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
梁友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君凌要的不是他梁友去Y市“支持”!
是要他去“点火”!
是要他扛着“省里领导关心地方发展”的大旗,堂而皇之地踏入洪家刚刚圈定的“自留地”!
这是阳谋!
赤裸裸的阳谋!
用省里的权威,去对冲洪家的权威!
用“调研”的正当性,去撕开洪家舆论的铁幕!
把Y市这场地方冲突,直接拉到省一级的博弈台面上!逼着所有人站队!
“呼……”
梁友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口浊气带着浓重的烟味,在昏黄的灯光下翻滚、消散。
他眼中的惊怒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如同背负着万仞巨石的凝重。
“君凌啊……”
梁友的声音再次响起,沙哑依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沉重,如同被岁月磨砺了千百遍的青铜古钟。
“你这步棋……太险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字字千钧:
“我……可以去。”
他承认了!
他愿意去当这个“点火”的人!
“但是——”
梁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重锤砸向电话那头的君凌!
“你能保证……”
“林旭省长!”
“白书记!”
“他们……会站在你这边吗?!”
“林旭!白书记!”
两个名字!
如同两座无法逾越的冰山,横亘在君凌面前!
林旭!
林家最后的顶梁柱,那位即将退居二线、却依旧手握重权的省长!
他对洪家是什么态度?
是隐忍?
是妥协?
还是不甘心最后的反扑?
白书记!
秀水省真正的掌舵人!
那位以“稳”着称、在各方势力间寻求微妙平衡的一把手!
他会允许梁友这个副书记,在这个节骨眼上,去Y市点燃这场足以焚毁全省平衡的滔天大火吗?
去正面硬撼洪家这头携洪鸣之威、如日中天的猛虎吗?!
不能保证!
他猛地攥紧拳头!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但他不能退!
退一步,就是看着洪家彻底吞噬Y市!看着文铭那个真正的“新饭碗”被碾碎!
“梁书记!”
“我不能保证!”
他坦诚得近乎残酷!
“但我知道!”
“洪家……代表不了省里!”
“洪鸣的‘站台’……也压不住所有声音!”
“林省长……不甘心!”
他掷地有声!
如同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白书记……要的是‘稳’!但洪家这艘船开得太快!船底下的水……太浑!太深!”
“您去‘调研’!就是去把水搅浑!把船晃一晃!”
“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艘船……到底稳不稳!”
“至于林省长和白书记……”
君凌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
“他们……会看到!”
“会看到!”
三个字!
如同三颗烧红的钢珠,砸在梁友的心坎上!
不是保证!
是赌!
是赌林旭的不甘!
赌白书记对“失控”的忌惮!
梁友握着听筒,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如同战鼓!
如同惊雷!
君凌这小子……不是在求援!
是在逼宫!
逼他梁友!
逼林旭!
逼白书记!
甚至……逼整个秀水省的权力格局!
用一场注定石破天惊的“调研”,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逼着他们在洪家掀起的滔天巨浪前,做出最终的选择!
梁友缓缓闭上眼。
眼前不是昏暗的书房。
是秀水省那盘错综复杂的惊天棋局!
是洪家那艘鼓满风帆、势不可挡的巨舰!
是林旭那条盘踞在礁石上、不甘心的老龙!
是白书记那双隐藏在云雾深处、俯瞰众生的眼睛!
几秒钟。
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梁友猛地睁开眼!
眼底那片翻涌的惊涛骇浪,瞬间归于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宇宙般浩瀚的平静!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对着话筒开口。
声音沙哑依旧,却带着一种如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磐石般的沉稳:
“好。”
一个字!
重逾千钧!
“我……去。”
“三天后。”
“你……准备好。”
“嘟——”
电话被挂断!
忙音响起!
君凌缓缓放下听筒。
但君凌的嘴角,却缓缓向上牵起一个冰冷到极致、却又燃烧着无尽战意的弧度!
三天后。
Y市市委大院门口,阳光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过滤,洒下一种惨白而冰冷的光线。
没有鲜花,没有红毯,没有喧天的锣鼓。
只有几辆挂着省城牌照的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广场中央。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陈炜站在迎接队伍的最前端。
他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头发向后梳拢得油光发亮,脸上堆砌着精心调试过的、混合着恭敬与热切的笑容。
但这笑容僵硬得如同劣质面具,嘴角的弧度在惨白的光线下微微抽搐着。
眼底深处是翻江倒海、几乎要冲破眼眶的惊惶与不安!
他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地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梁友!
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日夜灼烤着他的神经!
洪鸣书记前脚刚走,省里的余威尚在,“星月湾”的庆功余音还未散尽!
这位秀水省的三把手,君凌的“老领导”。
就打着“调研”的旗号,悍然降临Y市!
调研?
骗鬼呢!
这分明是君凌的反击!
是梁友亲自下场,扛着省里的牌子,要来掀他陈炜的桌子!
要来砸洪家刚刚插稳的旗子!
他几乎能想象到梁友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此刻正穿透车窗,如同冰冷的探针,钉在他这张强颜欢笑的脸上!
车门无声滑开。
一只穿着黑色布鞋、毫不起眼的脚,沉稳地踏在了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接着,梁友那清瘦、甚至有些单薄的身影,从车内缓缓探出。
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蓝色衣服,身形挺拔如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历经沧桑、沉淀到骨子里的平静。
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目光平静地扫过广场,扫过肃立的迎接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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