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在催婚之事上纠缠下去，陈家俊来到男村民的石桌旁，拿出一包烟，用拇指蹭开烟盒盖，露出高档过滤嘴，首先递给辈分最高的四爷爷：“四爷爷，抽根新的。”
然后挨着叔伯辈、同辈，把烟一根根递过去。
有人拍着他的肩膀：“家俊，好久不见，今年春节终于回来啦！你是咱们村为数不多在外省工作的大学生，应该没少挣吧？”
陈家俊连忙笑着回应：“没有没有，混口饭吃而已。”
“你关系硬，我家那小子高中没毕业就不上了，你能不能帮忙找个工作，去你们公司当个保安也行。”
“三哥，你太瞧得起我了，我只是个打工的。”
“家俊，我家四妹，明年大专毕业，能不能帮忙把她带走，去你们公司当个办公室文员？”
“九叔，我真没有这个能力，我是通过笔试、面试，打动考官才被录用的。”
“家俊，我那二孙女……”
“七爷爷，我没有金刚钻，不好意思啊，我要回家了。”陈家俊没等七爷爷说完，赶紧溜上出租车。
“农村就这样，特别像你们这种穷山僻壤的小山村，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大山的农人，大部分愚昧地认为，在外面打工、做生意的人就是神通广大的能人，天下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司机显然刚才听到了陈家俊和村民的对话。
“是啊，今年八月底的时候，我接到二伯的一个电话，说我一个堂弟高考差几十分，问我能不能给他找个大学上，哎，都把我想像成法力无边的超人了，我哪有这本事啊。”
出租车拐过两个屋角，就到了陈家俊家的门前。
车子刚停下，陈家俊正准备推开车门，就听见车身四周传来熟悉的喧闹声。
“哥！”
“哥哥！”
清脆的喊声像小炮仗似的密集炸开，弟弟妹妹们都围了上来，热气朝天。
最小的弟弟问：“哥，你给我带糖了吗？”
“带了带了！”陈家俊同样兴奋地回答。
其他弟弟妹妹则不敢造次，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哥哥，一脸骄傲和自豪。
司机师傅下来打开后备箱，陈家俊的父亲朱锦鹏刚好从地里回来，肩上扛着一把锄头，大步流星地迎上去：“大兄弟，快进屋喝碗粥！”
“不了不了，我还得赶路。”司机客气地回答。
“不行不行，必须喝了粥再走。”
司机拗不过陈锦鹏，只好洗手上桌，就着现磨的指天椒，一口气喝了好几碗黄澄澄的玉米粥，肚皮溜圆才放碗。
司机走后，弟弟妹妹们在门前快乐地分享陈家俊带回来的各种糖果、瓜子、糕点。
这时，陈锦鹏才顾得上和陈家俊说第一句话：“路上累不累？”
“不累！”
“放假几天？”
“按规定是七天，公司领导见我离家远，平时表现不错，让我晚几天回去也行。”
“哦，那就多待几天。”
“嗯。”
儿行千里母担忧。
母亲饱含泪水，上下打量好久不见的陈家俊，仿佛在仔细端详自己亲手缔造的一件上等绘画作品。
“妈，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恢复得很快。”
“那我就放心了。”
“快洗洗手，饭菜早就准备好了，你爸特意杀了只大阉鸡，还去镇上买了好几斤排骨，就等你回来呢！”
陈家俊鼻尖一酸，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并排走在前面：“好的，妈，吃饭！”
两人后面跟着弟弟妹妹，一起往那间亮着暖黄灯光的堂屋走去。
当一家人齐刷刷地围着那张至少有几十年历史的圆桌坐下时，陈家俊的电话在裤兜里又震得发烫。
陈家俊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鹏程，你到哪了？”
“到你家巷子口了！你出来吧，我就不进屋了。”
陈家俊叹了口气：“行吧行吧，我跟我爸妈说一声，你等我五分钟。”
“好，尽量快点！大伙儿都等你呢。”
陈家俊挂了电话，神情落寞。
陈锦鹏已经听见电话里的内容，他夹了一块排骨放进陈家俊的碗里：“吃块排骨再走！”
陈家俊母亲也给他夹了一块鸡肉：“吃块肉，急什么？”
陈家俊边吃边解释：“爸妈，弟弟妹妹，对不起啊，高中同学知道我回来了，非要请我吃饭，大家好久不见，总有说不完的活儿。”
大妹站起来说：“哥，吃完饭再走，同学有父母重要吗？”
“大妹，我刚才也是这样想的，但今天情况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那些同学吗？”
“前阵子咱妈动手术，就是他们纷纷慷慨解囊，奉献爱心的，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他们，他们又要热情地给我接风，不去就是不给大家面子，以后还怎么相处？”
“哦！”大妹似懂非懂。
陈家俊母亲含着眼泪：“没事，儿子，你去吧，少喝点酒，今天太晚了，在县城住一夜，明天再回来。”
“家俊，在外边，注意说话做事方式，你年龄已经不小了，别做傻事。”陈锦鹏也叮嘱。
“爸，妈，知道了。”
陈家俊低头狼吞虎咽，把爸妈夹过来的菜吃都得干干净净。
弟弟妹妹们一直没有动筷子，都瞪着眼睛盯着哥哥看。
陈家俊站起来，抹了把嘴：“我走了！”
全家的眼神很复杂，有不悦，有哀愁，有感恩，有坦诚，还有失望。
只有最小的弟弟不谙世事，高兴地向陈家俊挥手告别：“哥哥，再见！”
陈家俊轻轻抚摸他的头顶，大步流星地踏过石头砌成的门槛，向赵鹏程等待的地方走去。
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高档轿车，漆面闪闪发光，赵鹏程正探着脑袋朝他挥手，副驾驶的前挡风玻璃里，放着半盒没抽完的高配“甲天下”。
赵鹏程见陈家俊跑过来，一把拉开车门，拍拍他的肩膀，力气大得把人拍得生疼：“你小子磨磨蹭蹭的，快上车，黄媛媛、崔莺莺、高丽坤她们都在包间等着呢，开大客跑长途的罗霄、当律师的季康、派出所的余燕等也来了，都是老同学，别让大伙儿等着急了。”
陈家俊坐进副驾驶，鼻尖萦绕着烟味和皮革混合的味道，忍不住皱眉吐槽：“在车内抽烟还不开窗？臭死了。”
“外面冷啊！”赵鹏程笑嘻嘻的，把车窗摁了下来，并打开天窗。
“这里冬天的户外温度高达十五六度，还冷？你见过什么叫冷吗？东北零下三十多度的极端天气比比皆是。”
“我没去过，感受不到，反正我觉得咱们这里挺冷的。”赵鹏程嬉皮笑脸，一副无知者无畏、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得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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