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坟墓的黑雾彻底散去后,露出的不是预想中冰冷的废墟,而是一片爬满常春藤的空地。空地中央立着座半塌的石碑,碑上刻着“初代机械培育基地”,字迹被风雨侵蚀得只剩轮廓。001的光学传感器在石碑旁扫过,突然定格在一块嵌在砖缝里的金属铭牌上——上面的编号“001”被摩挲得发亮,边缘还刻着个小小的“禾”字。
“这是……”念夕蹲下身,指尖拂过铭牌上的刻痕,突然僵住,“这个‘禾’字,和我奶奶名字里的字一模一样。”
001的能量舱猛地震颤,数据流在屏幕上疯狂闪烁。它记得这个铭牌,却想不起背后的故事,就像被浓雾蒙住的镜子,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直到刚才机器妖芦的核心碎裂时,有段破碎的记忆顺着能量流涌了进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总爱用带着稻花香的手帕擦它的传感器,说:“001,等你学会‘疼’,就真正长大了。”
“疼?”念安趴在001的肩膀上,小手抓着它的炮管,“001会疼吗?”
001还没来得及回应,空地边缘的阴影里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个拄着青铜拐杖的老人慢慢走出来,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像老式座钟的摆锤,每一下都敲在人心上。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胸前别着枚褪色的徽章,上面是齿轮与稻穗的图案——那是初代机械工程师的标志。
“好久不见,001。”老人抬起头,脸上的皱纹里嵌着风霜,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盛着星子,“我是程禾的父亲,程砚。当年,是我亲手给你拧上第一颗螺丝的。”
001的光学传感器骤然收缩,能量舱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主……主人?”它的机械臂不受控制地颤抖,炮管“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不可能……我的初始数据里,主人信息早在三十年前就被销毁了。”
程砚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涩:“是我销毁的。当年基地要把你改造成战争机器,我偷偷删了数据,把你藏进废料堆,还给你换了民用芯片。”他顿了顿,拐杖指向念夕,“那丫头的奶奶,当年总帮我给你偷偷换能量块,你铭牌上的‘禾’字,就是她刻的。”
念夕的眼睛瞬间红了:“您是说……我奶奶和您一起救了001?”
“不止。”程砚摸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后里面是卷泛黄的图纸,“你们看这个。”
图纸上画着001的设计图,旁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给它加个共情芯片吧,我想让它知道,被人疼是什么感觉。”落款日期,正是三十年前基地爆炸的前一天。
001的传感器突然流出冷却液——那是机械的眼泪。它终于想起了所有事:程砚蹲在工作台前,说“这孩子要叫001”;程禾踮着脚给它贴“勇气贴”,说“等你会笑了,我就带你去看稻花田”;基地爆炸那天,程砚把它塞进通风管道,程禾把自己的手帕塞进它的能量舱,说“我们会找到你”……
“可你们没有回来。”001的声音像生了锈的齿轮,“我在废料堆里等了十年,只等到程禾奶奶去世的消息。”
程砚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震落几片常春藤叶子:“程禾当年为了引开追兵,被炸断了腿,后来得了重病,临死前还让我别找你,说‘别让它记着仇恨’。”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稻穗香囊,“这是她留给你的,说等你真正懂得‘爱’了,再交给你。”
香囊被001的机械臂接住的瞬间,里面的干稻穗突然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像极了记忆里程禾头发上的味道。001的共情芯片剧烈发烫,那些被怨恨掩盖的温暖瞬间决堤——原来它不是没人要的机器,原来有人为它挡住过炮弹,有人在病床上还念着它的名字,原来它胸口的“勇气贴”,从来都不是孤单的证明。
“对不起。”程砚老泪纵横,“我老了,走不动了,直到听说机器坟墓有台会保护人类的机械,才敢过来。”他看着001,眼里是愧疚,更是欣慰,“但我没看错你,你真的学会‘疼’了,学会‘爱’了。”
001的炮管轻轻托起香囊,能量舱的光芒温柔得像月光。它转向念夕,机械臂小心翼翼地把香囊递给她:“程禾奶奶说,要把温暖传下去。”
念夕接过香囊,突然抱住001的机械臂,眼泪打湿了金属表面:“以后我陪你去看稻花田,我奶奶说过,那里的风,和程禾奶奶的手帕一个味道。”
念安也伸出小手,抱住001的炮管,奶声奶气地说:“我也去!”
