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寒夜月光照小院,小店温暖乡邻心
雪裹柴门月作灯,青衫旧履踏冰棱。
檐前爆竹声催晓,暖入乡邻千万家。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大地上,裹挟着透骨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浸透窗棂。李秀轻轻踮起脚尖,伸手吹灭柜台上最后一盏煤油灯。那玻璃罩子上残留的光晕,宛如一朵橘色的柔云,在土坯墙上微微晃了晃,而后倏地一下,彻底熄灭,黑暗瞬间吞没了整个空间。檐角堆积的残雪,受不住寒风的轻抚,簌簌落下,在寂静得近乎凝固的院落里,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宛如寒夜的低吟。
张山伸手摘下挂在门后的中山装,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前襟那道若隐若现的补丁。那是去年秋收时,不小心被谷茬划破的,李秀心疼不已,连夜找出蓝布,借着微弱的灯光,细细缝补。如今,针脚处还泛着毛边,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痕迹。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急忙从褪色的裤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动作轻柔地层层剥开,两块芝麻糖便露了出来,在微弱的光线中散发着诱人的光泽。“给暖晴他们留的,白天店里人多,竟把这事儿给忘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责,又满是对孩子们的疼爱。
李秀伸手接过糖块,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丈夫掌心那厚厚的老茧。借着窗棂透进来的雪光,她看见张山鬓角沾着几星草屑,想必是白天钉招牌时不小心蹭上的。这个总自嘲为“大老粗”的男人,此刻正对着货架上歪倒的搪瓷盆发愁,那神情,仿佛眼前放着的不是一个普通的搪瓷盆,而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精贵瓷器。
“明天得把东墙那排货再理理。”李秀一边说着,一边将账本往床头挪了挪。煤油灯芯“噼啪”一声爆开火星,照亮了泛黄纸页上那些歪歪扭扭的数字。“镇供销社下月要进暖水瓶,咱……”她的话还没说完,外头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打破了寒夜的宁静。
夫妻俩几乎同时一惊,对视一眼后,毫不犹豫地冲出门去。只见福宝正抱着半块冻硬的年糕,蹲在雪地里,而禄宝则举着一根芦苇秆,调皮地戳着福宝的后背。两个孩子听到动静,一抬头瞧见爹娘出来,吓得撒腿就跑,棉鞋在雪地上踩出一连串歪歪扭扭的脚印,远远看去,竟像一串小巧的元宝。李秀眉头一皱,刚要张嘴呵斥,张山却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轻声说道:“由他们玩吧,难得孩子高兴,明儿多切点糖块给他们。”
回到屋里,李秀轻轻走到樟木箱前,蹲下身子,从箱底翻出一个铁皮盒。她打开盒子,取出一张泛黄的供销合作社购货单。在煤油灯那昏黄的光晕里,那些用铅笔写下的数字仿佛活了起来,在纸上跳跃、舞动。“上次你说要给爹买双棉鞋……”李秀刚开口,话还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声,打破了屋内短暂的宁静。
张山赶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轻轻掀起窗帘一角。只见月光下的雪地上,三三两两的黑影正朝着村口方向缓缓移动。仔细一看,原来是邻村的村民们听闻向阳村新开了小店,便连夜赶来拿货。张山心中一阵欣喜,同时也感到了一份责任。
张山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心中不禁一紧,他连忙从床上弹起身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东屋奔去。进入东屋后,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那盏陈旧的煤油灯,然后小心翼翼地用火柴点燃了它。微弱而昏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驱散了些许寒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喧闹的谈笑声。不一会儿,几个来自邻村的村民便推开小店的门,鱼贯而入。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质朴的笑容,一边挑选着日用品,一边还相互打趣、闲聊着。其中一个村民拿起一块肥皂,在手中仔细端详,嘴里念叨着:“这肥皂看着真厚实,回去洗衣服肯定好用,洗得干净。”另一个村民则站在货架前,看着那堆散盐,赞叹道:“瞧瞧这散盐,颗粒又大又饱满,还纯白透亮的,看着就干净,吃起来味道肯定错不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小小的店里顿时热闹非凡。
选好商品后,村民们纷纷付了钱,然后心满意足地带着自己购买的东西离开了小店。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逐渐远去,一路上依旧有说有笑,那欢声笑语仿佛温暖的涟漪,在寒夜的空气中荡漾开来。
