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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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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凤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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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紫宸殿西暖阁。

残烛摇曳,映得李肇蟠龙常服上的暗纹,如同流动的墨……批红的朱砂在袖口衣襟沾染,星星点点。

“启禀殿下,各门换防已毕。”关涯一身玄甲,单膝跪在冰冷的金砖上,甲叶碰撞出轻微的金石声响。

“无东宫手谕,绝无一人可出入九门。”

李肇搁下笔,指尖重重捏上眉心。

“昨夜安定门那几个宵小,处置了?”

“格杀三人,余者羁押候审!”

“不必审了。”李肇唇角勾起,冰冷的目光里压着血丝,“传令下去,再有不知死活的,就地正法,枭首示众!让那些揣着侥幸心思的人瞧瞧,什么叫规矩。”

“遵命!”关涯沉声应道,随即抬眼,禀道:“慈安殿的老太后……执意要面圣,已在殿外候了盏茶工夫,宫人快拦不住了……”

李肇目光扫过桌案上摊开的密报,眸中锐光一闪。

“她倒是会挑时候。请进来吧。”

-

承庆太后踏入紫宸殿时,带着一身怒火,仿佛要将殿内的空气点燃。

不料李肇早已备好了茶水果点,见她进来便殷切地上前行礼,姿态恭敬而谦卑。

“孙儿方才处理些急务,不知皇祖母驾到,还请恕罪。”

“急务?”太后冷笑一声,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椅上重重坐下,手中佛珠攥得咯咯作响。

“是急着清点你父皇的国库,还是急着罗织你兄弟的罪名?哀家听说,就连大长公主,都被挡在了紫宸殿外?增派巡逻,盘查森严,太子殿下,好大的威风。”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李肇神色不变,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

“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昏迷未醒,孙儿身为储君,总得为这江山社稷多担待几分。些许规矩,也是为保宫禁万全,免生祸端。”

“那哀家……又是什么祸端?”

太后猛地拍向案几,茶盏里的水渍溅出,她一脸怒容,慈威尽显。

“哀家看你是想趁你父皇病重,趁乱谋夺江山……”

殿内的空气霎时凝固了。

李肇缓缓抬头。

笑意未减分毫,眼底却一片冰寒。

“皇祖母慎言。国不可一日无君,孙儿暂代父皇处理政务,是为了不让祖宗基业旁落,不让朝局乱套,为百姓安居乐业,让家国法度、官民各司井井有条……待父皇大安,自会奉还权柄,不敢有丝毫僭越。”

承庆太后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若是你父皇醒不过来呢?你当如何?”

李肇反问:“皇祖母这话,是盼着父皇醒不过来?”

“你——”太后被噎得气息一窒,胸口剧烈起伏。

“哀家是担心……大梁的江山毁在你的手里!”

“这些,孙儿自有考量。”李肇走到她面前,无形的威压弥散开来,“倒是皇祖母今日前来,除了探视父皇,可还有旁的事要向孙儿交代?”

承庆太后怒容难掩。

“哀家忧心陛下,何事要与你交代?”

李肇道:“比如……平乐公主潜回上京,与三皇兄李炎暗中勾连,构陷储君、意图不轨……这些事,皇祖母当真不知情?”

太后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

一时失语。

李肇眼底一片冰寒,步步紧逼。

“皇祖母若当真忧心父皇,就该为大梁安定着想。”

顿了顿,他肃然拱手,道:“孙儿拟好了监国诏书,只缺皇祖母的凤印。只要宝印一落,颁告四海。孙儿念在手足之情,可保三皇兄性命无虞。”

“你敢威胁哀家?”太后指尖死死抠着扶手,声音因惊怒而拔高。

“孙儿只是在提醒皇祖母。”

李肇挺拔的身姿纹丝未动,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李炎私藏逆臣兵器,勾结废公主意图不轨,按律当诛。但他毕竟是皇家血脉,亦是皇祖母的心头肉。兄弟一场,孙儿也不想赶尽杀绝,寒了骨肉亲情。但皇祖母若是执意阻挠,置江山社稷于不顾,一味袒护包庇,便休怪孙儿无情了……”

“你……太子,你放肆!”

承庆太后心头一寒,气势瞬间矮了半截。

“哀家是你的皇祖母,是大梁的太后……你就不怕背上忤逆不孝的罪名……”

她嘴唇哆嗦着出声反驳,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有些苍白无力。

李肇只是笑着看她,只字不发。

他羽翼已丰,手段狠辣,更握住了把柄。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年岁尚小、在她面前谨小慎微的皇孙了。

“太子,哀家含辛茹苦将你父皇扶上龙椅,又看着你长大成人,难道换不来你半分敬重?哀家今日若依了你,便是愧对列祖列宗……”

李肇不再看她,目光转向关涯。

“将监国诏书呈上来,请太后过目。”

关涯应诺:“遵令!”

