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几上堆起了小山似的奏疏,有江南各府县上报的贼情,有户部关于粮草储备的核算,有兵部对军务的部署,还有锦衣卫送来的关于江南官场动向的密报。
江北巡防营参将张禀奏:窃见南京城外溃兵十余万,号服破碎,多带创痕,踉跄奔逃,臣已尽数捉拿。
水师千总李急报:江滩一带,溃兵尸身坠江,随波浮沉。江面数万浮尸与散乱衣物相杂,江段已无活口。
福建总兵郑芝龙奏报:
职奉陛下密令,率水师北上,于松江等地登陆,又伏击逃散贼兵。初三日午时,遇南逃溃兵三万余,职令刀盾手结阵,火铳手列三排以待,终缴械千余,俘敌三万有奇。
湖广北军提督王呈文:半月前奉陛下谕,迁师于衡州至永州山谷设垒。初三日未时,遇西南逃窜溃兵万余。职令军士于两侧山坡滚放巨石,贼众大乱。半个时辰内尽数擒获贼兵。此辈多带掳掠之物,皆系百姓脂膏,现已封存待查。
义军瞿式耜奏报:
民与福建水师等部于浙东山林夹击正东溃兵八千余,尽皆剿灭。
……
从各地传来的军情奏报看,南京一战后逃出去的贼兵,被各地官兵堵截斩杀,所剩无多。
对这些,崇祯倒是早有预料,一份一份的翻阅。
不多时,他看到一份特殊的奏报,既是请罪,又是表功。
那份急报是益王朱慈炲派人送来的。
崇祯拆开奏疏时,指尖微微一顿。
朱慈炲的封地在江西建昌,离南昌不过百里。
奏疏里的字迹有些潦草,显是仓促写就,却字字恳切。
崇祯逐字读去,渐渐理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朱慈炲在听闻湖广、江西、南直隶接连被贼军攻陷的消息后,又见南昌、抚州等地的官员纷纷弃城而逃,百姓流离失所,心里又急又痛。
他在王府里踱了三日,终究按捺不住,竟不顾宗室不得干政的祖制,打开府库,招募乡勇,拉起了一支兵马亲自御贼。
“倒是有几分血性。”
崇祯心里暗忖。
他能想象朱慈炲当时的心境:看着祖宗基业被贼兵践踏,看着百姓受难,即便明知违制,也顾不得许多了。
更让崇祯意外的是,朱慈炲北上途中,恰好得知刘宗敏被自己击溃的消息,竟趁势追击,沿途绞杀了四千余名溃散的贼兵。
这可不是小数目,论功行赏的话,足算得上大功一件。
可奏疏读到末尾,崇祯却轻轻叹了口气。
朱慈炲在奏疏里反复请罪,言辞惶恐,说自己深知 “藩王不得私自募兵” 的明律,更知晓唐王因募兵被废的先例,如今虽侥幸立功,却不敢邀赏,只盼陛下治其违制之罪。
崇祯一叹,心道:
“明代有严格的藩王制度,藩王就藩后,不得干预地方政务、不得私自离开封地,更严禁私自招募军队,以防藩王拥兵自重威胁皇权。
这一制度延续至明末,即便天下大乱也未松动。
在崇祯九年时,阿济格率建奴攻打北直隶等地,京师戒严,崇祯下旨勤王。
唐王朱聿键心切上疏请勤王,崇祯帝不许朱聿键。
朱聿键竟不顾“藩王不掌兵”的国规,招兵买马,自率护军千人从南阳北上勤王。行至裕州,崇祯帝勒令其返回,后朱聿键没有遇到清军,却中途和农民军交手,互有胜负,乃班师回南阳。
崇祯帝大怒,冬十一月下部议,废朱聿键为庶人,派锦衣卫把其关进凤阳皇室监狱。崇祯帝改封其弟朱聿鏼为唐王。
如今,朱慈炲未经请示便私自招兵北上,若是自己不特赦,其必然重蹈朱聿键的覆辙,免不了被幽禁致死。”
念及此,崇祯又回想起其这个王爷在历史上的事迹:
“朱慈炲在崇祯九年袭封益王,始终在封地建昌。
弘光政权覆灭后,清军铁蹄踏入江西,南昌、建昌相继陷落,多少皇族宗室或降或死,唯有朱慈炲带着益藩的亲族,一路辗转逃往福建汀州,率部归附隆武帝。
受命协调江西、福建边境的抗清武装。
顺治三年隆武帝朱聿键被俘,多少皇族和文武大臣望风而降,朱慈炲却能突围而出,一路向南,逃往广东投奔永历政权。
直至病逝于韶关,始终未曾变节投降。
是明末皇族里少有的坚定抗清之人,比起那些一遇危难便屈膝投降的宗室,这份血性,实属难得。
“趁此机会,不若将他与唐王朱聿键一同赦免了。”
想到这,崇祯他提笔蘸了墨,在朱慈炲的奏疏末尾批下一行字:
“募兵虽违祖制,然护民剿贼有功,功过相抵,免罪。着即率部来南京,另有任用。”
放下朱笔,崇祯又唤来王相尧:
“传朕旨意,即刻派人赦免朱聿键,令至南京觐见。”
王相尧愣了愣,随即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他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唐王因募兵被幽禁多年,陛下竟突然赦免,还要召至南京?
陛下要这两位僭越的王爷做什么呢?应该不是治罪,咱家应该客气点。”
……
凤阳府。
池河岸边。
日薄西山。
刘宗敏啃着干面饼,喝着河水,享受着河面的微风,看着顾君恩感慨道:
“还是你有主意啊,先往南逃,然后折返北上渡江,与官兵逆向而行,顺利躲过了南边各地的围追堵截。”
他看了看身侧两人,微微一叹:
“只是,这次惨败比上次还惨……只剩下了3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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