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飞秋知道华子的脾气,虽然招待的地方是县委招待所,但作陪人员只有国咏梅一个干部。其他人员除了柳二妞、李彩霞,其余都是华子当年的老知青。而且华子特别嘱咐厨房,一定等他回来再做菜。
叶飞秋主持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然后请老太太进房间先休息一会儿。华子进了厨房,看了看满自由买回来的肉菜。
华子走进厨房,满自由和唐竹青正看着餐台上的菜品发愣呢。
满自由:“华子,这外国人的口味,咱们怎么做呀?”
华子:“什么外国人?她是我姨奶。再说外国人有什么了不起?不食人间烟火?小鸡炖蘑菇、蒜泥白肉,再来个糟溜鱼片儿,和一道酱爆鸡丁,齐活!”
满自由:“人家是外国客人,这太水了吧?”
华子:“我管她是哪国客人,我是让你俩看看兄弟的手艺,将来开饭店好有点儿信心!明天到我家,连这都没有。”
唐竹青:“老太太还是你姨奶呢,看看那身穿戴,那发型,那眼镜儿,珠光宝气……”
华子:“你又来劲是不是?羡慕你跟她去,这个姨奶给你了。反正我就听美国俩字儿就不舒服。”
满自由:“唐姐,这事儿不能听华子的。搞不好丢咱中国人的脸。今天我说了算,八凉八热!”
一顿饭吃下来,司徒敏不禁啧啧称奇!
看起来小小县城,土里土气的招待所食堂,竟然能吃到北京东兴楼的菜品。不管是不是正宗,但味道特别鲜美厚成,回味无穷。
令大家惊奇的是,这老太太能喝酒,白酒二锅头。不但能喝,谁也没想到一个外国老太太竟然这么能吃!
吃喝完毕,老太太醉态可掬,话也多了起来。
司徒敏坐到沙发上喝了一口茶:“谢谢各位孩子们,谢谢叶书记。哎呀,五十多年了头一回吃得这么实在,这么饱。吃撑了呀。”
国咏梅:“这里头一多半都是你外孙子的手艺。”
司徒敏:“哦?孙子,你学过厨子。”
华凌霄连忙回道:“没有!我一直想当大夫,就是平时好吃好喝……”
司徒敏:“呵呵,好吃好喝这点,你就像你爷爷。三儿哥在我家,天天带着我们琢磨好吃的。瘸侯就是你爷爷拿砖头面子换的去东兴楼学的艺。五十年,五十多年没吃到这么地道的中国味儿了。三二年那年和你爷爷奶奶急急忙忙在瘸侯饭庄吃了一顿,第二天我就随团走了,那年我才十八岁,现在已经是老太婆了。”
叶飞秋:“1932年,那时候正是日本鬼子刚刚占领东北呀。”
司徒敏:“就是啊。要不然我也来不了。那时候没有联合国,叫国联。组成一个调查团来满洲调查九一八事件。我和我父亲都惦记三儿哥和我姐,就托人给我弄了个翻译的差事来到宽城。”
华凌霄:“姨奶,那时候我爷爷也在宽城?”
司徒敏现出满脸钦佩的神情:“你爷爷那是神龙啊!虽然藏在山野,却是纵横关东,我们从齐齐哈尔回到宽城他就追上来了。”
唐竹青:“这点咱华子太像爷爷了!”
司徒敏看了看华凌霄:“你爷爷可不光是个医侠野郎中,上马杀敌,下马舌战,把大名鼎鼎的郑孝胥都骂得抬不起头来。”
满自由一拍大腿:“那就太对了!奶奶,你可不知道你这外孙子那张嘴有多厉害。十八岁那年我就叫他喷人大师啊。”
满自由往椅子上一坐,哗啦一声从兜里掉出一串节子来。满自由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姨奶,这是给我孩子买着玩儿的。他们学校排演节目……”
司徒敏:“没关系,拿来我看看。”
满自由把大板节子都交给司徒敏。却不料老太太双手打板,说起了数来宝!
“同仁堂,开的本是老药铺,先生好比这个甩手自在王。药王爷就在上边坐,十大名医列在两旁。先拜药王后拜你,你是药王爷的大徒弟。药王爷,本姓孙,提龙跨虎,手捻着针。内科先生孙思邈,外科的先生华佗高。孙思邈,医术高,三十二岁入的堂朝。正宫的国母得了病,(他是)走线号脉治好了。一针治好娘娘的病,两针扎好了龙一条……”
司徒敏放下快板哈哈大笑,众人一起鼓掌叫好!
