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林与柳眉被赵明安顿在玄冰宫外门的一处仙府后,仙界的风波似乎暂时与他们隔绝。然而,对于玄冰宫本身而言,真正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汹涌。
北冥域,玄冰宫。
这座悬浮于九天之上的冰雪神宫,终年被无尽的寒气与星辉笼罩,圣洁而威严。尤其是在柳寒烟自冰棺中苏醒,以近乎仙王之姿镇压熵之左臂、重掌宫主之位后,整个玄冰宫的威势更是达到了万年来的顶峰。
然而,阳光越是炽烈,其下的阴影便越是深邃。
冰晶雕琢而成的议事殿内,气氛压抑得仿佛连空气都能凝结成冰。
凌冰月跪在大殿中央,低垂着头,白色的宫装长裙铺陈在光滑如镜的冰面地砖上,勾勒出她曼妙却僵硬的曲线。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殿内的寒冷,还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就在不久前,她亲眼目睹了柳寒烟是如何轻描淡写地冰封了一整支由墨渊麾下精锐组成的执法队。那种力量,那种法则层面的绝对压制,让她深刻地认识到,如今的柳寒烟,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任由她和韩霜师姐随意算计的同门了。
她,是玄冰宫真正的主宰。
这份认知,非但没有让她收敛,反而催生出了更加疯狂的嫉妒与怨毒。
凭什么?
凭什么她柳寒烟就能获得如此造化?凭什么那个来历不明的下界飞升者赵明,就能成为她的道侣,名正言顺地留在玄冰宫,享受着无数弟子梦寐以求的资源与地位?
尤其是数日前,赵明带着那两个下界女子回来时,柳寒烟为了维护他,当众冰封了她的口舌,那份羞辱,如同最恶毒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仙魂之上。
她不甘心!
她凌冰月,天资卓越,在宫内亦有自己的派系与拥趸,背后更有数位实权长老的支持。她绝不甘心就这样屈居于柳寒烟之下,看着她和她的男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宫主驾到——”
随着一声清冷的通传,一道绝美的身影出现在大殿的尽头。
柳寒烟身着一袭素白宫装,款式简洁,却难掩其超凡脱俗的气质。她莲步轻移,没有释放任何威压,但整个大殿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数分。她的目光清冷如万年玄冰,淡淡地扫过跪在地上的凌冰月。
“何事?”柳寒烟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凌冰月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凌冰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抬起头,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无比恭敬甚至带着几分惶恐的表情:“启禀宫主,弟子……弟子是来请罪的。”
“哦?”柳寒烟走到主座前,缓缓坐下,姿态优雅,眼神却毫无波澜,“你有何罪?”
“弟子……弟子前几日因赵明道友之事,言语冲撞了宫主,实乃大不敬。”凌冰月“声泪俱下”,语气中充满了懊悔,“这几日弟子闭门思过,寝食难安,深感罪孽深重。今日特来向宫主请罪,无论宫主如何责罚,弟子都绝无怨言。”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若是换做旁人,或许真会被她的演技所蒙蔽。
然而,柳寒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冰眸,让凌冰月感觉自己像是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之中,所有的伪装都无所遁形。
大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凌冰月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感觉柳寒烟的目光就像两柄最锋利的冰锥,正在一寸寸地剖析她的神魂。
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这无形的压力时,柳寒烟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淡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起来吧。”
凌冰月如蒙大赦,心中却是一凛。柳寒烟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她感到不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千恩万谢”地站起身,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紫金香炉,双手奉上,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宫主,这是弟子偶然得到的一块‘静神香’。此香点燃后,能祛除心魔,稳固神魂,对修炼大有裨益。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无以为报,愿将此物献给宫主,聊表弟子的一片忏悔之心。”
那紫金香炉雕工精美,炉身篆刻着繁复的冰莲花纹,正中镶嵌着一枚鸽卵大小的暖玉,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炉盖的缝隙中,隐隐有丝丝缕缕的异香飘出,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一件极品仙器,而那所谓的“静神香”,更是价值连城。为了这次暗算,凌冰月可谓是下了血本。
柳寒烟的目光落在了那香炉之上,停留了片刻。
凌冰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计划很简单。这“静神香”确实是真品,但她在香料之中,掺入了一味无色无味的引子。而真正的杀招,是她藏在指甲缝里的一只“追魂蛊”的子蛊。
这追魂蛊,乃是她通过秘密渠道,从与堕仙盟有染的黑市中高价购得。此蛊歹毒无比,无形无相,专门针对修士的神魂。一旦被子蛊侵入体内,它便会蛰伏起来,无声无息地与修士的神魂融为一体。
待到时机成熟,持有母蛊之人只需一个念头,便可瞬间引爆子蛊,让受术者神魂崩灭,当场陨落,而且从外表看,就像是修炼走火入魔而亡,根本查不出任何痕迹。
她献上静神香,就是为了让柳寒烟在接过香炉的那一刻,放松警惕。届时,她便会趁机催动指甲缝里的子蛊,神不知鬼不觉地附着在香炉之上,再由柳寒烟亲手带回自己的寝宫。
只要柳寒烟点燃静神香,香中的引子便会激发子蛊的活性,助其更快地侵入柳寒烟的识海。
这个计划,天衣无缝!
