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像淬了冰的毒针,扎进忘砂君的耳膜时,他正不断拂去发间的星光。回廊的晨光刚漫过门槛,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断的双尾还在轻轻晃,金红鳞光蹭着他的袖口,像只撒娇的小兽。
“你敢这样背叛我,我让你死的。”
忘砂君的动作猛地顿住,银灰砂粒在指尖凝成细刺。他侧过头,晨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淡影,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我知道你是谁。”
断的双尾瞬间绷紧,金红尾扫向声音来处——回廊尽头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了个穿玄色斗篷的人,斗篷下摆绣着暗金色的纹路,像无数条纠缠的蛇。
“哦?”斗篷人轻笑,声音里裹着陈年的腐朽气,“那你说说,我是谁?”
忘砂君没回答,只是反手将断护在身后。他的银灰砂粒开始不安地跳动,目光落在脚边——不知何时,地上多了三样东西:一枚边缘破碎的记忆碎片,一个蒙着白雾的水晶球,还有块巴掌大的水晶石,石心嵌着缕黑色的光。
断的双尾突然压低,金红鳞光骤亮:“是你,‘蚀忆’。”
蚀忆,《异鳞志》里记载的“记忆寄生虫”,以吞噬宿主的核心记忆为生,尤其偏爱承载过强烈情感的记忆载体。传闻它曾寄生在初代妖王体内,被剥离后就藏在记忆回廊的最深处,靠吸食残留的负面记忆存活。
“好聪明的孩子。”蚀忆的斗篷动了动,像是在鼓掌,“可惜啊,聪明的人,往往死得最早。”
忘砂君的目光落在那枚记忆碎片上。碎片里晃过模糊的画面:一个穿红裙的女子坐在桃花树下,手里绣着块帕子,帕角绣着半朵焰心草。他的呼吸猛地一滞——那是他母亲,在他十岁那年病逝,这是她留在世间最后一段清晰的记忆。
“你把她的记忆……”忘砂君的声音发紧,银灰砂粒在掌心凝成了刃。
“别紧张。”蚀忆的声音带着恶意的温柔,“这只是开胃小菜。你再看看那水晶球?”
水晶球上的白雾缓缓散去,里面浮出的画面让断的双尾剧烈颤抖。那是三年前的雪夜,忘砂君为了救被困在幻境里的学员,强行透支砂力,倒在雪地里。画面里的他脸色惨白,却还在笑,对赶来的断说:“别担心,我没事……”
可水晶球里的画面突然扭曲,忘砂君的笑变成了狞笑,他抓住学员的手腕,声音狰狞:“要不是你们这些废物,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假的!”断的金红尾狠狠拍向地面,火浪将水晶球裹住,“他从来不会这么说!”
“假的?”蚀忆的声音像刮过玻璃,“可这是你当时藏在心底的念头,不是吗?你恨过他们,恨他们拖累了他,哪怕只有一瞬间。”
断的双尾僵住了。她确实有过那样的念头,在看到忘砂君倒在雪地里,胸口的血染红了白雪时,有那么一秒,她恨那些学员为什么要去闯未开放的幻境。可那念头转瞬即逝,她更多的是心疼和后怕。
“人心里啊,总有那么些见不得光的角落。”蚀忆的斗篷伸出根枯瘦的手指,点向那块水晶石,“这块‘忆魂石’,嵌着你最不敢面对的记忆——当年你父亲临终前,其实是想让你放弃守护记忆的使命,他说这担子太重,他不想你像他一样,最后连自己的记忆都留不住。可你为了所谓的责任,假装没听见,对不对?”
水晶石里的黑光开始流动,映出个躺在床上的老人,气息微弱地拉着少年忘砂君的手:“砂儿……别守了……爹知道……你累……”
少年的脸埋在老人掌心,泪水砸在床褥上,却硬是没说一个字。直到老人断气,他才对着冰冷的尸体磕头,额头磕出了血:“爹,对不起……”
忘砂君的银灰砂粒突然炸开,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断的双尾上。断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像寒风里的枯叶。
“你看,你什么都知道。”蚀忆的声音像毒蛇吐信,“你背叛了母亲的期望,无视了父亲的遗言,甚至在心底恨过那些你拼命守护的人……你这样的人,凭什么站在阳光下?”
断的双尾猛地缠上忘砂君的腰,金红鳞光烫得惊人:“闭嘴!”