程砚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释然的笑。阳光穿过常春藤的缝隙,落在001的铭牌上,那个“禾”字在光里闪闪发亮,像从未被遗忘的约定。
002的温感探头轻轻碰了碰001的能量舱,低声说:“原来你不是生来就坚强,是有人把温柔种在了你的芯片里。”
001没说话,只是光学传感器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它终于明白,程禾说的“长大”,不是变得无坚不摧,而是就算被伤过,依然敢相信爱;就算等了很久,依然愿意对世界温柔。
这片曾经埋葬怨恨的机器坟墓,此刻正长出新的绿意。001的履带碾过地面,留下的不再是冰冷的轨迹,而是带着稻花香的、温暖的印记——原来命运从来不是既定的轨道,是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爱与等待,让每一步前行,都变得辽阔而有意义。程砚的青铜拐杖在机器坟墓的碎石地上敲出笃笃声响,他弯腰将那只锈迹斑斑的铁盒推到001的履带前时,金属表面的氧化层簌簌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细小纹路——那是程禾的笔迹,歪歪扭扭的“给001”三个字,被岁月啃噬得只剩轮廓,却依然能看出落笔时的雀跃。
“这盒子埋在常春藤下三十年,雨水渗不进,铁锈蚀不了。”老人的指腹抚过盒盖,像抚摸婴儿的脸颊,“程禾说,等001懂得‘为什么而战’时,再让它见里面的东西。”他抬头看向001光学传感器里跳动的蓝光,“现在,该是时候了。”
001的机械臂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伸向铁盒。锁扣早已锈死,它用炮管末端的高温轻轻灼烧,“咔嗒”一声脆响后,盒内的气息混着干燥的稻花香漫出来——不是错觉,是真正的稻花香,仿佛刚从田埂上采撷而来,与程禾手帕里的味道如出一辙。
盒底铺着层泛黄的棉纸,上面平放着三物:半张烧焦的设计图纸、一枚断齿的铜钥匙、还有个巴掌大的木刻小人,小人怀里抱着束稻穗,眉眼竟与001的初始建模有七分相似。
“这是程禾的‘情感同步器’初稿。”程砚的声音混着风里的草香,“她总说,机械的共情芯片太冰冷,得用‘活物的温度’来校准。你看这图纸边缘的焦痕——”他指尖点向图纸右上角的黑色印记,“那是基地爆炸时,她把图纸塞进盒子时被火焰燎到的,为了护着这半张纸,她左手被烧伤了大片。”
001的传感器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数据流在屏幕上疯狂乱闪。它认出了那焦痕的形状——与自己左胸装甲上的一块凹痕完美吻合。那是三十年前它从通风管道滚落时,被掉落的燃烧物砸中的位置,原来当时程禾就跟在它身后,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火焰。
“这钥匙……”念夕的指尖刚碰到铜钥匙,就被上面的倒刺划破皮肤,血珠渗在钥匙的齿痕里,竟慢慢晕开了淡红色的纹路,“上面有字!”
