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中,我独自开车返回宋州。
平日里两个小时不到的车程,我开了几乎整整一天。等我从宋州绕城高速下高速口以后,我发现自己在傍晚的十字路口,竟不知该把车开往何处去。
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回家吧?可我的家在哪呢?
直到这个时候,我猛地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没有“家”了。虽说那套房子还在,但家从来不是什么房子,而是有家人的地方。而我,现在已经没有“家人”了。
这一次,我深切地感受到了陆漓所付出的代价为何物。
所谓的“分家”,是残忍地割断情感的联系,是决绝地走向一个人的孤独。陆漓办的所谓派对,只不过是想让这种残忍和决绝包裹在酒精的麻痹里,麻痹自己,麻痹感情。而酒醒之后,留给我们各自的,只有痛楚。
更何况,陆漓还不知道,她还在拼命试图融入的和赵芙的家,其实也是曾经跟我一起组成的那个家一样,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骗局。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心疼自己,还是在心疼陆漓了……
不知道是第几个红灯,当我被后面的车喇叭按了无数次后,终于有交警骑车过来,问我车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车没有问题,是我有问题。”我是这么跟交警说的。这个回答理所当然地获得了交警的赞赏,他让我找个地方靠边,然后就我的问题对我进行了一通教育。后来他甚至用酒精测试仪对我进行了多次测试,但是很遗憾,我没醉。
我怎么就没醉呢?
这个小风波提醒了我,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了地方可以去。
我把车丢到停车场,找了个最近的能喝酒的地方,独自一人开始狂饮。在狂饮的过程中,我拒接了无数次电话,也无数次被拒接电话——我拒接的电话全部来自夏威夷的很多女人,而拒绝我的永远只有一个女人。在如此狂饮的过程中,我逐渐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稻田里。风吹拂,垂下来的稻穗在我的脸上来回扫过,有些类似小雨点一般的水滴在空气中隐约可见,耳边则回荡着唰唰的水声。浓郁的田园气息让我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片场。
我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农家特有的粗布麻,掀开以后,里面的衣服上到处是呕吐物遗留的痕迹。再看看周围,一片清晨的田野景色。有旱稻田,有观赏花,有茶树……这里不像是普通的农家,倒是颇有些诗意在的。
这时,我发现了水声的源头。只见不远处种植花卉的地方,有一个穿着雨衣雨靴的人正拿着水管脚底。这个人背对着我,身高适中,看着比较瘦,因为包裹在雨衣里,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应该是附近的农民吧?
“大哥,您好。”我试探着朝人影走去,边走边打招呼。
“叫谁大哥呢?”正在浇花的人转过身子,把她手中的水管对准了我,水流哗啦啦就朝我身上招呼过来。她一开口,我整个人都怔住了,任凭水浇在我身上,把我淋成了落汤鸡。
那拿着水管的人,即便已经清瘦了整整一圈,即便换了一个从没见过的齐刘海齐耳发型,但我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来。
“雨……”我抑制住自己想叫她雨哥的冲动,完整地叫出她的名字,“胡雨涵,好久不见。”
胡雨涵木然地盯着我的脸,看了大概有足足一分钟,一分钟后,她才想起什么,慢吞吞地把水管关掉。当水不再浇向我以后,她才缓缓说道:“我们认识吗?”
也对。
我记起来了。胡雨涵失忆了。不是无意识的那种失忆,而是有意识的那种失忆。不管她认不认识我,反正对她而言,我是不值得被记起的人。
“对不起,打扰了。”我擦了擦被淋湿的脸,“我好像认错人了。”说完,我转身就要离开。
“喂。”胡雨涵开口叫住我。
我有些动容,回头看向她。只见她从容地脱掉雨衣,不紧不慢地对我说:“把你弄湿了,对不住。去我家洗个澡换个衣服吧。”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妥协了。
“跟我来。”胡雨涵简单收拾了一下田里,然后拎着装满一铁桶的工具,示意我跟她一起走。
我们走在田间小道上,泥土的芬芳在湿润的空气中融化。胡雨涵走在前面,指着不远处一处塌陷下去的旱稻,用听不出喜怒的语气说:“昨晚你在那里打滚,还吐了。”
我一脸尴尬,赶紧道歉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胡雨涵突然停下脚步,“你要负责任。”
瞬间,我怂了。
胡雨涵的话很难不让人联想。可是,我必须承认,我负不起责任。
“算你五百块吧。”胡雨涵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盯着我,“别说你负不起责任。五百块,你总付得起吧。”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会赔的。”我诚恳地说,但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先得解决一个问题,“但我手机好像不见了。”
胡雨涵突然把手中的铁桶放了下来,我正好奇她要干什么,却见她在铁桶里一阵摸索,竟然就摸出了我的手机。
“你的吧?”胡雨涵把手机扔给我。
“怎么会在你这?”我有些后怕。
“田里捡的。”胡雨涵的解释是如此合理,我竟无法反驳。
接过胡雨涵扔给我的手机,我惊讶于我手机的续航竟如此强大,虽然电量不多,但手机还倔强地没有关机,锁屏上126个未接来电是如此刺眼。不过数量比我想象得要少很多,毕竟昨晚我还残留意识的时候,那个数字就已经是138了……
咦?
我记得我的手机显示未接来电的逻辑是只要不点进电话应用,未接来电就不会清零,但一但点进去或者接了电话,未接来电数字就清零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有人接过电话?
难道是我?喝醉的时候?还是说?
我的视线和胡雨涵的视线撞上了。
“太吵了,我就接了。”胡雨涵面无表情地说,“放心,我解释得很清楚,说你是个渣男,肯定出轨了,趁早死心吧,别打过来了。”
……
“那个,我能问一下……”
“她姓王。”
……
王宇程到时候新仇旧恨会给我一起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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