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缓缓拉开一道缝隙。
肥波和小白脸同时停下话头,目光齐齐投向门口。
来人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蓝色囚服,手里端着个印着编号的塑料盆,里面放着简单的洗漱用具和一套叠好的囚服。头发有些乱,但那张脸的轮廓依旧清晰,眼神沉静,看不出太多情绪。是任平生。
狱警在他身后不耐烦地推了一把:“进去!磨蹭什么!”
任平生被推得往前一冲,但他很快稳住身体,一步跨了进来。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重新关上,落锁声清脆又冰冷。
任平生没立刻动。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牢房里两张熟悉的脸,最后落在靠门边那张光秃秃的空床铺上。他微微皱了下眉,似乎在适应这牢房里浑浊的、混杂着汗味和消毒水味的空气。
“哟!”小白脸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堆起一个过于热情的笑容,甚至抬手拍了两下,“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任老大光临咱这‘温馨小窝’啊!”掌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突兀地响了两下,显得格外虚假。
肥波也回过神,脸上表情复杂得很,惊讶、疑惑,还掺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挪了挪肥壮的身子,好让任平生看清通往那张空床的路,声音粗嘎地开口:“老任?真是你?你…你怎么也栽进来了?条子那边…你没打点吗?”
任平生没理会小白脸那套虚的。他端着盆,径直走向那张空床。床板是硬实的木板,上面只铺了一层薄薄的、颜色发灰、散发着一股淡淡霉味的褥子。他把塑料盆轻轻放在床脚。
“打点?”任平生开口了,声音不高。他嘴角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在笑,但那弧度冷得很,没有半分笑意。“我昨天晚上才刚送出去一大笔。结果天还没亮透,人就被‘请’到这儿了。你们信么?”
小白脸立刻接话,一副“我懂”的表情:“嗐!那就是送得还不到位呗!条子的胃口,那是无底洞!任老大,你是不是…送的数目没达到他‘心理预期’?”他挤眉弄眼,暗示着某种心照不宣的规则。
“放屁!”肥波立刻粗声反驳,嗓门震得墙壁嗡嗡响,“老任在道上混了多少年?要说送钱不到位?打死老子都不信!规矩门儿清!”肥波盯着任平生,眉头拧成了疙瘩,满是困惑,“老任,到底咋回事?是不是条子故意整你?还是欧阳蔚那孙子搞的鬼?”
任平生没马上回答。他弯下腰,开始整理床铺。先把那套叠好的囚服从盆里拿出来,展开,又一丝不苟地重新叠好,放在床头。动作很稳,像是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这沉稳的举动,无形中让焦躁的肥波和小白脸都安静了些,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他手上的动作转。整理好衣物,他才直起身,目光没有焦点,像是穿透了冰冷的墙壁,望向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牢房里只剩下三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过了几秒,他才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在肥波和小白脸脸上,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成了气声:
“方条子…亲口跟我说的。”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他说,不是钱的事。是得罪了人。”
“得罪了人?”肥波和小白脸同时失声叫出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嗯。”任平生轻轻点了下头,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刮过,“他说,我得罪了一个…根本惹不起的大人物。”
“大人物?!”肥波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惊惧,脸上的肉都抖了一下,“谁?老子他妈…老子连区长秘书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这种‘大人物’了?”他激动地挥舞着蒲扇般的大手,仿佛想凭空抓住那个看不见的敌人,“老任,你是不是听岔了?是不是方条子在诈你?想多讹点钱?”他越说越急,唾沫星子都溅了出来。
小白脸眼珠飞快地转着,额角沁出一点细汗,显然在脑子里疯狂地搜刮着。“条子的话,十句有九句半是放屁!任老大,你可千万别当真!什么大人物…我看就是托词!”他努力想找回之前的逻辑,语速快得像倒豆子,“肯定还是钱的问题!绝对是欧阳蔚!那孙子肯定下了血本,买通了方条子,还故意放出这种‘大人物’的烟雾弹来迷惑你!让你摸不着头脑,自乱阵脚!”
任平生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又浮现出来。他慢慢在硬板床上坐下,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目光锐利地钉在小白脸有些发白的脸上。“小白脸,你告诉我,”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人心上,“如果只是为了整垮我们几个,杀鸡儆猴,送一两个进来就足够了。条子办事是按次收钱的,省着点用不好吗?把我们仨都弄进来,得多花多少?”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肥波同样困惑的脸,“我们几个,过去是有摩擦,甚至动过手。但…有深仇大恨吗?有到你死我活,必须把对方彻底送进牢里才解恨的地步吗?”
肥波听着任平生条理清晰的分析,眉头越皱越紧,像一团解不开的麻绳。他用力挠着硕大的脑袋,发出沙沙的声响。“老任…你说的…好像真有那么点道理…”他一脸苦相,瓮声瓮气地说,“我们几个…争地盘,抢生意,是常事。打架也干过,放狠话也说过…但要说到非得弄进局子里,一锅端…好像…好像真犯不着?”他求助似的看向小白脸,“小白脸,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小白脸此刻的脸色更白了,额头的汗珠汇成了细流。任平生冷静的分析和直指核心的疑问,像兜头一盆冰水,把他刚才笃定是欧阳蔚作祟的那点热情浇了个透心凉。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发干。任平生提出的疑问像根刺,扎得他心头发慌。是啊,欧阳蔚是出了名的精明算计,这图什么?
任平生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肥波的惊怒交加和小白脸的失魂落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疲惫。他不再看他们,缓缓靠向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睛。牢房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肥波粗重的喘息和小白脸手指刮擦水泥的细微声响被放得无限大。那“大人物”三个字,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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