她的银灰尾扫向那三样东西,却被忘砂君按住了。他的手很凉,指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让我看。”忘砂君的声音有些哑,却异常清晰,“都让我看。”
蚀忆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斗篷顿了顿,随即发出刺耳的笑:“好啊,那就让你看个够!”
记忆碎片突然迸发出强光,无数画面从碎片里涌出:母亲临终前没绣完的帕子,针脚歪歪扭扭;父亲病床边的药碗,永远是凉的;他第一次失手让学员陷入幻境,蹲在回廊里哭了整夜;他对断隐瞒了自己砂力衰竭的事,夜里疼得咬碎了牙……
这些被他刻意压在心底的、狼狈的、脆弱的、自私的记忆,此刻像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摊在晨光里。
断的双尾紧紧裹着他,金红尾的火焰烧得更旺,像是要替他挡住这些灼人的画面:“别看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忘砂君反手握住她的尾尖,银灰砂粒顺着她的鳞片爬上去,带着他的温度,“这些都是我,我不能假装它们不存在。”
他看向蚀忆,目光里没有了刚才的动摇,只剩下平静的决绝:“你以为这些能打倒我?你错了。”
“我母亲的帕子没绣完,是因为她想留着让我帮她绣完,这是她给我的最后一个念想。”
“我父亲让我放弃,是因为他爱我,可他也教会了我什么是责任,这责任不是枷锁,是他留给我的礼物。”
“我恨过学员,可第二天我就去道歉了,我们一起重新闯过了幻境,那些伤疤最后都变成了我们的羁绊。”
“我隐瞒砂力衰竭,是怕你担心,可现在我告诉你了——断,我可能……陪不了你太久了。”
最后一句话像块石头砸进断的心里,她的双尾猛地收紧,金红鳞光几乎要滴出血来:“你说什么?!”
忘砂君没看她,只是望着蚀忆,银灰砂粒在他掌心凝成了盾:“你以为吞噬这些记忆就能毁掉我?不,它们是我的一部分,好的坏的,都是我。就像这阳光,有光明就有阴影,可阴影永远挡不住光。”
蚀忆的斗篷剧烈地抖动起来,像是在愤怒,又像是在恐惧:“不可能!你怎么会不怕?!”
“因为我有想守护的人。”忘砂君的目光转向断,银灰砂粒突然变得温暖,“因为她在,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断的双尾突然放松,金红尾轻轻蹭着他的脸颊,银灰尾卷住他的手腕,将自己的金红砂粒渡过去。她没说话,可尾尖的温度却在说:我在,我一直都在。蚀忆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斗篷猛地张开,里面涌出浓稠的黑雾,比影噬的黑雾更冷,更沉,所过之处,回廊的地砖都开始融化,露出下面的泥土。
“既然你不怕,那我就把她的记忆也撕碎!”
黑雾朝着断扑来,速度快得像闪电。断的双尾同时扬起,金红火焰与银灰寒气交织成网,可黑雾撞上光网的瞬间,竟硬生生蚀出了个洞!
“这是专门针对‘双尾者’的蚀忆雾!”忘砂君的银灰砂粒突然爆发,化作一道屏障挡在断身前,黑雾撞在屏障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它能吞噬你的力量!”
断看着屏障上迅速蔓延的黑斑,金红尾突然转向蚀忆,鳞光里带着决绝:“那我就先毁了你!”
她的双尾同时蓄力,金红与银灰的光芒汇聚成一点,像颗小小的太阳。这是她压箱底的招式,“双尾共鸣·破妄”,能击碎一切虚假的幻境,可对自身的消耗极大,以她现在的状态,用一次就会力竭。
“别!”忘砂君突然抓住她的尾尖,银灰砂粒顺着她的鳞片逆流而上,与她的金红砂粒在体内剧烈碰撞,“你忘了念生说的?双尾的力量,不是用来拼命的!”