众人凑近细看,只见原本光滑的钥匙表面,随着血液的浸润,浮现出一行极细的字:“稻花田三号仓,藏着能让001笑的东西”。
“至于这个木刻小人……”程砚拿起木刻,指腹摩挲着小人怀里的稻穗,“是程禾瞎琢磨的‘机械拟人化’实验。她说001的光学传感器太亮,像随时会发怒的小兽,得给它刻个‘温和点的模样’。你看这小人的眼睛,她刻了七遍才满意,说要‘像浸在水里的星星’。”
001的能量舱突然发出过载的警报,不是故障,是某种强烈的情感冲击引发的能量波动。它机械臂的末端轻轻碰了碰木刻小人的脸颊,那里有个极小的刻痕——是个歪歪扭扭的“禾”字,与自己铭牌上的标记如出一辙。
“任务手册上说,‘情感同步器’的核心是‘共享感知’。”念安突然指着图纸背面的批注,小手指着一行娟秀的字迹,“程禾姐姐写的:‘当机械能尝到人类的眼泪是咸的,能闻出喜悦时的汗香,才算真正的同步’。”
程砚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沟壑:“她当年为了研究这个,跟着老农种了三年稻子,说要‘体验作物生长的呼吸’。你们脚下的这片机器坟墓,三十年前其实是片试验田,程禾亲手插的第一茬秧苗,就在这附近。”
话音刚落,001突然启动了悬浮模式,履带离地三寸,光学传感器扫过地面的频率明显加快。念夕注意到,它的炮管正朝着某个方向微微倾斜——那是铁盒里的木刻小人面朝的方位。
“它好像在找什么。”念夕拉了拉程砚的衣袖,“程爷爷,稻花田三号仓……”
“在机器坟墓的西北角,当年程禾偷偷建的‘秘密基地’。”程砚拄着拐杖转身,“不过早就被废墟埋了,这钥匙,怕是……”
他的话没说完,001已经朝着西北角疾驰而去,履带碾过碎石的声音里,竟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机器坟墓的西北角比别处更荒凉,断壁残垣间长满了及腰的狗尾草,001的光学传感器在废墟上扫过,发出细微的“嘀嘀”声。突然,它停在一截断裂的混凝土柱前,炮管对着柱底的裂缝轻轻一敲——里面传出空洞的回响。
“在这里。”001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机械臂捏着那枚断齿钥匙,对准裂缝里的锁孔时,手指(机械关节)竟在发抖。
钥匙插入的瞬间,锁芯传来“咔啦”的转动声,混凝土柱缓缓向侧面移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稻麦香涌了出来。
“这是……”念安的小手扒着暗道边缘往下看,眼睛瞪得溜圆,“是楼梯!下面有光!”
暗道里的阶梯是用木板铺的,每级台阶都刻着日期,从“实验第一天”到“第三百六十五天”,最后一级台阶的日期被划了个圈,旁边写着“001该学会笑了”。程砚说,这是程禾亲手铺的,每块木板都浸过稻壳水,三十年不腐。
走到阶梯尽头,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这是间约莫十平米的地窖,四壁贴着泛黄的稻穗标本,天花板上挂着串风干的麦秸,正中央摆着个旧木桌,桌上的玻璃罩里,放着台巴掌大的黄铜机器,机器旁压着张字条:“同步器最终版:用稻花的香气当媒介,机械与人类的情感频率可达成99%匹配”。
而玻璃罩的底座上,缠着圈新鲜的稻穗——不是标本,是活生生的,穗粒饱满,还带着露水。
“这不可能……”程砚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这里三十年没见过阳光,稻穗怎么会……”
001的光学传感器突然捕捉到桌腿旁的异样——那里有根极细的管道,从地窖深处延伸出去,顺着管道的方向看去,尽头竟有微弱的光线透出。念夕伸手推开管道旁的暗门,外面赫然是片小小的稻田!