司徒敏:“呵呵,你爷爷带着我学竹林儿,那时我才十三。我姐不让,我俩就偷着练。”
华子:“嘿嘿,我说我怎么这么灵。唐姐,咱这是有遗传的。”
他接过快板儿:
药王阁里面有栏柜,那栏柜三尺三寸三分三厘高。一边撂着轧药碾,一边供着铡药刀。铡药刀,亮堂堂,几味草药您先尝。先铡这个牛黄与狗宝,后铡槟榔与麝香。桃仁陪着杏仁睡,二仁躺在了沉香床。睡到三更茭白叶,胆大的木贼跳进墙。盗走了水银五十两,金毛的狗儿叫汪汪。有丁香去送信,人参这才坐大堂。佛手抄起甘草棍,棍棍打在了陈皮上。打得这个陈皮流鲜血,鲜血甩在了木瓜上。大风丸,小风丸,胖大海,滴溜圆,狗皮膏药贴伤寒……
司徒敏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你爷爷在京城当过叫花子。你怎么也会这玩意儿啊?”
华凌霄:“我爷爷奶奶死后,我在宽城也混了两年多。十五岁才被师姑带进医专。”
司徒敏握住秦忆娥的手:“我姐夫断人最准,在你这儿他还是没走眼。谢谢你。”
秦忆娥:“那次来宽城,您跟我两位师傅相聚多长时间?”
司徒敏:“没几天,小鬼子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们。要不是姐夫突然出现,调查团一句实话都听不着。”
秦忆娥:“师父说了实话,日本鬼子能让?不得惹祸上身么?”
司徒敏:“你师父脾气大,能耐更大!不但把郑孝胥骂了,还从一个鬼子大官儿那里弄了一张特别通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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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月,华龙飞又走出山头集,四乡行医。他要赚够一个小村的春播钱。直到种地前,他才返回山头集。山头集一样有叫花子,可是这次多了两个打快板儿唱莲花落的。华龙飞拿着医杖到他们跟前扔下几个零钱,那小花子双手一抱拳,手掌伸开,里面有个饭团子。果然是瘸侯打发过来的。
华龙飞接过饭团打开,里面有一节苇管儿,苇管儿里有一个小纸条,一个写倒了的敏字。
司徒敏到了!兵荒马乱的她来大关东干什么?难道是师父司徒忆非回国了不成?
华龙飞心里一阵激动,赏了俩小叫花子一块大洋,催马回家……
在家托付几句,他要去一趟宽城。基于以往的经验,华龙飞在松化镇又买了一匹三岁口白马,一骑一走,不怕路途遥远。大关东本来就地广人稀,战乱一起,很多小村屯人都跑光了,生意冷清的大车店也都各自关张。他那匹红色蒙古马驮着他走南闯北,已经七摇八不动,改成驮马褡子了。
路上,他一直在琢磨,司徒师父就算回国,也不会来动荡的东北呀。难道师姐冒冒失失写信,把两个人的事儿告诉师父了?远隔重洋,也不会这么快呀。其实司徒忆非根本没来,这次来东北的只有司徒敏。她是随团来的,事先连司徒慧都不知道。
这一年是宽城人极不平凡的一年。
在华龙飞策马赶往锦州的时候,辽东旅顺港土肥原贤二弄来一位特殊人物,爱新觉罗溥仪。他们要把这位清废帝变成自己的儿皇帝,建立一个完全听命于日本关东军的傀儡政权。当华龙飞告别司徒慧返回马帮窝棚的时候,溥仪到了奉天,正月十三那天,溥仪在奉天就任所谓的大满洲国执政,年号大同。
熙洽终于把他的主子盼来了,亲赴沈阳,参加了日本关东军操纵下的伪建国会议。
三月六日溥仪与板垣征四郎签订《汤岗子密约》之后,熙洽又屁颠儿屁颠儿赶往四平接驾。在宽城火车站,熙洽精心策划由四十多人组成的吉林满洲旧臣迎銮团,他们梳着长辫,举着黄龙旗,跪拜迎銮。这次大巴豆可算露脸了,身穿满洲旗袍头戴谱子,也跟着迎銮团,跪拜接驾。
一时间,大巴豆成了东兴医药株式会社的“太后”!
