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了，队里杀牛了，杀牛，队里把不能上套拉车干活的，还不能赶着上松花江岛子上放羊的，几个老牛都杀了。都杀了，队里给社员们分牛肉了。分，还没少分呢，分了两遍，第一遍，是先分好的，一口人分一斤。不好的，筋头巴脑的都先留下了，等着好牛肉都分完了，剩下的都是筋头巴脑的了，又分了一遍，分这一边，有的人家要，有的人家就不要了，说，是老牛，又是筋头子，不好烀，煮不烂。这样不嫌恶的，就又多分点，分点，也便宜，开始分的好牛肉是三毛二一斤。后分的，这不好的是两毛钱一斤。我家是不管哪个了，小孩子多呀，那是分好的牛肉要，分不好的也要，这一下，我家就多分了不少，叫我分回来十六斤。
分了，我拿回来了。我叫俺娘看，俺娘说好好，正好，这春天，大春头子上，你爹，你和你二哥都给队里种地，一天起早贪黑的，干活还累，我想给你们做点好吃的，咱家啥菜呀也没有。这回你分回来这么多牛肉，我给烀烀，你们孩子们，能吃两顿，也拉拉馋。
拉馋，急不可耐呀，都要天黑了，小弟弟们就催着俺娘烀牛肉。俺娘说，烀就烀，你们这可正是狗肚里搞不了二两香油啊，你三哥给你们分回来点好吃的，你们这就等不到天亮啊。俺娘说，俺弟弟小六子就笑。说，俺娘说对了，谁见到好吃的还不馋呀？
“馋，我儿子馋说的也对，说起来，我这些孩子也够听话的了，咱家这几年过年，都没杀起年猪，就你爷爷身体不行了那年，七三年，咱家为了叫你爷吃肉，杀那么一回猪。哎，这一晃，你爷爷去世三年了，咱家过年再也没舍得杀过年猪，过年也没买过猪肉。这几年可把俺这几个孩子馋坏了。那么的六孩子，你们不是着急吃牛肉吗？我现在就洗牛肉，你和你五哥，一会，学习完了，不看书了，就给娘整烀牛肉的柴火去。”
‘’整柴火，娘，你说整什么样的柴火吧？，我现在老师留的算数作业做完了，老师留的语文作业我先不做，我就给整烀牛肉的柴火去“”
“整柴火，六子，当然是整硬柴火了。这是烀牛肉吗？那是你整的柴火越硬越好了。你像那柳树棍子，柳树旮沓，你拿着斧子劈劈，是最好的了。”
“好，娘，这好说，柳木棍子，柳树疙瘩，最好，那我就去劈它。”小六子说着，就去劈柴火去了。
小六子提着斧子就往柴房跑，到了柴房，他瞅见角落里堆着不少柳树棍子和柳树疙瘩。他挽起袖子，抡起斧子就劈起来，“砰砰”声在柴房里回荡。可没劈几下，他的胳膊就酸了，额头上也冒出了汗珠。但一想到等着劈好了柴火，烀好了牛肉，吃到香喷喷的，他又卯足了劲。五哥也做完作业过来帮忙了，兄弟俩齐心协力，不一会儿就劈了一大堆硬柴火。
这边，俺娘紧的忙活儿，一会儿，就把牛肉洗得干干净净，切成大块放进锅里，添上清水，撒上盐和调料。等小六子和五哥把柴火抱进来，俺娘就开始生火煮肉。不一会儿，锅里就飘出了牛肉的香味，小六子和弟弟们围在锅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烀的滋滋啦啦冒着热水泡牛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俺娘笑着说：“别急别急，等肉熟了，让你们吃个够！咱家现在没有大蒜了，要是有大蒜，吃牛肉，那就更好了。”随着火势越来越旺，牛肉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一家人都沉浸在这即将到来的美味中。
牛肉正烀着呢，李晓婧来了，她是放学了，家还没回呢，她就背着书包来了，她来是在学校上初一数学课，老师讲有理数。定义没太理解，老师留的家庭作业，数学题，正数负数，整数的，弄不明白了，不会做，来找我给讲课的。她一进屋，闻到烀牛肉的香味，就喊着俺娘，大娘，咱家烀啥肉了，这么香。俺娘说，呀，李晓婧，干姑娘来了，烀啥肉了，俺三队杀牛了，你家军哥，从俺队里分的牛肉，刚才，叫我收拾收拾，洗了几遍，叫我给烀上了，你来了，小婧，你学习，写作业，你就快学吧，等着你学习完了，牛肉也能烀好了，你就在这吃，你吃完，等着你回去了，你给你姐姐李晓杰说，就说俺家烀牛肉了，我叫她来吃，看她来不。
