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中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道从人群中慢慢走出来的佝偻身影上。
那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汉。
穿着打着补丁的旧棉袄,脸上满是风霜冻裂的沟壑。
一步三抖,活像个棺材瓤子。
站在李北玄面前,低着头,双手拄着一根光秃秃的木杖,声音颤颤巍巍地开口道:“伯……伯爷,小老儿姓吕,是这西坊口下的老户。”
“今儿一早,小的们排队等施粥,天还没亮,锅刚开,差役们就喊着维持秩序。”
“原本一切都还好,就是……就是后来,有个年轻人……年纪不大,穿得也破,手里提着把锄头,一脸急火火地冲过来,想插队。”
老头说到这,抬头看了一眼李北玄,又赶紧低下去。
“那差役本来也没做什么,只是照章拦了他几句,可那小子却忽然发了疯似的,大声喊着什么‘他娘快饿死了’,‘不给饭就是逼人去死’……”
“说完……他就、他就……”
“他就怎么了?”李北玄声音低沉,却没有催促。
而老头吞了口唾沫,神色惶然,“他就……当场把锄头抡起来,砸在一个差役脑袋上……当场就砸死了。”
“差役一倒,百姓们就慌了,前面推后面、后面挤前面,有人喊‘打起来了’,有人喊‘要杀人’,再有人喊‘官府不给饭’,再后来,就……乱了。”
说完这话,老头抖得更厉害了,险些跪在地上。
哆哆嗦嗦地补了一句:“小老儿不是来告状的,也没要攀功,就是实话实说……我这把老骨头,就想过个年……”
李北玄闻言,沉默不语。
回头和赢高治对视一眼。
果不其然。
二人眼中,都泛起了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等了这么久。
晋阳本地的“刘大哥”,终于忍不住冒头了。
有点意思啊。
李北玄冷笑一声,问道:“那个年轻人呢?”
这句话一出,人群本能地骚动起来。
有人四下张望,有人试图回忆方才混乱中的情形,也有人下意识地想寻找那个刺头。
可很快,百姓们就渐渐迷惑了。
“……他去哪了?”
“刚才……有人看到他跑了吗?”
“不是跟咱一块排队的吗?叫什么来着?”
“对啊,他是咱这坊口的?”
“好像不认识啊……”
一连串低语回荡在人群中,疑惑在扩散。
可越是回忆,就越是发现,完全没人知道那个年轻人是谁,也没人见过他。
在这坊口成百上千的灾民之中,他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没人叫得出他的名字。
没人知道他住在哪儿。
没人能指认他是哪里的。
哪怕刚才还亲眼看他动手、砸人、喊叫的人,这会儿竟都开始迷茫了。
刚才那家伙,是哪个单位的?
若说是城中百姓,那不该无人认识才对。
而若是城外难民,那更不该没人认识了。
毕竟自从这支赈灾钦差队伍抵达晋阳之后,就开始安置难民。
十人一棚,一棚两张大棉被。
吃喝、取暖,也大多是在棚子里进行的。
十个人朝夕相处,半个月的时间下来,别说处成兄弟,就算……那啥的都有。
怎么不管城里城外,现在都没一个人,能说上来那人姓甚名谁,是谁家的人呢?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人群中越来越安静。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低头,皱眉,沉思。
刚才的喊打喊杀、愤怒咆哮,此刻竟悄然消退。
而李北玄站在粥棚前,望着众人,一言不发。
直到那位老汉颤颤巍巍离去后,才终于开口。
“乡亲们,请听我一言。”
他声音不高,却有一种不自觉就让人信服的力量。
不管是等着要一个交代的灾民,还是赢高治,都忍不住看向他。
而李北玄沉声道:“这段时间,咱们每天支锅、放粥、查户、登记,咱们的差役、民夫、兵士、官员、书吏,哪天不是连轴转,哪天不是踩着雪地干活?今天出了事,府衙不是一点错都没有,这一点我承认。”
说罢,李北玄抬手一指粥棚的方向。
“但你们想过没有,今天这一闹,谁最吃亏?”
他眼神扫过一双双发红的眼、一张张冻僵的脸,语气突然一转。
“今天要真有人趁乱借机起事,把这粥棚一烧,差役一砸,然后你们真的动手、闹开了,那朝廷的赈灾粮,还能发得下来?粥棚还能再建起来?”
人群中,有人悄悄低下了头。
而李北玄继续道:“我知道,你们今天来,不是为了打人、也不是为了闹事。你们是为了吃饭。就这么简单。可就是有人,见不得你们能吃上一口热粥,非要挑拨你们,撺掇你们往死路上走。”
“是不是这样?”
他说到这,猛然提高音量。
“是不是有人专拣人多的时候闹事?是不是有人装作难民混在你们中间,谁都不认识他?是不是有人先砸锅,再放火,还杀人?完了还一溜烟跑了,现在人影都找不着?”
“这种人,是你们的邻居吗?”
“是你们一块住大棚、分棉被、喝粥的兄弟姐妹吗?”
“不是!”
“他是拿你们当棋子的东西!”
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许多百姓已然面露愧色,纷纷低下头去。
而一些原本情绪激动者,也开始左右张望,疑神疑鬼,想找出那个混进来的家伙。
一丝自我怀疑与互相提防,开始在乱局中蔓延。
李北玄见状,语气一缓,继续说道:“今天这一场事,说大可以闹翻全城,说小,也不过是被人钻了空子、蒙了眼。”
“但只要你们肯信我一声,今天就从这儿结束。”
“棚子马上就重搭,米还在,水也烧好了。再给我一个时辰,粥照常发,家家有份。”
“至于死人,我会一一赔付。一家死一个人,我们发两口米缸、三床棉被、十两银子,绝不少你们。”
“只要你们今天按住情绪、管住手脚、不再起哄,等棚子搭好,先让伤者和老人吃,剩下的一人不少。”
“我李北玄在这立誓,若违此言,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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