承庆太后心口绞痛,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她看着李肇那张年轻冷硬的脸,看着周围那些如狼似虎、只听命于东宫的侍卫,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笼住了她。

秋风呼啸着掠过屋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那一卷沉重的诏书,被捧至太后眼前。

“……皇帝圣躬违和,亟需安心静养,暂释忧劳。然社稷所系,不可久旷。皇太子肇,乃皇帝嫡子,性资仁孝,睿智天成,早蒙祖训,久习政务——哀家忧思社稷,仰承列祖列宗之灵,今以皇太后懿旨,命皇太子肇监国理政,总摄机务。即日起,内外臣工、诸司衙门,悉听皇太子节制。凡军国重事、民生庶务,皇太子可临机决断,便宜行事……尔等臣子,当念皇帝静养之艰,体哀家付托之重,同心协力,竭诚辅弼太子,共维国是,以定人心而固邦本。特谕!”

太后的目光。一字一字扫过那冰冷的字句,又恍惚看见那个杀伐果决的先帝——她的丈夫。

他当年力排众议,便是看上了这个太孙。

从前,他总是对的。

人都死了,她也总是拗不过他……

她没有选择。

这个孙儿,比他皇祖更狠,更懂得拿捏人心。

“拿印来。”

承庆太后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崔尚宫捧着慈安殿的宝印走进来,步履沉重。

李肇亲自蘸了朱砂,道:“皇祖母,请。”

鲜红的印泥,重重落在明黄的绢帛之上。

凤印落定。

“谢皇祖母成全。”李肇收起诏书,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太后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浑浊的眼眶里,无声湿润。

这印落下,她苦心维系的一切,都将彻底倾覆。

“皇祖母深明大义,三皇兄之事,孙儿自会酌情处置,必不使皇祖母忧心。”

说罢,李肇扬声。

“来人,送皇祖母回宫安歇。”

承庆太后起身,脚步不稳地向外走去,走到殿门时突然回头。

“你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了?哀家倒要看看,你当不当得起这监国大任!”

李肇微微欠身,含笑不语。

直到承庆太后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方才敛去神色,眼底一片寒芒。

“殿下,可要再收紧防务……”

“不必。”李肇坐回案后,重新翻开奏折,朱笔落下,字迹遒劲。

“按诏行事,明发天下。晓谕百官万民。”

“是!”关涯肃然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甲胄铿锵,回荡在空旷的大殿。

李肇徐徐抬头,望着梁上盘旋的金龙。

龙鳞的寒光,仿佛凝结着数百年王朝更迭的血色——

从开国皇帝马踏河山的铁蹄,到先皇剪除权臣的刀光,再到此刻案上的监国诏书。

历代君王坐着刀尖上的龙椅,想来便是此番滋味儿……

这皇朝重器,从来殷红如血。

正如他笔间的朱砂,落笔时是权柄,干透后是史书上再也擦不去的烙印。

-

慈安殿的烛火彻夜未熄。

承庆太后将自己关在佛堂里,对着鎏金佛像枯坐了三个时辰。檀香袅袅,非但未能驱散她心头的挫败,反倒让她胸中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越烧越旺。

“老祖宗,薛府大夫人来了。”

崔尚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承庆太后缓缓睁开眼:“让她进来。”

傅氏匆匆入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脸上带着惯有的恭谨。

“妾身傅氏,叩请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你可知罪?”太后劈头盖脸地质问。

傅氏一怔。

她是薛庆治的正室,出身永定侯府,深谙权贵倾轧之道,平日里最是懂得揣摩上意。闻声,立刻伏地叩首。

“妾身愚钝,不知何处开罪了老祖宗?还请老祖宗明示。”

“哼。”承庆太后冷笑,手指猛地指向她。

“你薛家养了个好女儿!狐媚惑上,搅得宫中不宁……你身为嫡母,治家不严,管教无方,纵容此婢兴风作浪,还敢说不知罪?”

傅氏的身子抖了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求老祖宗体恤妾身的难处……那丫头自打回府就邪性得很,心思深沉,防范得滴水不漏,连她生母雪姬的院子都很少踏足……妾身便是想管教,也无从下手,反被她拿捏……”

“废物!连个庶女都拿捏不住,哀家要你何用?”

承庆太后厉声呵斥,胸中积压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

“既然拿捏不了,那便送她去该去的地方吧。”

傅氏惊得抬眼怔忡。

承庆太后看着她,“听着,哀家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绝不能让那个贱婢称心如意。她若得了风光,便是你傅家满门的祸事……更是哀家心头的一根刺!”

她一字一顿,眼神仿若藏毒。

李肇逼她至此,定要付出代价!

她不好受,那她便让李肇更难受……

十倍,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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