李晓婧一听能吃牛肉，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我把她拉到桌子前，开始给她讲有理数的定义。我一边在纸上写着例题，一边耐心地解释正数、负数和整数的概念。李晓婧一开始听得有些迷糊，皱着眉头，不停地咬着笔头。但随着我一个例子接着一个例子地讲，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
就在我讲得投入的时候，锅里的牛肉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那浓郁的香味更加浓烈了。小六子和弟弟们在旁边不停地咽着口水，时不时地往锅里瞅一眼。终于，俺娘说牛肉熟了，她把牛肉捞出来放在盆里，热气腾腾的。大家围坐在小炕桌一起，俺娘给每个人都盛了一大碗牛肉。李晓婧吃得满嘴流油，不停地说好吃。吃完牛肉，李晓婧精神饱满地完成了作业，还跟俺娘保证一定把话带到。一家人在这温馨又满足的氛围中，谈论着去抚远建店的事。我正和俺爹说，去抚远，这几天要开江了，我得上富锦船站看看去了，看看哪天能开江，等着开江了，船站，哪天往同江，抚远通客船。李晓婧喊我了，她回家，都背着书包都走到大街了，跑回来，说外面天太黑了，往前走，到前面大井沿，过老王家那胡同树林子不太敢走。我说好，不敢走，我送你去。
我送着李晓婧，她高兴了，说家军哥，实际上，我就是想叫你送，走这黑天的路，我不太害怕。
“啊，耍滑头。”
“耍滑头，家军哥，我不是耍滑头。你家屋里人多，我不好意思问你，你和我晓杰姐搞对象怎么样了？刚才你家我大娘还叫我告诉我姐，明天来吃牛肉呢。“”
“搞对象，和你姐怎么样了？怎么说呢，你姐她就那样，她同意，你家你妈同意，就差你爸了，你爸不是嫌恶俺家穷吗？哎，别说了，在这大道上，咱说话，叫这两边住的人家谁听到了，就不好了。”
“那我刚才听你家大爷说，你要去 抚远建点走了。那你走，家军哥，你就把我姐领走得了。我给你说，家军哥，我大姐 ，就是没主意，要是我给你搞对象，我平时也吱声，你走的时候，我就跟着走得了。”
“诶，别说了，明天你姐去队里干活，等着她晚上干活回来，你就叫你姐来吃牛肉得了。”
“那我给你说呀，你走可要把我姐领走啊。”
“哎呀，哪天走还不一定呢。你出去可不能给别人说我走的事啊。”
‘那你走得带着我姐，我姐去，我也跟着去。我姐不去，我也跟你去，要不，你走了，没人给我讲数学题了。”
“哎呀，小婧，你今天回去的任务，就是叫你姐明天来吃牛肉。”
正说着，突然从旁边老王家的胡同树林子里传出一阵奇怪的声响。李晓婧吓得一下子抓住我的胳膊，声音颤抖地说：“家军哥，那是什么声音？”我心里也有点发毛，但还是强装镇定，安慰她：“别怕，可能是野猫啥的。”话虽这么说，我还是紧紧握着拳头，警惕地盯着那片树林。就在这时，一只大狗从树林里窜了出来，冲着我们汪汪直叫。李晓婧尖叫一声，差点哭出来。我赶紧把她护在身后，捡起一块石头，对着大狗挥舞着。大狗被我的举动吓住了，往后退了几步，但还是不依不饶地叫着。僵持了一会儿，我慢慢往后退，拉着李晓婧小心翼翼地绕过那只狗。等走出好远，确定安全了，李晓婧才松开我的胳膊，心有余悸地说：“太吓人了，还好有家军哥你在。”我笑着说：“没事了，快回家吧，明天记得叫你姐来吃牛肉。”把李晓婧送到家门口，我才转身往回走，心里还想着抚远建点和和李晓杰的事儿。
回到家，俺娘问我送得咋样，我把路上遇狗的事儿说了，俺娘叮嘱我以后送女孩子家多注意着点。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抚远建点的事儿像一团乱麻在我心里搅和。去抚远，意味着有新的机会，但也有很多未知。还有李晓杰，她和她家里人的态度也让我心里没底。
