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这句轻描淡写的解释,在场公子哥们却无人当真。
赵瑞龙是谁?汉东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赵立春的独子!
这种级别的大人物,会对一个区区处级干部随口客气?这哪里是客气。
这分明是一句亲口许下的,分量重到能压死人的巨大人情!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热烈数倍,敬酒的、奉承的,几乎要将祁同伟淹没。
他只是挂着浅笑,任由他们闹腾。酒杯端起,也仅仅嘴唇沾一沾。
他心里清明,这帮人看似众星捧月,实则不过一群无根浮萍。
他们真正的能量,全部来自各自父辈。
喧闹中,话题渐渐从祁同伟的身份,转移到他们真正关心,也唯一关心的领域——钱。
“瑞龙哥,现在赵书记主政京州,这城市规划肯定要有大动作,有没有什么好路子,带兄弟们一起发财啊?”
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凑到赵瑞龙身边,搓着手,一脸谄媚。
另一个立刻抢过话头。
“我可听说了,城南那防洪大堤前阵子不是塌了一段吗?连上面的望江楼都垮了!这要是重建,绝对是个天文数字的大工程,妥妥的肥肉啊!”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眼睛亮了,闪着贪婪的光。
“啪!”赵瑞龙猛地一摆手,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酒都醒了三分。
他脸上带着不耐和后怕的警惕,压低声音。“去去去!那玩意儿也敢碰?一个个的,都不要命了!”
他眼神凌厉扫了一圈,警告道:“现在上头眼睛正死死盯着这事儿!追责命令早就下来了,查到哪一步谁都不知道。谁这时候凑上去,谁就是往枪口上撞!这浑水,谁趟谁死!”
众人被他气势吓住,悻悻闭嘴,不敢再提。
赵瑞龙转过头,换上笑脸,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一把搂住祁同伟的肩膀。
“要说赚钱,还得问咱们祁哥!”
“祁哥,你给大家指条明路,有什么既能赚大钱,又干净,风险还小的路子?”
所有目光,再一次齐刷刷聚焦到祁同伟身上。
祁同伟不急不缓放下酒杯,指尖轻抚杯壁。
他环视一圈这些眼神热切的纨绔,他们脑子里盘算的,无非就是批文、土地、工程那点事。
“你们的路子,都走窄了。”祁同伟声音不大,却清晰压过包厢嘈杂。
“总盯着政府碗里的那点东西,一来风险太大,二来……格局也太小了。”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不解的眼神,觉得既然吃了这顿饭,总得给点真东西。
至于这群人识不识货,那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现在用电脑的人,是不是越来越多了?”祁同伟抛出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点头。
“我的想法是,搞一个网站,做电子商务。”
“建一个巨大的线上平台,让全省,不,是让全国想卖东西的人,都可以在上面开店;让全国想买东西的人,都能在上面找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
“这,才是未来的大生意。”
包厢内骤然死寂。
几秒后,窃窃私语响起。
“网站?就那电脑上点来点去的东西?那玩意儿能赚钱?”
“开玩笑吧祁哥,现在有几个老百姓家里买得起电脑?就算有,谁会放心在网上买东西?钱打过去了,人家寄块砖头过来怎么办?”
“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生意才叫生意,这太虚了,简直天方夜谭!”
质疑声此起彼伏,每个人脸上的困惑和不以为然,毫不掩饰。
在他们看来,这远不如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工程项目来得实在。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笑话时,一直沉默的赵瑞龙,突然抬手,制止了众人议论。
他死死盯着祁同伟,眼神不再玩笑,只剩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疑。
他或许听不懂什么叫“平台”,什么叫“电子商务”。但他听懂了祁同伟话里的两个词。
一个是“全国”。
一个是“未来”。
赵瑞龙喉结滚动,艰难问道:“祁哥……你的意思是,建一个……无形的,能覆盖全国的大市场?”
“让所有买家和卖家,都在你的规矩下交易?”
祁同伟闻言,赞许地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瑞龙,你比他们聪明。”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种更宏大,也更让他们心惊胆战的语气,缓缓说道:“你们总想着怎么从政府手里拿项目,去赚那一份钱。”
“而我说的这个东西,是建立一个新的商业帝国,制定一套全新的游戏规则。”
“到那时,我们赚的不是钱。”
祁同伟放下茶杯,目光深邃如海,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赚的,是每一个商家的流水,是整个时代的趋势。”
整个包厢,鸦雀无声。
再也没有人敢质疑。
他们或许依旧听不懂,但能感觉到那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是一种他们从未接触过的,令人灵魂为之颤栗的恐怖格局!