看着柳寒烟似乎对香炉产生了兴趣,凌冰月心中暗喜,手掌微微前倾,催促道:“宫主,请您过目。”
“有心了。”柳寒烟淡淡地说了一句,却没有伸手去接。
她只是对着那香炉,轻轻地屈指一弹。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冰晶,自她指尖飞出,悄无声息地打在了香炉之上。
“叮”的一声脆响,细若蚊鸣。
凌冰月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香炉传回,让她握着香炉的手臂瞬间变得僵硬麻木。
她心中大骇,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她藏在右手指甲缝中的那枚比尘埃还要细小的黑色子蛊,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又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拽出,竟“嗖”的一声,自行飞了出来!
那是一点比墨还黑的微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轨迹,目标直指柳寒烟的眉心!
“不好!”凌冰月魂飞魄散,她没想到这追魂蛊会突然失控!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更不敢承认这东西是自己的!
然而,面对这歹毒无比的偷袭,柳寒烟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永恒的冰雪神女。
就在那黑色的微光即将触碰到她眉前半尺距离时,一股无形的、至纯至净的领域瞬间张开。
那是属于柳寒烟的领域——冰魄神域!
在这片领域之中,一切污秽、一切邪祟,都将无所遁形。
那追魂蛊子蛊,就像一滴滚烫的黑油滴入了绝对零度的液氮之中,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叫。它的速度瞬间从极致的快,变成了极致的慢。它挣扎着,扭曲着,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周围的空间已经完全被冻结,化作了比神铁还要坚固的晶体。
凌冰月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那子蛊之间的一丝神魂联系。
她想要切断这丝联系,但已经太晚了。
柳寒烟的目光,终于动了。
她缓缓抬起眼帘,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再无一丝人类的情感,只剩下纯粹的、漠然的、审判众生的神性。
“孽障。”
她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声音不高,却如同言出法随的九天神谕!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寒流,并非作用于现实空间,而是顺着那条看不见的神魂联系,以超越光的速度,逆流而上,径直轰入了凌冰月的识海!
“啊——!”
凌冰月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她的识海之中,原本奔腾不息的精神力海洋,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她的三魂七魄,她那苦修万载、早已坚韧无比的天仙神魂,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神之手抓住,强行灌入了永恒的冰霜!
咔嚓……咔嚓咔嚓……
那是神魂被冰封的声音!
凌冰月脸上的惊恐、怨毒、不甘,所有表情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她的眼神迅速失去了焦距,变得空洞而灰败,如同两颗蒙尘的玻璃珠。
她的身体还保持着前倾奉上香炉的姿势,但她的生命气息,她的思维,她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封印在了一座无形的灵魂冰棺之中。
她,变成了一尊活着的冰雕。
她还有意识,她能感觉到外界的一切,她能看到柳寒烟那张冰冷绝美的脸,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徒劳地跳动。
但是,她动不了,说不出话,甚至连一个念头都无法转动。她的神魂被禁锢在永恒的寒冰里,承受着无边无际的孤独与冰冷,直到时间的尽头。
这,比杀了她,要残忍一万倍!
“砰!”
那只紫金香炉从她僵硬的手中滑落,摔在冰晶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而那枚在半空中被禁锢的追魂蛊子蛊,则在柳寒烟的注视下,寸寸碎裂,最终化作了最精纯的能量,消散于无形。
“来人。”柳寒烟的声音打破了大殿的死寂。
两名侍女自殿外快步走入,当她们看到殿内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的凌冰月时,脸上都露出了骇然之色。
“将她……‘请’到玄冰崖顶,让她好好看看我玄冰宫的风景。”柳寒烟淡淡地吩咐道,“记住,不要让她沾染了灰尘。”
“是,宫主!”侍女们不敢多问,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架起已经毫无反应的凌冰月,朝着殿外走去。
玄冰崖,是玄冰宫惩戒犯错弟子的地方,崖上罡风如刀,寒气刺骨。将一尊“活雕像”放在那里,无异于是一场无声却无比酷烈的示威。
柳寒烟缓缓站起身,走到那破碎的香炉前,纤纤玉指轻轻一拈,从香灰中拈起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粉末。
她闭上双眼,冰魄神魂轻轻一扫,粉末中蕴含的复杂气息便被她解析得一清二楚。
“堕仙盟的‘幽冥蝶’花粉……看来,宫里的蛀虫,不止一只啊。”
她睁开双眼,冰蓝色的眸子望向大殿之外,那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宫殿,锁定了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此刻正因为凌冰月的下场而瑟瑟发抖的同党。
凌冰月,只是被推出来试探她的一颗棋子。
而她,将计就计,用最雷霆、最酷烈的手段,斩断了这只试探的触手,并借此向整个玄冰宫宣告:
暗流,早已被她洞悉。
而接下来,便是清算的开始。
这一日,玄冰宫内门弟子凌冰月,因“心魔攻心,神魂自封”,被置于玄冰崖顶“静养”的消息,如同一场十二级的寒冰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宗门。
所有人都明白,这绝不是什么“神魂自封”。
这是新任宫主柳寒烟,对所有心怀不轨之人,亮出的第一把利剑!
一场酝酿已久的内部权力斗争,随着这尊矗立在玄冰崖顶的“冰雕”,被血淋淋地拉开了序幕。玄冰宫,从此再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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