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料到,第二天叶飞秋亲自带领调查组进入青松岭乡大院。行动之快,真可谓迅雷不及掩耳!
叶飞秋也没客气,开口就问菁华村建校的红砖。
听完张书记的情况说明,叶飞秋当即指示工作组,立即着手查账!
张书记极为不满:“叶书记,你不能听一个劳改犯的一面之词啊。青松岭的工作刚刚铺开,你这么做,我们还怎么继续工作呀?”
叶飞秋:“华凌霄是经过劳改教育的知青。只要他迈出监狱恢复政治权利就有资格起诉你!如果他一纸诉状把你告到法院,那就不是你的个人问题了。我还不妨告诉你,市委国副书记根本没离开蘑菇崴子屯儿,意思就是看着我们如何处理这种恶性贪污案!”
张书记:“什么,恶性贪污?”
叶飞秋:“华凌霄这个人,说得出做得到。你别看他蹲过监狱,他在里面可是法律学习模范。据他说,贪污两万就够判三年有期徒刑。他可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呀。就我个人来看,老百姓集资盖学校的物资,你们不做任何协商就给弄走了。这比贪污还可恨!白凌云同志,你现在还敢回菁华村工作么?”
白凌云:“还不上钱,华子非吃了我。”
叶飞秋:“华凌霄不会把你怎么样,可是菁华村三个自然屯儿的老百姓饶得了你们?强抢老百姓的东西送礼当村官儿,亏你想得出来!”
白凌云:“可是我这个村长……”
叶飞秋:“你是不是村长,那是你们乡里的事儿,我不便过问。可是你拿那么重要的物资贿赂乡干部,我就不能不过问了。”
白凌云:“我一个月就四十多块钱的工资,根本还不上那么多钱呀。”
叶飞秋:“你们两个听好了。你们根本没有华子的处事水平,他所在监狱对他的鉴定极好。省里为此专门下发文件,特别说明他蹲监狱不受任何政治影响。那么我请你们两位想想,你们进监狱那将意味着什么?十天已经过去一天,他绝不会给你们任何情面!”
白凌云这个没脑子的货张嘴就来:“张书记说,他的知青落实政策,只要我们不签字……”
叶飞秋一拍桌子:“胡闹!你觉得华凌霄会在乎这个?国家政策是你们签不签字就能挡得住的么?华凌霄对你们的看法一点都没错,当点小官儿就拿自己当皇上,其实就是猪脑子!身为乡村领导,硬生生把个村办小学弄没了,我看你们怎么交代!”
白凌云脑袋嗡的一声!自己又被忽悠了。是啊,有这位县太奶,有那位市委副书记,乡一把手挡得住么?如果说华凌霄不是知青,连自己都觉得荒唐。
乡里不给签字,国咏梅第一个就得站出来。她是华子的集体户户长,自己是当时的队长。
天棚仿佛旋转着压下来,地板在旋转着沉下去……
一整天,华子连院子都没出,就在家里看儿子,陪着柳青青。连国咏梅都借口跟李清华上山,躲了出去。
吃过早饭,干完家务,看着儿子蹒跚学步,听着孩子咿呀学语。媳妇儿带着慈爱的笑容,出来进去,把中药材放到晾晒架子上……
这样的日子就是幸福,这种幸福他足足数了九百多天,盼了九百多天,忍了九百多天。
晾晒完了药材,大妞坐到他的身边。
昨天白凌云的情况多少人都亲眼所见,五十万红砖断送了村小学,当天就在三个屯子传开了。
华子却说,那些事都无所谓,晚上一定要展示一下自己的手艺。他是不想让外边的事,冲了自己的幸福。
下午,他宰了一只鸡,让二妞把柳子富叫过来一起喝点。出乎华子的意料,柳子富竟然拿来五样干制山野菜!
华子一只鸡做了五道菜,菜椒鸡肉花、宫保鸡丁、香炒三片、爆浆鸡排、鸡腿白菜炖粉条。
一桌子人正在其乐融融的谈论着华子的厨艺,未来的农家饭店。白凌云又来了。
二妞急眼了:“姓白的,你他妈是不专门给人添堵的?”
