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妖刑司之后,林宇穆拿起桌上的资料,看着上面关于姜姝的只言片语。
这些大多是巨像带着英雄会的主力们搜集到的情报,还有一部分是他吩咐妖刑司的下属暗中搜集的。
同姜尤的话相互印证一番过后,林宇穆才收好那些资料,思考起这世界的情况。
到天恭五年,胤朝已经历经三十一位帝王的统治,但少年皇帝就只有两位,分别是胤哀帝姜跃和现在的皇帝姜镇。
自姜跃十五岁继位起,长公主姜姝便依照姜煜遗诏开始摄政。
姜跃病逝后,姜姝又扶持起姜镇,直到被逼死为止。
关于姜跃姐弟之间的记载,却只有一句‘哀帝多病,常不理朝事,长公主姜姝把持朝政,祸乱朝纲’。
胤朝历史很长,但得到这种近似控诉的记载的不多。
算上姜姝就只有两个,另一个是胤朝的第五位皇帝,烈帝姜欢。
他执政时期,荒淫无度,残忍暴虐,大应年间,胤朝的文治武功皆废驰怠惰,才‘荣获’祸乱朝纲的评价。
但姜姝……
胤朝经历四起四落,最后的一起是姜煜造就的天正盛世,而第四落便是现今。
姜煜并不是顺位继承,而是杀死了自己的长兄庸帝姜喆篡位登基。
彼时的胤朝同样处于妖邪乱世,还深陷战争泥潭,以林宇穆的理解,胤朝本该在那时就被新的气运势力取代。
但根据记载‘帝游历归来,弑庸君于大殿,率百余骑退北蛮三百余里’。
‘昭武帝出旧都,斩妖仙于昭王剑下’。
游历归来……按照姜尤的说法,那恰好就是姜姝出生的时间节点。
因此胤朝的存续和复兴,都是在姜姝降世之后的事情。
斩妖仙并不是姜煜死前杀恶仙的战斗,而是杀死盘踞夷州的一头甲级妖邪。
奇怪的是在康宁四年‘斩妖仙’事件之后,再没关于妖邪事情的记载,直到突然出现在靖州的恶仙。
直到天正十九年,姜煜死后,妖邪又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那也就是说,只有在天正元年的前一年到天正十九年,妖邪的诞生遭遇了某种‘阻力’。
而这一段时间内,恰好是姜姝降世到姜煜死亡。
那‘阻力’的来源就很明确了,是姜煜和姜姝同时在世产生的某种特殊的规则压制了病灶的出现。
那就衍生了一个新的问题,他们两个是气运之子吗?
这需要看见他们的尸体或某些关键的遗物才能进行判断。
怀着这个疑问,林宇穆一直枯坐到傍晚时分,直到姜尤身穿夜行衣来到妖刑司,他才抬起脑袋,“来了?”
“嗯,林大人,我们走吧。”
两人行走在朦胧夜色之下,妖刑司距离皇宫并不远,只有一刻钟左右的路程。
姜尤轻车熟路地带领着他来到了皇宫东北角的一处宫墙外。
“这是先太皇太后的居所,她死后,这里就荒废了。”翻进宫墙,没走出多远,两人就来到了一座荒废的宫殿外。
“先太皇太后?”
“对,是我的叔母,她老人家死后,我朝就再没有能居住在这里的女子了。”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本朝的太皇太后和太后呢?”林宇穆闻言一愣,他这才意识到不只是姜煜和姜跃,就连他们的皇后,他也是没见过的。
“昭武皇帝驾崩之后,武慈皇后不久后也薨了,至于我那位侄媳,生下姜镇后就死了。”对于皇室这些人的称呼中,能明显看出姜尤的态度是不同的。
包括姜煜和姜姝,姜尤会下意识地去使用敬称,言语间充满了恭敬。
但对姜跃和姜镇,他总是直言不讳……甚至有时会阴阳两句。
可见他并不是很看得上他的这个侄子和侄孙一家。
主要原因可能是胤朝皇权的再次衰落,姜跃在位时期,原本被姜煜压制的世家在权力天平上开始占据上风。
为了对抗这些被喂肥的世家,姜姝开始扶持一些寒门子弟和平民为官。
可惜以皇权的挣扎失败为告终,世家们驱逐了姜姝和她的追随者们。
这是姜煜拿起这把剑的代价,他磨去了这把双刃剑上厚重的锈迹,最后成了杀死自己儿女的凶器。
继续深入皇宫,林宇穆突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停。”
姜尤被他直接扯进了墙壁的阴影中,一队黑衣死士巡过,并没有发现他们。
等到他们走远,林宇穆才带着姜尤走出阴影,“这些人……有古怪。”
“我曾在大长公主的手下见过这样的黑衣卫士。”
“他们并非活人,而是血肉傀儡。”林宇穆感受着空气中淡淡的死亡气息,很笃定地说道。
“死人?”
