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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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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是我和中山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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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媪还在一旁兀自求着,“王父啊!王父.........啊呀.........当心公子们啊!”

可这大殿的主人就在这哀哀的求饶声中松开了那双十分好看的,有力的,青铜浇铸出来一般的手,薄唇轻启,他似笑非笑,话声似从十八泥犁中传来。

他说,“飞吧。”

手一松,真要叫那两个孩子飞起来。

可人不是鸟雀,没有翅膀,怎能飞呢?

不能啊。

他嫌恶欺骗,背弃,嫌恶事情不在掌控之中。

可到底也怪不得他。

今日原该是“魏赵归晋”的大日子。

在这重大的日子里,他在魏国百官面前揭露了魏氏的丑行,料理了惠王母子。

也在诸国君臣面前命赵氏披麻戴孝,叩首伏罪。

更使晋国祖宗牌位重见天日,把这多年来隐姓埋名的正统身份公之于众。

这一日,不管对晋国而言,还是对谢玄来说,都该是至关重要的大日子啊。

在这样的日子里,原该凤鸾和鸣,父慈子孝。

可没有。

他被这始料不及的欺骗与背弃重重一击,每一次回话的不坦诚,都像是一把利刃往他心口扎去,扎得他皮开肉绽,千疮百孔,又何止三四一十二刀。

不止,远远也不止。

是个人都要被逼疯了,因而他松了手。

立于权力之巅的人,下手有什么难啊,他松手掷下稚子的时候,就似掷下两头小猪崽。

那距地有九尺余的两个稚子还什么都不知道,两颗小小的脑袋里怎么会想到他们的父亲有朝一日要把似丢小猪一样,将他们抛了下来。

决计也不会想到。

因此将将掉落的那一刻,大一点儿的孩子还咯咯大笑,“哥哥高!弟弟飞!飞飞!飞高高!飞高高!”

是,这时候小一点儿的孩子已经低于了九尺,因此的的确确是大一点儿的要高一些。

小一点儿的孩子还呼啦着小手笑眯眯地叫,“飞飞咯.........”

但这猝然毫无依靠的下坠吓坏了他,小小的孩子已察觉到自己的危险,本能地要去抓那个自己叫做“父亲”的人,“父.........”

可那不算胖的小胳膊徒劳地抓着,未能出口的“父亲”二字蓦地就变成了“哇”的一声大哭,这一声哭叫殿内诸人惊心破胆,也惊散了停驻在大明台飞檐的乌鹊与夜枭。

旋即大一点儿的与小一点儿的一同往地上坠去,大一点儿的口中未能说完的“飞高高”,顷刻也断在了口中,继而也开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阿磐惊得脸色骇白,大叫一声,“不!”

整个身子往前扑去,只知道要接住两个孩子,拼死也要接住。

要两个一起接,接得稳稳的,不使他们受一丁点儿的伤。

若不能,若不能一同接住,那就........

那就接一个.........

接一个没有人会管的孩子吧。

阿磐几乎与赵媪一同朝着那两个孩子扑去,扑过去的时候心里已经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了,满心满眼的都是那两个掉下来的孩子。

她听见赵媪哭着喊了出来,“啊!阿砚啊!阿砚啊——啊——”

赵媪一向恪守尊卑嫡庶,自谢砚认祖归宗后就只称那么个小孩儿为“大公子”了,阿磐极少听见赵媪叫出“阿砚”的乳名来,这时候喊出来,是惊极了,骇极了,是撕心裂肺了,是倾心吐胆了。

阿砚到底有人疼,有父亲,母亲和阿嬷。

他的父亲丢下他,他便还有自己的母亲和阿嬷。

他的母亲顾不上他的时候,他便还有阿嬷,有从小一直陪着他的阿嬷。

因此,阿磐去接了一个无人去接的孩子。

一双膝头重重地撞上了厚重坚硬的青铜长案,旋即磕在了大明台的白玉地砖上,白日里鹿角烛台砸在脊背上的那数道伤口全都在此刻被撕裂开来,连带着臂上崩裂的伤口被那个掉落下来的孩子砸得生疼,砸得七荤八素。

可活生生的孩子被接在怀中的踏实,是什么也比不得,也什么都是必然要被抛诸脑后的。

不为旁的,不过是因了她只是一个母亲。

如今在她眼里,这三个孩子有什么不一样呢?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一样养在膝下,一样惹人心疼。

两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哭,闭着眼睛,咧着嘴巴,哭得撕心裂肺,豆大的泪珠咕噜咕噜地往下滚,哭得人透骨酸心,惙怛伤悴,几乎也要崩溃得失声痛哭起来。

她确信自己真真切切地接住了那个小一点儿的孩子的时候,才别过脸去瞧那个大一点儿的孩子,那是她自己的孩子。

她的孩子正被赵媪抱紧在怀里,她知道赵媪在,她的孩子就不会有事。

赵媪嚎啕大哭,和两个孩子的哭声交织一处,此起彼伏。

她几乎捶胸跌脚,悲恸得哀哀欲绝,“大公子啊!好孙儿啊!好孙儿啊.........阿嬷的好孙儿啊..........你吓死..........吓死阿嬷了啊..........”