断的双尾猛地一颤,那股即将爆发的力量突然转向,顺着忘砂君的手臂涌了过去。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扭曲,金红与银灰的光芒交织成一个巨大的茧,将他们包裹在里面。
“这是……”断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飞速流失,却又被一股温暖的力量补充,那是忘砂君的银灰砂粒,带着他的温度和力量。
“这是‘共生’。”忘砂君的声音在茧内回荡,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我们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力量也能共生。”
茧外,蚀忆的黑雾疯狂地撞击着光壁,发出沉闷的响声。光壁上的黑斑越来越多,眼看就要碎裂。
“没用的!你们的记忆里藏着那么多裂痕,我迟早能撞碎它!”蚀忆的声音带着疯狂的得意。
茧内,断和忘砂君的额头相抵,彼此的砂粒在体内循环,像两条交汇的河。断能感觉到忘砂君的记忆:母亲临终前的温柔,父亲病榻前的愧疚,守护学员时的坚定,还有……对她的心疼和不舍。
忘砂君也能感觉到断的记忆:第一次长出双尾的惊慌,面对影噬时的恐惧,守护学员时的决心,还有……对他的依赖和爱。
“你看,我们的记忆里,不光有裂痕,还有光。”忘砂君的声音很轻,却像鼓点敲在断的心上。
断的双尾突然放松,金红与银灰的光芒在茧内流转,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旋涡。旋涡中,那些被蚀忆勾起的负面记忆开始重组:母亲的帕子被补好了,针脚歪歪扭扭,却绣满了焰心草;父亲的病床边,多了个少年彻夜守着的身影,药碗永远是热的;学员们围在倒在雪地里的忘砂君身边,哭着喊“先生挺住”;断握着忘砂君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所有的冰冷……
“原来……”断的声音带着哽咽,“这些记忆,也可以是暖的。”
“嗯。”忘砂君的银灰砂粒轻轻蹭着她的脸颊,“因为我们在一起。”
茧外的黑雾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光壁上的黑斑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金红与银灰的光芒。蚀忆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不可能!你们怎么会……”
“因为你不懂。”断的声音从茧内传出,清晰而坚定,“记忆从来不是用来被吞噬的,是用来被分享的。痛苦也好,遗憾也好,有人一起扛,就不算什么了。”
光茧猛地炸开,金红与银灰的光芒化作漫天流星,射向黑雾。每道光芒都带着温暖的记忆,黑雾触到光芒,就像冰雪遇到了阳光,瞬间消融。
蚀忆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身体在光芒中寸寸碎裂,化作无数黑色的粉末,被晨光一吹,就散了。
地上的记忆碎片、水晶球和水晶石也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回廊里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满地的琉璃碎片在晨光里闪。断和忘砂君站在碎片中央,彼此的手还紧紧握着,砂粒在两人掌心交织,像一条看不见的线。
“你刚才说……陪不了我太久了?”断的声音很轻,金红尾不安地蹭着他的手背。
忘砂君沉默了片刻,银灰砂粒在掌心凝成一朵小小的焰心草:“砂力衰竭是真的,但还能撑很久。我只是不想骗你。”
断的双尾突然缠住他的腰,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不准你撑很久,你要撑到我也老了,撑到我们一起把记忆博物馆建起来,撑到……撑到我不想让你撑了为止。”
忘砂君笑了,银灰砂粒轻轻落在她的双尾上:“好,都听你的。”
晨光漫过回廊,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断的双尾舒展开,金红与银灰的鳞光在阳光下流转,像两串流动的宝石。忘砂君的银灰砂粒在她尾尖凝成小小的环,像是在给她戴上戒指。
“对了,”断突然想起什么,金红尾指向回廊尽头,“刚才蚀忆说你背叛了他,你们以前认识?”
忘砂君的眼神暗了暗,银灰砂粒波动了一下:“他是我父亲当年没彻底清除的蚀忆残留,我一直知道他在,只是没想到他会醒过来。”
“那你母亲的记忆……”
“是我故意留的。”忘砂君的声音低了些,“我知道他会找过来,那枚碎片里,藏着我母亲绣的焰心草针法,是破解蚀忆雾的关键。”
断愣住了,随即双尾一甩,轻轻抽了他一下:“你又骗我!”
“不是骗你,是不想让你担心。”忘砂君握住她的尾尖,目光温柔得像水,“但以后不会了,所有的事,我都告诉你。”
断的双尾突然高兴地晃起来,金红尾卷住他的手腕,银灰尾指向晨光深处:“那我们现在就去建记忆博物馆吧!我要把今天的故事刻在最显眼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有人一起扛,再难的记忆,也能变成光。”
忘砂君笑着点头,任由她拉着往前走。晨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回廊外传来学员们的笑声,阿禾和焰明正搬着梯子,准备清理破碎的琉璃柜。看到他们,阿禾举着雕刻刀挥手:“先生!我们准备好了!”
断回头看了一眼忘砂君,他的银灰砂粒在晨光里闪着温柔的光。她突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不堪回首的记忆,那些藏在心底的裂痕,其实都是成长的印记。就像此刻脚下的琉璃碎片,虽然破碎,却在晨光里折射出最美的光。
只要有人一起走,再长的路,也不觉得远;只要有人一起扛,再难的记忆,也能变成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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