“不,不算是人,更像是一种妖邪。”
“那岂不是说……皇宫内有妖邪作祟?”
“那倒不至于,我们先去长公主昔日的寝宫看看吧。”
“好。”姜尤闻言,加快了带路的脚步。
画面一转,夜色下,姜镇坐在长宁宫内,独自一人喝着闷酒。
“姜镇,我需要新的血食。”一道沙哑的声音从殿内传出,姜镇闻言一愣,旋即行了一礼,快速离开了宫殿。
他才刚走,林宇穆和姜尤就翻墙进入了长宁宫。
“刚才那声音……”姜尤看向林宇穆,有些犹豫地开口。
“好奇?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林宇穆也没多做解释,只是向着殿内走去。
长宁宫的正殿内很空,只摆着一面屏风遮着正门。
绕开屏风,被血染成褐色的供台摆在正中,朝着供台正对的方向看去是一张桌子。
两人走近了几步,才发现桌上支起的一面铜镜,“这就是那年昭武皇帝得到的镜子。”
“冕下,既然支开了姜镇,为何又躲着不见?”林宇穆上前,直视着那镜子说道。
“并非是吾想躲,实在是老朽已无能再动了。”只见镜面一阵扭曲,再次响起了刚才支走姜镇的沙哑声音。
“镜愿神王君?”
“不,吾非镜愿。”
“那您是谁?”
“吾乃本世故旧之恩主,妖世神王君-五邪主之一,鬼帝。”
“妖世神王君?没听说过……这世界不应该是属于镜愿神王君的吗?”
“唉,还是让吾给汝等讲个故事吧。”
‘镜中诡’最早被虚界称呼为‘妖世’,是原初恶灵-五邪主伴生的世界。
五邪主即为魑魅魍魉鬼,五位至强者,也正因祂们的存在,妖世是原初年间,虚界最强的势力之一。
祂们的眷属后来也成为了祸乱大部分世界的病灶,魑帝即祸兽神王君,魅帝即诡灵神王君,魍帝即灾祟神王君,魉帝即邪祟神王君,鬼帝即妖魔神王君,最早【古神】一词也是代指祂们。
一般的世界在诞生时会涉及到创世六法则即『创造』『生命』『自然』『灵魂』『秩序』『真实』。
『创造』演化万物,『生命』区分动静,『自然』构建生态,『灵魂』产生智慧,『秩序』形成规则,『真实』赋予意义。
这样一个最基础的世界就诞生了,然后在各种其他规则的润色下开始运转。
但妖世并非一个基础的世界,五邪主的规则底色除了每个世界意志都有的『创造』就只有『灵魂』。
这是个无可避免的问题,祂们的造物空有智慧,却无法辨析规则,也无法寻得意义。
最初的妖世很快就逐渐演变成了一个怪物竞技场,它们开始残杀同类,相互吞噬。
而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它们没法再生,恶灵并不能繁衍后代,甚至被轮回拒绝,死亡即陨灭。
五邪主并不能坐视妖世的毁灭,因为这同样会毁灭祂们自己。
于是在魑帝的建议下,祂们设法将妖世活化,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邪祟,向同处一片虚界的世界发起了攻击。
彼时的虚界,古树们并不在意那些因他们而诞生的世界,所以没有任何关于战争的限制。
【妖世灾难】开始了。
直到第一次虚界大战,妖世在战争中选择了最终落败的一方,五邪主也因此相继陨落。
直到十五万年前,陷入沉寂的妖世遇到了被毁灭了伴生世界的镜愿神王君。
失去世界的神王君,遇到了失去神王君的世界……
为了避免自己的毁灭,镜愿神王君果断入主妖世,并抽取了自己最后的一缕气运,将妖世复活。
祂带来了这世界过去不曾有过的创世法则,万物随即诞生,但祂同样无法赋予它存在的意义。
只因那镜中之人的过去同样虚妄……
苟延残喘了不知过去多少年后,当这片土地中再次响起五邪主的声音,已是百年之前。
镜愿神王君再次遭遇侵略,但这一次,祂不再选择弃世而去,而是在战斗爆发之前设法唤醒了残存的帝神碎片。
“我予你恢复清醒的可能,我不会再逃避,死亡并非终途,被遗忘才是毁灭,只恳请你,留我于世。”
