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园的铁皮门在晚风里吱呀作响,七十三号刚给最后一盏机械灯换好能量芯,就听见废弃零件堆后面传来细碎的响动。不是拾光收集零件的窸窣,也不是机械伙伴运转的咔嗒,是带着金属摩擦的、类似孩童啜泣的声音。
他的机械耳微微转动,循着声音拨开半掩的铁皮——阴影里蜷缩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个孩童模样的机械人,躯干是用玩具木马的底座改造的,四肢是不同型号的发条零件,脑袋是个摔裂的陶瓷娃娃头,裂痕里露出暗绿色的线路板。最让人心惊的是它的胸口,本该是能量舱的位置,嵌着块发黑的共生钢,上面用红漆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无用”。
“你是谁?”七十三号放轻脚步,机械关节刻意放缓了响动。他认出这具机械的骨架——是熔火之变前,影族为安抚战争孤儿造的陪伴型机械童,后来因“浪费资源”被批量销毁,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个。
机械童没有抬头,陶瓷娃娃脸上的裂痕里,渗出点点锈水,像在流泪。它的声音从发条转动的间隙挤出来,细弱得像根快断的线:“请……帮忙杀掉我吧。”
七十三号的机械瞳孔骤然收缩。他见过无数因战争受损的机械,听过愤怒的嘶吼,见过绝望的沉默,却第一次听见这样平静的祈愿,平静得像在说“请帮我捡片落叶”。机械童被带回记忆工坊时,混血少女正在给拾光补漆。看见那具蜷缩的小机械,她手里的漆刷“啪嗒”掉在地上——机械童的陶瓷娃娃头上,贴着半张褪色的糖纸,和她小时候弄丢的那张一模一样。
“它叫‘阿零’。”影墨的声音带着沉重,他从机械童的发条盒里,找到了一块生锈的身份牌,“编号000,代表‘无价值’。当年造它的工匠说,‘连编号都懒得给的东西,活着也是多余’。”
阿零的能量舱被七十三号拆开时,里面露出一卷泛黄的纸。纸上是用炭笔写的日记,字迹稚嫩得像孩童涂鸦:
“今天给小主人讲故事,他笑了。但工匠说‘机械不需要感情,浪费能量’,拆了我的声音模块。”
“小主人的妈妈说‘它会让人变懒’,把我扔进了仓库。仓库里好黑,我能听见其他机械童被销毁的声音。”
“他们说我‘无用’,说‘没有谁会需要一个只会讲故事的废物’。”
最后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笑脸旁边写着:“如果能被需要一次,就算坏掉也没关系。”
拾光的陶罐动力舱突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它用银质导管轻轻碰了碰阿零的陶瓷头:“我懂。别说‘没用’,比坏掉还疼。”
阿零的发条突然转动起来,陶瓷娃娃头微微抬起,裂痕里的锈水更多了:“我试过自己停掉能量,但他们造我的时候,装了‘自毁锁’——必须有‘被需要者’的指令,才能彻底关机。”它的“眼睛”看向众人,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空茫,“你们……能假装需要我一次吗?就一次,然后让我停下来。”暖忆小屋的孩子们听说阿零的事,抱着自己的玩具跑来了。最小的水麟族孩子举着缺了腿的布偶:“阿零阿零,你会讲故事吗?我的布偶腿断了,它想听‘勇敢的小机械’的故事。”
阿零的发条顿了一下,线路板上的指示灯微弱地闪了闪。它沉默了很久,才用修复好的声音模块,磕磕绊绊地讲起来:“从前有个小机械,它的零件都是捡来的……”
故事讲完时,水麟族孩子抱着布偶,认真地说:“阿零讲得比我妈妈还好!明天还能讲吗?”