华子一伸手:“听她说啥。”
白凌云:“今天叶书记带工作组来青松岭了。华子,我们决定还你砖钱,可是那么多钱我们一时半会儿……”
华子:“你回去告诉他们,差一天都不行!后果叶书记可能跟你们说清楚了。出去加小心,走吧。”
白凌云看了一眼国咏梅,没动窝儿。
柳二妞:“你他妈还不走,看啥?蘑菇崴子屯儿的老母猪都比你可交。再不走小姑奶奶揍你!”说着拿起一根乌黑带褐色条纹的擀面杖。
白凌云再没敢停留,连忙走了。
国咏梅笑着看着二妞:“小姑娘,你手里那玩意儿是不你姐夫的?”
华子:“哼哼,那可是值钱玩意儿。铁桦木!我费了好大劲才把那木头断开,然后拉到县城大修厂用机床车出来的。当时小姑娘顶着寒风卖豆芽子,流氓还老找麻烦。没有应手家伙不行啊。”
国咏梅:“你断定他们会把钱送来?”
华子:“白凌云就是头猪。那个张书记包揽家属房,现在拿出十万八万都不算个事儿。白凌云又让人家白玩儿了。”
国咏梅:“华子,我觉得这学校……”
华子:“国姐,我不想再管家门以外的事儿了。我得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把中医技艺学问好好传给我媳妇儿,将来我们俩再传给我儿子。蘑菇崴子屯儿有没有学校对我家都不是大事。我华凌霄不会把孩子弄到县城、省城念书么?我会让老人有病治不起么?如果不是集体户那些老知青无事可做,城里的买卖我都散了。光那些房地产足够我家吃几辈子了!”
国咏梅:“那生产队和加工厂呢?”
华子:“别问。离开我必出问题!国姐,他们又不是我家的人,我凭什么没完没了地替他们操心?”
国咏梅:“要是他们把钱还过来呢?”
华子:“那就好办了呀。我去县城跟老满老赵老唐开饭店!家里有我媳妇我老丈人行医带孩子。政策一旦允许,我的华柳堂诊所就开业了呀。”
二妞:“华柳堂?”
华子:“我姓华,孔曹严华的华;我媳妇儿姓柳,杨柳青青江水平的柳。中医药铺都要叫什么什么堂,像北京的同仁堂、长沙的九芝堂、宁波的寿仁堂、贵阳的同济堂等。我家省城的老铺子就叫华兴堂!这源自医生张仲景,身为长沙太守但不溜须拍马,不屈服权贵,而是体恤民情,为拯救黎民百姓病痛,他公然打破官府戒律,坐在太守大堂上为病人诊脉开方,做到办公、行医两不误,并在自己名字前冠以“坐堂医生”四个字。后人有诗赞之曰:官随民愿守长沙,心涵胞与千万家。兴亡盛衰同祸福,坐堂行医惠无涯。”
柳二妞:“哈哈,那太好了。你和我姐当坐堂医,我给你们抓药跑腿儿。”
国咏梅:“我明白了。你小子是不是故意把自己弄进监狱的?”
华子:“你瞎说,有自己把怀孕的老婆扔家里去蹲监狱的么?”
国咏梅:“两年半牢狱,把一个大有作为的村长蹲成了把家虎儿。”
柳二妞:“把白凌云抓起来,还让姐夫当村长。”
华子:“放心。白凌云这个村官儿还得让她当!”
柳二妞:“啊?你到底怎么想的呀?”
华子:“这种人不让她当官她不带消停的,那就让她当,当得生不如死!村小学弄没了,村委会过期了,我看她怎么交代!”
国咏梅不胜感慨。
她知道自己对蘑菇崴子屯儿的情结,都系在华子身上。如果没有华子的存在,她也会和其他下乡插队的知青一样。每当提起来,这里不过是当年下乡插队受了五年苦的地方。
华子之所以爱上这里,不过是爱上了这里的丰饶。他不是留在蘑菇崴子屯儿当救世主的。
她自问,即便是自己留在这里当一任村长,同样改变不了什么。她改变不了大山旮旯的愚昧、懒惰和贪婪。
华子轰轰烈烈的时候,他周围不知有多少人追捧。不但本屯儿的,还有很多外屯儿的,甚至乡村干部。现在他一旦变成劳改释放人员,只看见李清华、蔡香萍两个外人。其他连搬回来的田淑云,和他剪不断理还乱的米永刚,最好的小哥们儿梁立春都没见踪影。
华子是祖传中医,他要和柳青青寄希望于儿子,传承下去。他们一家最高的人生目标,就是悬壶济世,坐堂行医,种地采药。
自己再没理由让他出来做什么了。
华子走出房门,看见一个人影在大门外晃动,于是走了出去。
原来是小六队橡子山搬过来的许青山。
他比三年前也老了一些,头发里已经有了银丝。手里抓着一个油布包,另一只手提着一只十斤装的空酒桶。
华子:“许大哥,三年没见,你怎么不进屋啊?”