可是溥仪举办正式就职仪式之后,熙洽却兴头大减。溥仪也好,日本人也好,对他这位满洲第一功臣并不推崇。仍为吉林省长兼任财政部长。国务总理给了汉人郑孝胥了。
随即颁布的军警条例法令,将分布于东北各地的十四万伪军改编成伪满国军,划分四个警备区,由伪中央统辖。熙洽的吉林剿匪军,也被划分没了,仅剩下警察和保卫团等不足六千人的武装。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南京国民政府就将解决东北问题的希望寄托于国际联盟的斡旋。国联在收到中国的诉求之后,决定派遣调查团赴中国东北调查九一八事变因。日军严格控制中国民众接触调查团,对试图接触调查团的中国民众施以暴行,期间至少有150余名中国人及50名俄国人被逮捕。这其中就包括叶若兮。
不管怎么控制,怎么封锁,样子还是得装一装,表面文章还得做一做。当溥仪、郑孝胥按日本人的剧本表演完毕,代表团成员还要到各地进行分散的实地调查。
司徒敏这次能来关东,是借了美国代表麦考益的光,她是麦考益的中文翻译。由于和司徒慧的姐妹关系,日本人对她的管控还是比较宽松的。她的住地就在原来的大东亚医馆,现在的赤十字社二楼。
麦考益从哈尔滨秘密会见马占山的代表姜松年回来后,已经意兴阑珊,告诉司徒慧准备收拾东西回国。
司徒敏跟他说,她还有个师哥在关东民间当野游医生,行踪不定,如果能见他一面,不虚此行。
麦考益也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他能够接触中国东北民众的唯一一次机会。于是向日方代表吉田提出,要到赤十字社见一位中国医生。
日方立刻把北山晴子叫过去,仔细盘问,那个叫司徒敏的美籍华人要见的到底是什么人。
北山晴子的回答令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十分满意,这个人不但是赤十字社会员,而且极端仇视张学良及其东北军!于是才让北山晴子立刻通知华龙飞赶来宽城。
华龙飞根本不知道来了什么狗屁调查团,他一路马不停蹄,就想见见师父师妹。也没到什么赤十字社,直接到了所谓的东兴医药株式会社。
可是迎接他的是神情凝重的的司徒慧,和小心谨慎的金银贞。
“师父师妹呢?”华龙飞进屋就问。
司徒慧:“你师父没来,小敏在对面等你。”
华龙飞:“他们回国,住那边干啥?国际红十字呀?”
司徒慧:“一会儿你过去就什么都知道了。到后院东厢房好好洗洗,理理头发,换上衣服,一会儿社长会来接你。”
华龙飞看看屋里的人,父亲、大巴豆,华龙云常月桂都紧张地看着他。
“什么事儿,搞得没头没脑的。”跟着金银贞司徒慧向后院走去。
约莫一个钟头,北山晴子就来了。
虽然是简单的师兄妹见面,却搞得兴师动众,十分严肃。不但是麦考益和司徒敏,还有刚到满蒙不久,溥仪的重臣郑孝胥,南京代表顾维钧的秘书。可是北山晴子知道,这些人都无所谓,最要命的是混杂在日本侍从进来的,坐在二楼自己房里的那个小个子!
这些人要见要听的,可能是此次调查唯一一例来自民间的人物,民间的声音。
北山晴子又等了将近半个钟头,司徒慧和金银贞才陪着华龙飞走了出来。
大家再一看华龙飞,不禁一片赞叹!
华龙飞理得最新潮的发型,一身深灰色西装,脚下一双闪亮的黑色三接头皮鞋。站在人前,潇洒倜傥,玉树临风,满室生辉。连神情落寞的华子兴都笑了,北山晴子简直看痴了!
华龙飞腋下夹着个暗红的雕花木匣子:“我师妹在哪里呀?”
北山晴子这才回过神来:“哦……,啊……,就在十字社一楼会客室。表妹,你可真的没少费心思。”
司徒慧一翻眼睛:“在美国人面前,不能太跌份儿。怎么样,我师弟拿得出手儿吧?”
北山晴子:“没的说。他们绝没见过这样的人间美男子。”
司徒慧:“师弟,一旦过去面对的都是外国人,注意礼节。不能什么话都乱说,一句话说错就会闹出乱子。”
华龙飞:“我去见小师妹,又不是看他们。没礼节,到大关东他们才应该入乡随俗。”
北山晴子:“这次还是听你师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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