张山重新回到了自己和李秀的房间里,李秀的手突然被张山握住,张山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手套传来,带着丝丝暖意。“等开春,咱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囤货。”他的声音带着雪夜特有的醇厚,透着对未来的期许,“等攒够钱,给阳宝买个新书包,他前儿还说自己的书包太旧了,不好看。”
李秀鼻子一酸,想起儿子白天放学时,那书包带子用麻绳绑着的模样,破旧得不成样子。那本边角磨破的《算术》课本,被阳宝像宝贝似的用报纸包得整整齐齐,扉页上歪歪扭扭写着“向阳村小学”几个字。她刚要开口回应,里屋传来一阵翻书声——是阳宝在煤油灯下预习功课。
李秀起身去厕所时,不经意间瞥见婆婆房里的灯还亮着。她轻轻走近,透过门缝看去,只见老人正就着黄豆大的灯芯,戴着老花镜,专注地补着袜子。针线筐里,整整齐齐码着白天顾客落下的纽扣,每一颗都被细心地收了起来。老人似乎听到了门外的动静,抬起头来,布满皱纹的脸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阳宝该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老人温柔地催促着孙子。
只见阳宝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眨呀眨的,乖巧地点了点头后,便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那本已经略显破旧但却被他视为无价之宝的书籍轻轻地放在了一旁的木头桌子上。放好之后,他还不放心似的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书本摆放的位置是否端正。
紧接着,这个小家伙满足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张得老大,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哈欠。那模样活脱脱像一只刚刚睡醒、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慵懒小猫咪,可爱极了!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阳宝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朝着床边走去。他先用双手抓住床沿,费力地抬起一条腿跨上床去,然后再把另一条腿也收上来,整个过程虽然稍显笨拙,但他却做得十分认真。
好不容易爬上了床,阳宝先是用手摸了摸柔软的被褥,感受着那份温暖和舒适,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随后,他一点点地往被子里面钻进去,直到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了厚厚的棉被之中。接着,他又在床上蠕动了几下,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姿势,终于找到了一个最为惬意的睡姿。
一切就绪之后,阳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一排整齐的小扇子般覆盖在他粉嫩的脸颊上。不一会儿,均匀而轻柔的呼吸声从被窝里传出来,仿佛在告诉周围的世界,他正准备进入那个充满奇幻与美好的甜梦之乡……
回屋时,李秀看见暖晴趴在床沿上,棉袄袖子高高撸起,正用一截短短的铅笔头在石板上算题。暖晴的鼻尖冻得通红,却浑然不觉,嘴里还念念有词:“二加三等于五,五减一……”李秀轻轻走进房间,心疼地摸了摸暖晴单薄的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
“妈,明天能给我两分钱吗?我想跟老师买根铅笔。”暖晴像是察觉到了妈妈的到来,突然抬起头,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满是期待,“我的铅笔头太短了,老师说……”话没说完,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张山听到敲门声,赶忙披上棉袄去开门。月光下,站着工匠老李,怀里抱着个用草绳捆着的陶罐。“山子,你这儿有蜡烛不?家里孙子要赶夜写作业,这黑灯瞎火的……”老李的话还没说完,李秀已经从屋里递过两根蜡烛,说道:“叔您拿好,这罐子里是啥呀?”
“自家腌的酸菜,给孩子们尝尝。”老李一边说着,一边用他那粗糙的手掌擦过李秀手背,触感像老树皮划过丝绸。“你们这店开得好啊,往后咱庄户人家买东西可就方便多了。”老李脸上洋溢着感激的笑容。
送走工匠老李,李秀把酸菜坛子放在灶台。月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照见坛沿凝结的冰花,晶莹剔透。张山突然从身后轻轻抱住她,棉袄上还带着户外的丝丝寒气。“你说得对,过几天就去镇里进暖水瓶。等挣了钱,一定给阳宝买个新书包,让他好好识字念书,将来走出这大山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李秀靠在丈夫肩头,听着远处传来的犬吠和近处暖晴那稚嫩的读书声,忽然觉得这小小的方寸小院,比任何地方都要温暖。煤油灯将熄未熄时,昏黄的灯光在墙上投下张山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棵深深扎根的老树。恍惚间,李秀仿佛看见那枝节间已经悄然开出了春天的花,娇艳而美好,象征着这个小家未来充满希望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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