许青山:“你屋里都是当大官儿的。进去不好说话,我就在这等你。”
华子:“当官的有什么了不起,进屋咱们喝点!”
许青山连连摇头:“我是替老迟头儿来办事儿的……”
华子:“呵呵,他怎么不来看我?把我忘了吧?”
许青山:“他死了,快一年了。”
“啊!”华子当时就愣住了“他虽然年纪大,可那身子骨……”
许青山:“你走以后,他就一天不如一天。有时候就捶打自己,还骂自己。”
“骂自己?”
许青山:“迟三里迟三里,一辈子没出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听那话好像藏着什么事儿没告诉你。他把桶里的酒喝没了,在就不肯吃饭,也没人照顾。临死也就我们几个。”
华子:“村里没去人?我给他报了五保户啦!”
许青山:“白村长说他是胡子,不够条件。没批。他临走的时候告诉我,酒桶是你带他进城那回借给他的,酒喝空了桶得还给你。”
华子哭了:“人都没了,我还要个空桶什么用啊……。他埋在哪里了?”
许青山:“埋到橡子山老窝棚里面了。他让我把这个布包一定亲手交给你。房子院子都留给你……”
华子接过布包:“许大哥您选个日子,我再装点酒,带我去给老爷子上上坟。”
许青山点点头:“迟三里没白交你。”
华子回到屋里,久久不能平静。柳子富的大炕上少了一个讲胡子故事的人,他也从此无法探寻青山绿林的更多秘密。
他平静许久才坐到长条桌前,打开油布包。油布包里是一个草草包成的报纸包。报纸很新,是最近几年的。报纸包上有几个歪歪斜斜的铅笔字——又迟三里。
打开报纸包,里面是两张整张的,旧得发脆的牛皮纸。
上边的一张打开,桌子周围的三个成年男女都懵了。
这很显然是一张地图。但是这地图画得实在太糙了,根本看不出东南西北。除了曲里拐弯的单双线条就是大大小小的三角形。
在断断续续的线条三角形之间,最古怪的是一圈不规则的圆环,圆环里面一圈套一圈都是密密麻麻的圆环。地图上没有文字,只有些细微古怪的符号,有的像树木,有的像刀,有的像虫子。
地图的最下边却是很新的墨迹,拐了两道大弯,连接上两个歪歪斜斜的桃子。
再打开另外一张牛皮纸,华子和大妞惊得目瞪口呆!
他把那张牛皮纸放到东屋大炕上,然后把长条桌的背板卸下来,两样放到一起,图案竟然一模一样!
天精地华,二十八宿药!
不过这张牛皮纸显然比前一张老旧得多,已经起毛儿了。
两张牛皮纸下面,还有个小小的牛皮纸包。不过这个牛皮纸包的纸比较新,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年。
华子把两张图小心翼翼折叠起来,再打开那牛皮纸包,里面是两个更小的牛皮纸包。
一个是暗红干瘪的腰果儿,一个里面是一小撮极细小的种子。
华子不禁叹道:“这个老头儿,难怪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国咏梅:“这都是什么呀?”
华子:“这红的就是人参种子,已经不可能出芽儿了。这包细小的是大烟种子!”
柳青青:“大烟!种那玩意儿犯法呀。”
华子:“所以这老头一直提心吊胆,吞吞吐吐,不敢说出来。”
国咏梅:“难道他抽大烟?”
华子:“不可能。迟三里精神健旺,腿脚灵活,根本不是大烟鬼。我估计他是种大烟和人参悄悄卖钱了。”
柳青青:“什么人会帮他买这玩意儿啊?”
华子:“你没注意?小六队搬过来的人家,一个年轻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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