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时光里的糖
社区的丁香花开得正盛时,李渊在活动室的墙角发现了个旧木箱。箱盖的铜锁锈得打不开,他用螺丝刀撬开时,木屑混着股陈年的樟木香飘出来,像掀开了层压在时光里的纱。里面是堆泛黄的相册,最上面那本的封面上,贴着张褪色的红双喜,是他和苏瑶的结婚照。
“爸,这是你吗?”李阳凑过来,指尖划过照片上穿军装的年轻男人。照片里的李渊眉眼锐利,肩上扛着三等功勋章,苏瑶站在他身边,穿着件红棉袄,辫梢系着的红绸带在风里飘,像团跳动的火。
李渊的指腹抚过照片边缘的折痕,那里还留着当年在边境辗转时的磨损。“这是你妈第一次来部队看我时拍的。”他的声音有些哑,“她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棉袄里裹着你外婆蒸的红糖馒头,到的时候,馒头还带着点温。”
苏瑶正给孩子们分刚蒸好的槐花糕,听见这话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阳光:“你爸当时在靶场练枪,我等了他两个钟头,馒头被哨兵分着吃了半袋,他回来时只捞着个空布包。”她把块撒着芝麻的槐花糕递给李悦,“就像现在,你爸总说不爱吃甜的,却总把最后块留给你。”
李悦举着槐花糕跑到木箱边,小手指点着相册里的老照片:“这个戴军帽的爷爷是谁?”照片上的老人穿着旧军装,胸前挂着枚解放勋章,正把个红糖馒头往李渊手里塞,背景是片刚收割的稻田。
“是你太爷爷。”李渊的喉结动了动,“他总说,我穿军装的样子,像他当年当民兵时的模样。”他抽出那张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日期:1998年秋,三儿入伍。字迹歪歪扭扭,却带着股执拗的劲,像极了老人揉面时不肯省力气的样子。
张猛抱着台旧收音机走进来,机身上的漆掉了大半,是他从废品站淘来的,说“让老李修修,给孩子们听听评书”。他看见木箱里的相册,忽然挠了挠头:“这不是当年部队给你寄的慰问品箱子吗?我记得里面还有面锦旗,写着‘保家卫国’。”
李渊果然在箱底摸到块硬纸板,展开时,“保家卫国”四个金字在阳光下泛着暗哑的光,边角被虫蛀了几个小洞,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郑重。“这是抗洪救灾时得的,”他的指尖拂过锦旗上的褶皱,“那时你妈怀着李阳,我在堤坝上守了七天七夜,她每天往部队打电话,说‘家里都好,你放心’。”
苏瑶的眼眶忽然红了,转身去灶房倒水——没人知道,那些天她每晚都抱着电话坐到天亮,枕头边总放着个红糖馒头,是按太爷爷的方子蒸的,说“闻着甜,心就不慌了”。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活动室,李阳在翻本训练日记,纸页上的钢笔字力透纸背,记录着当年的射击成绩、战术演练,最后几页却画满了歪歪扭扭的馒头,旁边标着日期:“瑶瑶寄的馒头,甜。”“今日练枪走神,想她。”
“爸,你当年好肉麻。”少年的耳朵尖红了,却舍不得合上书。
李渊笑了,从木箱里翻出个铁皮饭盒,打开时,里面是半包风干的红糖块,裹着层油纸,纸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只看得出“瑶瑶”两个字。“这是你妈怕我在边境吃不上甜的,晒干了寄来的,说泡水喝也能尝到点甜。”他的指腹沾了点红糖的碎屑,放进嘴里时,甜味在舌尖漫开,像尝到了当年的岁月。
小石头蹲在旁边,看着本相册里的战地照片:断壁残垣间,李渊抱着个受伤的小女孩,身后是面飘扬的红旗。“李叔,你当时怕吗?”
李渊看着照片里自己染血的军装,想起那个在废墟里哭着要妈妈的孩子,想起苏瑶寄来的红糖块在背包里焐出的温度。“怕过,”他说,“但想到身后有你们,就不怕了。”
苏瑶端着盆刚摘的草莓走进来,红得发亮的果子上还沾着水珠。她把草莓分给孩子们,蹲在李渊身边,看着那半包红糖块:“后来清理背包时,这糖块粘在衣服上,洗都洗不掉,我就把那块布剪下来,缝成了个小荷包。”她从脖子上解下个红布荷包,里面装着块小小的红糖,“一直戴着呢。”
李悦把自己的小熊玩偶放进木箱,说“让小熊也住进来,陪太爷爷的照片”。李阳则把自己的三好学生奖状塞进去,小心翼翼地压在李渊的训练日记上。张猛掏出枚汽修厂的优秀员工奖章,笑着放进去:“也算我份。”
李渊看着慢慢被填满的木箱,忽然想起太爷爷的话:“日子就像这木箱,得常打开晒晒,不然潮气会把好东西都蚀了。”他拿起那本结婚照,放进箱底,上面压着苏瑶的荷包、李阳的奖状、李悦的小熊,还有张猛的奖章,最后盖上那面“保家卫国”的锦旗,像给这些年的时光,盖了个温暖的印。
傍晚的社区广场上,孩子们在放风筝,李渊和苏瑶坐在丁香树下,看着李阳手把手教小石头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尾巴在夕阳里飘成条金线,像串被拉长的糖。
“等李阳高考完,咱再回趟老宅吧。”苏瑶的头靠在李渊肩上,发间的槐花香混着他身上的皂角味,“把太爷爷的老面引子带回来,我想蒸次当年的红糖馒头。”
“好。”李渊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有些凉,是摘草莓时沾了水,“再把这木箱也带去,让太爷爷看看,他的三儿没给家里丢人。”
远处的夕阳把天空染成了蜜糖色,张猛媳妇抱着孩子站在汽修厂门口,朝他们挥手。小石头的风筝线断了,他追着风筝跑,笑声像撒在地上的糖豆。李悦举着块槐花糕,踮着脚喂给李渊吃,糖霜落在他的胡子上,像沾了层雪。
李渊咬下那块槐花糕,甜味在舌尖散开,混着樟木的香、草莓的酸、槐花的清,像尝到了这半生的时光。他知道,所谓兵王的荣耀,从不是军功章上的光,是妻子颈间的红布荷包,是儿子压在日记上的奖状,是女儿塞进木箱的小熊,是这些藏在时光里的糖,把日子酿成了酒,醇得让人心安。
夜深时,李渊把木箱锁好,放在活动室的角落,上面摆着盆刚栽的兰草。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箱盖上投下淡淡的影,像个未完的梦。梦里有边境的风,有老宅的灶烟,有苏瑶递来的红糖馒头,还有孩子们的笑声,混在一起,成了这人间最踏实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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