阿磐心碎神伤,你瞧,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怎么赵媪竟也生出了许多的白发。

从前没有留意过,那白发好似一下子就有了,就多的数不清了。

那人笑了一声,望着她抱着张嘴大哭的稚子平静地说话,语气疏离,疏离得近乎凉薄了,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生下的孩子。”

阿磐也笑,笑得滚出泪来,这肉体凡胎处处都生着痛,只是再痛也比不过心里的悲酸。

她在那人复杂的眸光中极力地想要忍住眼泪,“我以为,你不会摔下阿砚。”

阿密就罢了,阿砚却实实在在是谢玄的孩子,他们有一样的眉眼,一样高挺的鼻梁,一样好看的嘴巴,任谁见上一眼,也立刻就能分辨是谁的骨头。

谢砚身世清白,她原本想,他的生父是不会狠心松手的。

可那人说的也句句在理,原本也没有什么错,他说,“姬氏血脉,怎能混淆。”

眼泪在眸中滚着,滚着,忍不住了便奔涌而出,便抱紧了闭眼大哭的孩子,与这闭眼大哭的孩子一样滚着眼泪。

她知道阿密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知道他不该顶着晋君的姓氏混在晋君的子嗣之中,可他的父母亲如今的的确确地都死了,何苦还要再逼死一个孩子呢?

一旦确定不是姬氏血脉,今日的悲剧必会一日日轮番上演,也许今日,也许明日,也许不过是过去两三日,四五日,过去八日、十日,至多不会超过小半月,阿密必死。

必死。

必死无疑。

什么都明白,却不能忍心,亲手养出来的孩子,哪能就这么叫他死了啊。

眼泪一串串地坠着,阿磐怏怏然失着神,也茫茫然地安抚着怀里吓坏了的孩子,问起大殿的主人,“若是我的孩子,你会留下他吗?”

那人大抵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因为一时没有答。

终是筋疲力倦,郁郁累累的,那人没有答,她便说自己要说的话,“凤玄,就当是我的孩子吧。”

那八尺余高的人立在大殿之中,立在殿内这此起彼伏的哭喊声里,他仍旧一时没有答话,只是蹙着眉头,似是困惑,惊疑,似是有些想不明白。

唉,明不明白的,有什么要紧呢,还能有这孩子的性命要紧吗?

这两个孩子哭得可真要命啊,赵媪招数用尽,却怎么哄也哄不好。

阿磐眉目低垂,眼底悲凉浮漫,她喃喃地说话,凄怆地求一个恩典,“当是我十月怀胎,当是我和中山君的孩子。”

不敢抬眸看那人眸中的悲戚,不敢看,不敢去看他蹙起的长眉与一头的华发,就只是求,“晋君宽仁,求你.........求你,许他养在我身边.........”

四年春还在邶宫,他说,不能求王父,但你可以求谢玄。

是夜求凤玄两回。

求他不再问,求他不再抽丝剥茧,求他不再追问中山君,求他留下那个孩子。

前面所有的“求”,无一句能说出口来,然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是该求的。

阿磐极少求谢玄,从前也没有想过有一日会把“求谢玄”用在了这里。

因此就抱紧阿密跪伏在地,哀哀欲绝,“我以命担保。”

摇曳的烛光在那人如墨的眸中摇曳,那人眉头紧锁,定定地垂眸望她,“以命担保?”

阿磐怔然点头,“是,以命担保。将来他有异心,我亲手杀他。杀了他,再杀自己。必不叫,姬氏血脉混淆。”

她在孩子们的哭声里听见一声低沉的话,这声低沉的话一样也似从十八泥犁传来,那人说,“他在你心里有多重要,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眼泪在眸中滴溜溜打着转儿,透过水雾,见大殿的主人眸光黯然,已是心碎神伤。

她想起最初来,她自己便是刀啊。

被萧延年雪中救起,锻造了一把锋利的刀,一把专用来迷惑刺杀谢玄的美人刀。

这把刀肮脏、卑贱、愚不可及,原该与晋君一同登上九五之位,可惜深陷泥潭,就陷在泥潭里挣扎,挣扎不休,挣扎得灰头土脸。

萧延年是败国之君,这留下来这把刀却是真真切切的。

这把刀不能冲锋陷阵,不能斩将夺旗,可这把刀只需将刀锋对准一人,便能大功毕成。

过去她不愿做这样的刀,然于无形之中,到底是做了一把无形的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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