『命运』也没有继续眷顾这条丧家之犬,隐于暗影中的至强出手扼断了祂的咽喉。
铜镜就是镜愿神王君过去的世界,祂带着破碎的世界逃遁到了虚界的角落,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林宇穆轻叹一声,这个故事很长,长到跨越整个虚界的历史,但这个故事又很短,不过半个小时就概括了两个世界的一切。
“是个有警醒意味的好故事呢。”
“汝有很多疑问吧,比如姜煜父女。”
“既然您已经看穿我的心思,为什么不直接解答呢?”
“不过模糊所视罢了,两父女非人,故非气运者,姜煜少时暴毙,乃吾所塑一恶灵取代,姜姝则是祂镜中映射的故时之影罢了。”
“所以姜姝是不存在的,难怪探寻不到命运,居然是根本没有……”
“至于那段时间为何没有妖邪,是吾设法用自身气息蒙蔽虚界古树,但姜煜已死,吾之气息再难外延,自然会失效。”
“姜镇身上的气运去哪了?”林宇穆沉默了一会,又问出了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修补这世界的残损,我会控制着他的生命,使他不至于枉死在不恰当的时候。”
“真可怜,连他的生死都早有规划了。”
“这便是虚界的残酷,若想使我,使镜愿留于世间,那就只有这一个办法。”
“现在的您,是棋手,还是棋子?”
“或许各半吧,但这盘棋终究还是镜愿在下。”这边话落,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姜镇回来了。
林宇穆朝着铜镜点头,随后拉上姜尤返回了剧院,“来日方长,下次见面,我会带来好消息。”
他刚走,姜镇就带着一队黑衣死士拖着几个跟死猪一样的世家子弟走了进来。
“皇祖,血食来了。”
…………时间的分割线…………
回到剧院,塔莱特茨已经等候多时。
一见到林宇穆,他就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个遍。
“妖世神王君,是个很久远的存在呢。”祂推了一杯茶水过来,林宇穆刚想拒绝又听见祂说,“不是给你的,妖世神王君自带邪祟气息,凡人容易被损伤神经。”
还在一旁愣神的姜尤听见这话,立刻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多谢仙神冕下。”
“起来吧。”塔莱特茨伸手一托,没有承受姜尤的跪拜,作为【无信主】,祂们抛弃了归属于自己的文明,便不能接受任何人的信仰。
“冕下,这盘棋会变吗?”
“无非就是从三方棋手变成四方,怕了吗?”
“或许我们可以再拉拢一个帮手。”
“这是你们的事情,我早说过,我会提供帮助,但不会亲自下场。”塔莱特茨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代表的就是我。”
“多谢冕下。”
…………时间的分割线…………
再次回到妖刑司,林宇穆和姜尤对坐在桌前,“你跟着我也听到了不少,现在你有什么想法?”
“我曾幻想过昭武皇帝所说的……真正去过之后,方才觉出这方世界不过是一井底,我们都是其中难以逃脱的蛙。”
“你很清醒,如果战争失败了,跟我走吧。”
“战争?如果失败了,天下当如何?”
“生灵涂炭,万物烬灭,但我可以保住你。”林宇穆才做出承诺,却见姜尤摇了摇头,“谢仙人好意,但我更希望同这天下一同赴死。”
“何必呢?”
“若有退路,便不能尽力而为,我是诞生在这世界的孩子,若弃它而去,又如何对得起先皇的嘱托,又如何对得起这天下的万民?”
“那便约定在我等大胜之时,同去天外天外如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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