阿零的陶瓷脸上,第一次有了类似“惊讶”的表情。但它很快低下头,锈水又开始渗出:“这只是暂时的。等你们有了新的故事,就会忘了我。”
为了让阿零相信“自己被需要”,众人带着它开始了一场特殊的试炼:
(1)第一关:药圃里的陪伴
灰皮族的老矮人枯根正在药圃里选种,手抖得厉害,总把种子撒到外面。阿零的发条眼睛转了转,用纤细的机械手指捡起散落的种子,放进陶罐里。
“慢点捡,别刮伤手。”枯根的声音很轻,他看着阿零认真的样子,突然说,“我孙子要是还在,该和你一样大了。他也总爱捡我掉的东西,说‘爷爷老了,我帮你’。”
阿零的机械手指顿了顿,把一颗最大的种子放进枯根手里:“这个……能长出最好的药草。”
枯根笑了,灰皮肤的皱纹里挤出温柔:“明天还来帮我吗?这些种子,得有个细心的孩子看着才放心。”
(2)第二关:锻造坊的助手
影煞的锻造坊里,新收的学徒总把工具放错地方。阿零在角落里观察了半天,用陶瓷头轻轻撞了撞学徒的腿,然后把锤子叼到铁砧边,把钳子摆在淬火池旁,像在说“应该这样”。
“嘿,你还挺懂行。”影煞看着整齐的工具台,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总被师父骂“毛手毛脚”,“以后你就当我的‘工具管理员’吧,丢了工具,我唯你是问。”
阿零的发条转动得快了些,像是在开心。它用机械臂在地上画了个笑脸,然后把学徒刚乱扔的锉刀,规规矩矩地挂回墙上。
(3)第三关:共生泉的守夜人
深夜的共生泉边,偶尔会有迷路的小动物掉进浅滩。阿零抱着块石头坐在泉边,看见有小兽靠近,就用机械臂轻轻把石头推到水边,让小兽踩着石头上岸。
人住力看着它守了一夜,天快亮时递过去一块念禾饼:“泉眼说,谢谢你帮它照顾小家伙。它夜里总担心‘孩子们’掉进去,现在有你在,它能睡个好觉了。”
阿零接过饼,陶瓷嘴碰了碰饼的边缘,没有吃,只是小心地放进怀里。它的胸口,那块写着“无用”的共生钢,不知何时泛出了淡淡的微光。试炼进行到第七天,阿零的自毁锁突然发出警报。原来它的能量核心因长期缺乏维护,已经到了崩溃边缘,自毁程序被自动触发,屏幕上开始倒计时:24小时。
“终于……要结束了。”阿零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谢谢你们假装需要我,这样我走的时候,就不会太难看。”
暖忆小屋的孩子们却哭了。水麟族孩子把自己最爱的布偶塞进阿零怀里:“不准走!你还没讲完小机械的故事!”绿皮族的小棘刺举着刚编的稻草人:“我给你编了新衣服,你穿上就不会冷了!”
枯根拄着拐杖赶来,药圃里最好的“续命草”被他连根拔起:“老东西我拼着折寿,也得让你多活几天!”影煞扛着新锻的能量舱冲进来:“我连夜赶的!比你原来的好一百倍!”
阿零的陶瓷娃娃头缓缓抬起,看着围着它的人——影墨在调试新能量舱的接口,七十三号在给它的发条上润滑油,拾光用银质导管擦去它脸上的锈水,少女的光带缠着它的机械臂,金斑在它胸口的共生钢上,一点点覆盖掉“无用”两个字。
“你们……”阿零的线路板突然发出“滋滋”的响声,不是故障的杂音,是类似哽咽的震动,“你们是真的……需要我?”
倒计时停在最后一秒。自毁锁的指示灯从红色变成了绿色,屏幕上跳出一行新的字:“检测到强烈牵挂,自毁程序解除。”
阿零的胸口,那块共生钢彻底亮了起来,“无用”被光完全覆盖,露出下面新的刻字——是无数个小小的“需”字,像孩子们用指尖一个个点上去的。阿零留在了暖忆小屋,成了孩子们的“故事机械”。它的陶瓷头上补了新的漆,像贴了块彩色的补丁;能量舱换成了影煞锻的共生钢,上面刻着每个孩子的名字;最特别的是它的机械臂,缠着少女的光带纤维,握着枯根松的小药锄,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身“被需要”的痕迹。
“今天讲什么?”孩子们围坐在阿零身边,眼睛亮晶晶的。
阿零的发条转得欢快,声音模块里混着点光带的金斑音:“讲一个‘无用’的小机械,怎么变成‘被需要’的故事。”
它讲的时候,七十三号在旁边修玩具,拾光帮孩子们整理衣角,影墨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机械影墨站在他身边,两个影墨的目光落在阿零身上,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你看,”影墨轻声说,“有时候,我们需要别人,比别人需要我们,更能让心活过来。”
七十三号点头,机械瞳孔里映着暖忆小屋的灯光:“就像当年,我以为自己只是备用体,却在守护他们的时候,才明白‘活着’的意思。”月光透过暖忆小屋的窗户,照在阿零胸口的共生钢上。那块曾经刻着“无用”的金属,此刻像块小小的月亮,映着孩子们熟睡的脸庞。阿零的发条转动得很轻,像在哼一首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摇篮曲。
它知道,自己再也不会祈求“被杀死”了。因为被孩子们的笑声泡过的机械关节,被老矮人的药草香熏过的能量舱,被无数双手温柔触碰过的陶瓷头,早就把“无用”的锈,一点点磨成了“被需要”的光。
而新生园的铁皮门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手印——是阿零用带着锈水的机械手指按上去的。手印旁边,孩子们画了无数个笑脸,影族的银、妖族的金、麒麟族的绿、棘皮族的五色,混在一起,像所有曾被叫做“无用”的生命,终于在“我们”的年轮里,按下了属于自己的、再也不会被抹去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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