北加增税赋。
被问话的徐子建才说河北百姓日子过得不好,他们还有些将信将疑。
这会就传来贝州叛乱的消息。
嘉佑帝接过内侍呈来的战报,展开的手指刚触到纸面便猛地收紧。
不过片刻,他豁然起身,龙椅的楠木扶手被攥得“咯吱”作响,紫檀木桌案被他一掌拍得震颤,案上的玉圭险些滚落:“反了!一群厢军竟敢据城称孤?!”
他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阴沉,“河北那些克扣军粮的蛀虫,一个个都该剐了!谁来告诉朕,贝州的军粮里掺了多少沙土?居然将富庶的河北路一州厢军给逼反了!”
殿内死寂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信使伏在地上,甲胄上的冰碴儿融化成水,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窗外呼啸的寒风,像是无数河北冤魂在檐下哭嚎。
徐子建站在几位相公的末尾。
他的眼角余光瞥见嘉佑帝骤然紧绷的侧脸,他知道自己的掌控河北的机会来了。
河北路军政糜烂已久,军粮掺沙早不是秘闻,王则叛乱不过是积怨的爆发。
即便是贝州没有王则,面对河北官员敲骨吸髓的贪腐,迟早也会有下一个张则、李则站出来反叛,拼一条活路。
徐子建对于贝州军民的遭遇自然是同情的。
但是身为统治阶级的他,却没有办法拯救所有人。
初到河北的他虽然官职不小,担任大名府副留守和河北宣抚副使。
即便如此,面对梁家、曹家等在河北盘根错节的家族,他依旧人微言轻,想要做一点事也处处收到掣肘。
为了打破局面,徐子建明知道弥勒教在贝州传教,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为的就是让这场叛,乱斩断世家大族们扎根在河北路得根须。
从而让更多河北百姓得到活路。
话虽然说得漂亮,只不过是将统治河北的家族由梁家、曹家改为徐家罢了。
嘉佑帝在政事堂发怒自然轮不到徐子建插话。
他静静地看着几位相公表演。
“陛下息怒。”
韩章往前挪了半步,紫袍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细微的脆响,“当务之急是平息叛乱,贝州毗邻大名、真定,若火势蔓延,恐动摇河北根本。”
嘉佑帝深吸一口气,指节仍泛着白:“韩相公说得是。依诸位相公之见,该派谁挂帅?”
他的目光在群臣脸上逡巡,韩章的沉稳,申时行的精算,文彦博的老谋,富弼的持重,欧阳修的耿直,最后落在徐子建身上。
他的这位心腹刚从黄河工地上回来,眉骨上还带着晒伤的红痕,却偏生眼里却是藏不住的锐光。
徐子建垂下眼帘。
他西疆四年,和西夏以及吐蕃人作战未尝败绩,论用兵,满朝文武除了英国公外,无人能出其右。
徐子建知道此刻若主动请缨,旧党定会参他“挟功邀权”。
他悄悄抬眼,正对上欧阳修投来的目光,那眼神里藏着焦急与期许。
“陛下!”欧阳修果然出列。
袍角的茶渍还清晰可见,他却顾不上拂拭,“臣荐徐子建!他在西疆坐镇数年打得西夏人不敢东进,既能整饬军纪,又善安抚边民,贝州之乱起于军怨,非他不能平定!”
“欧阳公此言差矣。”申时行立刻出列,手里的象牙笏板在掌心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汴京至贝州七百里,星夜兼程也需五日。徐子建虽才,怕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依臣看,不如就近选帅。”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向文彦博,“文相公以为呢?”
他知道文彦博担任副宰相多年,对韩章的大相之位同样有想法。
徐子建已经有了治河之功,若是再顺利平叛,怕是过两年就要踏入政事堂为相。
即便与徐子建交好,文彦博但是也不愿意看到徐子建三十不到踏入政事堂,担任副宰相。
他抚着花白的胡须,慢悠悠道:“河北西路安抚使曹综驻守真定,离贝州不过四百余里。曹将军戍守河北十余年,寨墙哪里有缺口,河水何时会封冻,他闭着眼都能说上来。
臣觉得派他出兵最为稳妥。”
正如申时行所猜想的那样,文彦博也没有选择举荐徐子建。
嘉佑帝没作声,转头问韩章:“韩相公以为如何?”
韩章躬身时,腰间的玉带撞在朝服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真定府需防备辽人,不可轻动。臣以为,大名府留守梁世杰更近,离贝州仅三百里,且大名府驻军三万,足以平叛。”
徐子建在心里冷笑。
梁世杰?
一个娶了曹家女的庸碌文官罢了,他懂得什么打仗?
他悄悄瞥了眼嘉佑帝,见嘉佑帝眉头微蹙,便知嘉佑帝原本属意自己,只是韩相公这话恰好给了台阶。
黄河治水的功劳还没有封赏,若再平叛,怕是要直入枢密院或者政事堂,确实不好平衡朝局。
明年还得应对辽国的变故呢,徐子建不愁没有立功的机会。
果然,嘉佑帝松了攥着扶手的手,指腹在冰凉的楠木上摩挲片刻:“便依韩相公之意,令梁世杰即刻出兵平叛。另,传朕旨意,凡参与克扣贝州军粮者,无论官职高低,就地扣押入京,由三司审理,绝不姑息!”
“陛下圣明!”韩章几人齐呼。
徐子建跟着躬身时,瞥见欧阳修懊恼地跺了下脚,朝靴碾过地上的碎瓷,发出细微的声响。
很明显,欧阳修觉得由徐子建负责平叛更加合适。
徐子建倒不急,指尖在袖中轻轻叩着。
梁世杰那性子,见了王则的叛军只会骂“泥腿子作乱”,定要轻敌。
贝州城墙高厚,王则又把粮仓开了赈济百姓,城里军民一心,岂是那般好攻的?
出宫时,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走廊。
欧阳修拉住徐子建的衣袖,急道:“公明,依老夫看梁世杰此去必败,万一叛军决黄河堤坝,到时候整个河北怕是要糜烂,你得想办法……”
“欧阳公放心。”徐子建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压得极低,呵出的白气在两人之间散开,“下官在修筑黄河堤坝时,还训练了一军黄河巡防营,虽然只是训练了三个月,但也颇有战力!黄河巡防营的5000人平定贝州叛乱。力有未逮,但是守住黄河堤坝不成问题!”
“你有准备就好…”欧阳修摸了摸胡子,欣慰的点了点头。
徐子建不愧是自己看好的后辈,果然懂得未雨绸缪。
两人分开后,徐子建上了马车,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虽然没拿到平叛主帅的位置,但是离搬倒梁又近了一步。
梁世杰的纨绔儿子在大名府倒卖军粮,上个月还让人把掺了沙土的糙米运给贝州厢军,如今已经在沧州被张叔夜抓了。
等张叔夜参梁世杰父子的奏折到汴京再加上平叛不利的消息,就是换梁家倒台之时。
他望着漫天飞雪,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这平叛主帅的位置,迟早姓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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