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玄这话说得很轻。
只是自言自语。
但此时西庙大堂中只有李、赢二人。
所以哪怕李北玄说的声音再小,赢高治还是听见了。
而一听见,赢高治直接惊了。
“李兄,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李北玄,声音里隐隐带出一点急躁和焦虑。
“幕后主使是不是崔家,怎么会不重要?”
“咱们查了这么久,绕了这么多圈子,不就是为了找出那个在晋阳后面放火的人吗?!”
然而李北玄听见这话,却没有立刻回嘴。
反而是微微垂下眼帘,像是陷入某种更深的自省当中。
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
“不是不重要。”
“而是……在这一步上,它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就算咱们现在查出来了,确凿无疑,清河崔氏确实是幕后黑手,你觉得又怎样?”
“咱们就能抄家灭族,把崔氏一锅端了?”
“你真觉得,你父皇敢动他们?能动他们?”
听到这里,赢高治的火气顿时降下大半。
迟疑道:“能……能吧?只要有石锤……”
“不是石锤的事儿。”
李北玄摇了摇头,对赢高治道:“动崔家,不是动一个家族,而是动一个阶层。”
“一旦动了崔家,其他三家必然会慌。”
“而这三家一慌,底下那些州府小望族、学宫祭酒、县中士绅、书院执业、教职胥吏统统都要跟着闹。”
“你以为只有士族才怕崔家倒?不。”
“连赢家自己都怕。”
“怕动了这个,整个天下的士人群体都不听话了。”
“你父皇那几年搞氏族志、义仓归州、文脉回统、私学减编……就是在暗搓搓的想要动摇门阀。”
“可最后呢?卵用没有。”
“人家还是连你二姐都看不上,嫌她血统不够尊贵。”
赢高治听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
“李兄,你说的详细些行吗?”
“行。”
李北玄痛快的点了点头:“我刚刚想了一下,发现,现在是不是崔家主谋,其实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现在已经有人,借了他们的名头,在晋阳布了这么大一盘棋。”
“而崔家,就算不是主谋,也八成是帮凶。”
“就算不是帮凶,也必然是知情者。”
五姓七望这样的门阀,传承千年、族人遍布朝堂。
触角遍及各地军政书院,情报绝不会比中枢慢多少。
而现在,有人借他们的名义招兵买马、动荡一地。
要说崔家对此毫不知情……
那李北玄宁可信狗都能背书读经。
所以,崔家必然不会无知。
但……他们选择不说。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在晋阳这摊子事儿上,崔家或许不是点火的人。
但一定是那个在旁边抱着胳膊,看着火苗慢慢跳起来,然后暗暗点头的家伙。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的崔家,应该在等。”
“等咱们做反应。”
“等你父皇出牌。”
“看这个新朝,是不是敢动门阀。”
“然后才决定自己,是退一退,还是走上前一步。”
李北玄淡淡说完。
而赢高治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彻底变了。
方才那点“是不是崔家”的执念,全被李北玄这几句话给掰碎了、揉烂了、踩干净了。
此时,赢高治站在堂中。
嘴唇微微颤着,眼神却渐渐变得发直。
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神魂,只剩一个呆立的空壳。
随后哆哆嗦嗦地开口,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李兄……你说的意思是……”
“现在,五姓七望里,除了陇西赢家之外……”
“其他几家……大概率都知道晋阳这事?”
“可他们都没出手?连个屁都没放?”
李北玄听到这话,忽然笑了。
“干嘛除了陇西赢家啊?这么见外干嘛?”
赢高治:“……”
听到这话,赢高治是彻底麻了。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李北玄站在窗前,望着晦暗不明的天色,慢慢吐出一口气。
“现在,晋阳这盘棋,已经不是看谁动手的问题了。”
“而是该不该掀桌子。”
“掀了,朝廷未必站稳。”
“但至少能让门阀知道,还有人敢打他们。”
“而若不掀,那就是承认了。”
“天下已经不是皇帝的了,是他们的。”
说到这里,李北玄终于转过身。
望着赢高治,神情罕见地有些沉郁:“殿下,你该做个决定了。”
“是把这口锅扣下去,把这场局揭开,强行给他们立个叛乱的名头,先拿崔家开刀,压住门阀。”
“还是继续查,继续拖,指望着哪天天降石锤,把幕后那个人一点不漏地揪出来。”
“晋王殿下,选吧。”
赢高治闻言,苦笑了一声。
低着头,像是实在熬不住了似的,肩膀都塌下来了一寸。
“……李兄,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选?”
而李北玄没有犹豫,甚至连思索都没有。
几乎是脱口而出两个单词:“狗带。”
赢高治:“……”
赢高治抬起头,一脸木然地看着李北玄,眼神茫然。
像是刚刚被天打五雷轰,耳朵边上嗡嗡响。
“狗……什么?你说什么?”
而李北玄则不慌不忙地走回来,坐在堂中案边。
姿势端正,态度诚恳。
认真道:“狗带、原地去世、自挂东南枝、当场暴毙……反正这活儿谁爱干谁干,狗都不干。”
“干!”
赢高治突然咬牙切齿的一拍大腿:“干的就是这活儿,狗不干,本王干!”
“不就是踏马一个崔家吗?本王现在就去找李烈!”
“两万并州兵马还没走对吧?明天……不,现在就出发,启程,去清河!”
赢高治说到这里的时候,脑瓜子都是嗡嗡的。
但他实在是没招了。
只感觉往哪边走都是死路一条。
他奶奶个腿儿的。
他赢高治上辈子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老天爷要这么对他?
他依稀记得,他一开始来晋阳,是为了镀金的对吧?没错吧?
怎么特么一步步走来,变成这样了?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本王跟崔家拼了!谁都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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