第二天了，天刚蒙蒙亮，俺娘就起来做饭了，做饭，俺娘就把烀的牛肉搁起来了，俺娘说，这牛肉，咱们都吃一顿了，李晓婧来学习，也赶上吃一顿了，就李晓杰还没吃着呢，昨天晚上，我叫李晓婧回去给她姐捎信去了，也不知道她回去，能不能给她姐说呀。俺娘说着，就开始做饭了。俺爹起来了。俺爹起来，就到外面当院子小菜园子里刨地，背垄去了。一会儿，俺娘把饭做好了，做好了，俺娘就喊我们了，“快起来，快起来了，家军家民，还有老五和小六子，都赶快起来吧，都起来，咱就吃饭，等着吃完饭了，大人该上生产队里干活干活去，你们几个小孩子，该上学上学去。”
俺娘喊起来，我们都很快起来了。俺们起来，俺都想上外面院子里走走，散散步。俺娘说家军，你就别散步了，拿水瓢拿洗脸盆去水缸?水洗脸吧。洗完脸咱就放下饭桌子吃饭了。
“吃饭，吃呗。俺爹这一早在外边小菜园子里又忙啥呢？”
“忙啥？你爹在小菜园子里刨地背垄呢，你爹说，你去抚远也不知道能不能去成，说，要是能去成了还行，要是去不成，这菜园子，再不收拾出来，种点啥，那过几天，再收拾就晚了。
吃饭了，大碴子水饭，苞米面大饼子，大咸菜，还有牛肉汤炖的萝卜块。我把吃饭桌子放炕上，俺娘就喊着五弟弟，六弟弟端干粮端饭。饭端上来 ，大家就盛上吃起来了。小老弟弟老七，还在被窝里睡觉呢，他睡觉一听到有吃饭的声音，就爬起来了，爬起来，穿个小裤头，光着大膀子就过来要吃饭。要吃饭，他六哥问他洗脸了吗？小老弟说，洗，洗，洗。他说了三个洗，也没说明白，说的大家都笑了。他六哥说你没洗脸就要吃饭呀？他揉揉眼睛，扣扣眵目糊，说，我要肉。他姐姐说，那来的肉了，昨晚上都吃没了。小老弟一听没了，就坐那嗷嗷哭上了。
“咿，糊弄不了他了，俺老七，我老儿子都三岁了，你们糊弄不了他了。哎呀，你们谁出去，上外屋地锅台后拿个小碗，去西屋，那牛肉盆里给他弄一小块吧。”俺娘说，他姐姐家荣就去了。去了用菜刀给他切来一点，端回来了，端回来就给老旮沓了，叫老旮沓吃上了，这下子的，给老弟乐够呛。吃着蹦着。他五哥说，呀，吃上就高兴，吃不上就大嘴咿撇，就嗷嗷哭上。俺娘说，咋不说他小呢。四弟弟说，这牛肉是俺娘给我三哥对象李晓杰留的，这家伙的，老旮沓一哭，就跑老旮沓嘴里去了。
晚上了，俺们在队里干活还没到家呢，这李晓杰就来了，来了，一进屋，看到俺娘在外屋地做饭呢，就喊上了，娘，我来了，听小婧说您叫我来吃牛肉。俺娘笑着迎出来，说：“哎，来了好啊，就等你呢。这牛肉啊，就给你留着的，结果早上老旮瘩一哭，给吃了一小块。”李晓杰腼腆一笑，说：“娘，没事，有点吃就挺好。”
俺娘说来了，来呗，姑娘，你不来，我还在这想呢，我心思，这队里分点牛肉，昨晚烀了，叫李晓婧给你捎信去了，这信捎没捎到啊，你来不来呀。这回好了，你来了，我把牛肉给你做上，一会，好吃。你家军哥，去队里干活还没回来呢，咱在这说着话，等着吧。你娘说着，就去做牛肉菜去了。
李晓杰有些羞涩地站在那儿，看着俺娘忙碌的身影，轻声说：“娘，其实我一早就想来，可家里有点事儿耽搁了。”俺娘笑着说：“没事没事，来了就好。你先坐会儿，歇一歇。”正说着，门被推开，我从外面进来，看到李晓杰，心里一喜，又有些紧张。“你来了。”我挠挠头说道。李晓杰脸一红，轻轻点了点头。俺娘在一旁打趣：“你们俩就别站着了，说说话。我这牛肉马上就做好。”不一会儿，俺娘把做好的牛肉端上桌，香气扑鼻。我们围坐在一起，俺娘热情地给李晓杰夹菜。饭桌上，大家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融洽。我偷偷看着李晓杰，她吃得脸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吃完饭，李晓杰主动帮俺娘收拾碗筷。等忙完，我送她出门。月光下，我们慢慢走着，谁都没说话，可彼此的心意仿佛都在这静谧的夜色中传递。突然，李晓杰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我，眼中满是温柔，我鼓起勇气牵起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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