而赵瑞龙,更是浑身一震,一股电流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发自内心感到一丝敬畏。
然而,在这片对未来商业帝国的茫然和不屑中,却有一个人心思,早已飘到别处。
刘生。
他端着酒杯,状若无意地挪到赵瑞龙身边。
比起祁同伟那套虚无缥缈的“电子商务”,他显然对刚才赵瑞龙无心提及的防洪堤塌方事件,更感兴趣。
“瑞龙。”刘生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熟稔,“你刚说那个防洪堤的案子,现在到底查到哪一步了?真是豆腐渣工程?”
赵瑞龙脸上的醉意瞬间收敛几分,他抬起眼皮,淡淡瞥了刘生一眼。
那眼神,让刘生心里咯噔一下。
“不知道,不清楚,别问我。”赵瑞龙一连三句,语气疏离,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被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刘生脸上肌肉抽动,眼神闪过屈辱和恼怒。
曾几何时,赵瑞龙不过是他身后的小老弟。可现在,风水轮流转,人家连话都懒得跟他多说。
刘生瞬间将目标锁定祁同伟。他脸上的恼怒在零点一秒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扭曲的热情。
他亲自拿起桌上茅台,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给祁同伟面前的空杯满上。
“祁哥,祁哥!我敬您一杯!”
“您现在可是省检察院反贪处的领导,咱们汉东的天网!这案子绕来绕去,最后肯定得归您管。以后小弟要是有什么不懂的,还得跟您多请教,您可得提携提携我啊!”
这一番姿态,放得实在太低了!包厢里其他人瞬间品出不对味。
刘副省长的公子,对祁同伟用“谄媚”形容都毫不为过!
这比刚才赵瑞龙那句醉醺醺的“祁哥”带来的冲击,要大上十倍!
那意味着,在刘生的世界里,祁同伟这个反贪处副处长的实际分量,已经到了需要他放下顶级衙内所有尊严,主动匍匐结交的地步!
一时间,落在祁同伟身上的视线,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敬畏,那么现在,是带着刺骨寒意的……忌惮!
祁同伟眼帘微垂,任由刘生将琥珀色酒液注满自己的杯子。
酒是好酒,但倒酒的人,心却乱了。
祁同伟甚至能看到,刘生握着酒瓶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为什么这么紧张?一个省长之子,对自己这个反贪处副处长,为何要表现出近乎讨好的姿态?
再联系他刚才对防洪堤事件的过度关心……一个冰冷的答案在他心头浮现。
这家伙,不是屁股不干净那么简单。恐怕,他的手,就泡在那混着泥沙和人命的脏水里!
他这番拙劣表演,并非烧香拜佛,反倒像在旷野夜色中点燃火把,清晰标记出猎物所在。
祁同伟面上依旧淡然,心里却已将“刘生”和“防洪堤工程”这两个词,重重圈联。
此行不虚。这送上门的线索,比任何情报都更精准。
打掉刘生这条小鱼,他身后盘根错错的关系网,是不是就会被牵扯出来?
而那条一直隐藏在汉东水面下的巨鳄,又是否会因此,露出一丝踪迹?
……
酒局在后半夜散场。众人簇拥着祁同伟和赵瑞龙走出KtV,门口凉风吹散些许酒气。
等车的间隙,赵瑞龙快走几步,与祁同伟并肩而立。
他点了根烟,压低嗓音,话语听似隐蔽:“祁哥,当弟弟的多句嘴,那个防洪堤的事……水深不见底,牵扯之广,远超你想象。”
“你刚到检察院,又是反贪处这种要害部门,聚光灯都照着呢。有些浑水,能不趟,还是别趟,免得湿了鞋,惹一身腥。”
祁同伟脚步微顿。他听得出,这话背后是赵立春的意图。这已不是提醒,而是警告。
赵家真心护他,不愿他深陷这致命泥潭。
一边是赵家的善意回护。一边是钟书记的亲自交办。
退一步,或许能安稳一时,但终究会失去钟书记的信任,失去晋升之阶。
进一步,则是万丈深渊,却也可能是通往权力之巅的唯一路径!
他眼中没有犹豫,只有冰冷决然。
胜天半子,早已无路可退!
既然暴风雨注定要来,那就由我,来亲手掀起这场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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