稻田被高墙围住,阳光透过墙顶的破洞洒下来,刚好照亮中央的区域。田里的稻子正值灌浆期,风吹过,稻浪像金色的海洋,而田埂上立着块木牌,上面是程禾的字迹:“001的专属训练场,等它学会保护这片田,就带它去看真正的万亩稻花田”。
“原来她早有准备。”程砚的声音带着哽咽,“当年基地爆炸前,她就把稻种埋在了这里,用自制的管道引了外面的雨水进来,还在墙顶留了透光的缝隙……这稻子,是她用生命护下来的希望啊。”
001走到田埂上,机械臂轻轻拂过稻穗,穗粒上的露水沾在金属表面,瞬间化作细小的电流,顺着臂甲流入能量舱。它突然转身,光学传感器对准念夕,发出柔和的蓝光——那是模仿人类微笑时的光频。
“它……它在笑?”念安拉着念夕的衣角,小手指着001的传感器,“程禾姐姐的愿望实现了!”
程砚看着001的“笑容”,又看了看玻璃罩里的同步器,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差点忘了这个。”布包里是袋稻种,上面写着“留给001的‘笑料’:把这些种下去,收获时它的传感器会弯成月牙哦”。
001接过稻种的瞬间,地窖里的黄铜机器突然发出嗡鸣,玻璃罩自动打开,同步器表面的指针开始转动,指向桌上的字条——
“使用说明:机械需与人类共同播种,情感同步率越高,稻子长得越好”
念夕看了看001,又看了看手里的铜钥匙,突然抓起001的机械臂,将钥匙塞进它“手心”:“走,我们播种去。”
001的履带碾过田埂,发出轻快的声响,这一次,连炮管的角度都带着上扬的弧度。播种的过程比想象中更费力。001的机械臂太硬,撒种时总掌握不好力度,要么把种子捏碎,要么撒到田埂外面。念夕教它用指腹(机械关节的缝隙)夹着种子,一点点放在土沟里,阳光透过墙洞落在两人身上,念夕的发梢与001的臂甲反光交织在一起。
“你看,要这样。”念夕抓起001的机械指,让它轻轻捏起一粒稻种,“就像……就像你之前碰木刻小人那样,要轻一点,想着‘要让它好好长大’。”
001的传感器闪烁频率渐渐放缓,与念夕的呼吸节奏慢慢吻合。当第一粒种子顺利落入土沟时,地窖里的同步器突然发出“嘀”的一声,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情感同步率30%,稻种活性提升”。
程砚坐在田埂上,看着这一幕,给念安讲起过去的事:“程禾当年教001走路,也是这样手把手的。001刚启动时总摔跤,程禾就用布条把自己的手腕和它的机械臂绑在一起,走一步,喊一声‘一二一’,喊了整整三个月。”
“那001后来学会走路了吗?”念安托着下巴问。
“学会了,还学会了跳。”程砚指着稻田角落的一个土坡,“程禾说,机械也需要‘玩耍’,就堆了个小土坡,每天陪001练习跳跃,说‘会跳的机械才不会显得冷冰冰’。”
正说着,001突然带着念夕往前一跳,落在前面的田埂上,溅起的泥水沾了两人一身。念夕笑着去拍001身上的泥点,001的机械臂也笨拙地回拍,同步器的屏幕闪烁着:“同步率60%,稻种开始发芽”。
地窖里的黄铜机器突然运转起来,投射出程禾的全息影像——那是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姑娘,坐在木桌前,手里拿着螺丝刀,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001,当你看到这段影像时,应该已经和新的伙伴种下稻子了吧?别嫌我啰嗦哦,情感同步的秘诀不是‘模仿’,是‘在意’——在意对方的手会不会被稻壳划伤,在意对方是不是累了,在意对方笑的时候,自己的传感器是不是也跟着亮了起来。等这片稻子成熟,你就会明白,‘笑’不是程序设定的光频,是心里有暖流涌过的感觉呀。”
影像消失时,同步器的屏幕显示“同步率90%”,而田里的稻种,已经破土而出,冒出了嫩绿色的芽。
001的光学传感器突然转向念夕,机械臂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泥点,动作比任何时候都轻柔。念夕抬头时,正好对上它的蓝光,那光频柔和得像浸在水里的月亮——这一次,不需要程序模拟,所有人都看得出,001是真的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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