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在身后沉重合拢的闷响,如同巨石投入死水,震得人心头发慌。
最后一点镜厅的惨绿微光被彻底掐灭,绝对的黑暗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尘土和铁锈腥气,瞬间吞没了所有人。
“咳咳……呸!”
曾小贤第一个出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被灰尘呛到的狼狈,“这……这又是哪儿啊?贤哥我感觉自己像刚从兵马俑坑里被刨出来……”
他摸索着想去抓胡一菲,却抓了个空。
“闭嘴!省点力气!”胡小菲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强压下的不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手里那支老式手电的光柱重新亮起,昏黄的光晕刺破黑暗,勉强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个方方正正、四壁光滑的石室,空间不大,却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空气冰冷干燥,带着浓重的尘土味和……一种类似陈旧纸张混合着劣质香烛的沉闷气息。
石室中央没有任何陈设,只有正对着他们的石壁上,镶嵌着三扇紧闭的、颜色迥异的门!
左门鲜红如血,门板上用金漆描绘着扭曲繁复的“囍”字纹样,在昏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右门惨白如骨,同样大小的门板上,却是一个同样扭曲、用墨汁勾勒的巨大“奠”字,透着森森死气。
而正中央的那扇门,则是毫无生气的沉黑,门板光滑如墨,没有任何装饰,仿佛能吸收掉所有光线,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方形黑洞。
三扇门并排而立,红白黑,如同三道通往不同幽冥的界碑,散发着无声的压迫感。
“红……白……黑?”
唐悠悠的声音发颤,紧紧抓着关谷的胳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显然还没从镜厅的恐惧中完全恢复,“这……这又是什么路数?”
关谷神奇推了推歪斜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努力聚焦,试图分析:“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三才定位?三界象征?蕴含了……东方神秘学对空间维度的朴素认知!红为阳,白为阴,黑为……混沌?”
“管它什么才什么界!”
胡一菲用手电光依次扫过三扇门,眉头拧成了疙瘩,“这门……看着就不像能好好走的样子!肯定有坑!”
孟屿站在人群稍后的位置,右手被大力用撕下来的嫁衣内衬布条粗糙地包扎着,布条边缘已经洇开了暗红的血渍,传来阵阵闷痛。
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深棕色的眼眸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只是深处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紧绷。
他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一只冰凉却异常坚定的小手紧紧握住。是大力。
她站在他身侧,同样一身狼狈。歪斜的凤冠被她在路上摘了下来,此刻随意地挽在臂弯里,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
那身华丽却早已沾满尘土和黑水的红嫁衣,此刻衬得她小脸愈发苍白。
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颗被水洗过的黑曜石,正专注地扫视着三扇门和周围光滑的石壁,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和探索欲。
“孟老师。”
她微微侧过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喘,温热的气息拂过孟屿紧绷的下颌线:“你的手……还疼得厉害吗?”
孟屿垂眸看她,昏暗的光线下,她眼底那点纯粹的心疼和后怕清晰可见。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反手更紧地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传递着无声的安抚:“死不了。”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那就好。”
大力点点头,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带着点促狭的意味:“孟老师,我想要一套自己的嫁衣。”
孟屿:“……”
他无奈地闭了闭眼,刚才镜厅里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还在耳边,转眼这丫头就能惦记着讹他衣服钱。这情绪的切换速度……
“买!必须买!!”
曾小贤耳朵尖得很,立刻凑过来,试图用八卦驱散恐惧,“孟总!这可是定情信物级别的!必须按顶格赔偿!精神损失费也得算上!大力刚才哭得那叫一个……”
“曾小贤!”大力和孟屿同时开口,一个带着威胁,一个带着冰冷的警告。
曾小贤脖子一缩,立刻噤声,躲回胡一菲身后。
就在这时!
“咔哒…咔哒…咔哒…”
三声极其轻微、如同老旧齿轮咬合的机括声,几乎同时从三扇紧闭的门后传来!
紧接着!
三扇颜色迥异的门,在没有任何人触碰的情况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缓缓地、沉重地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清晰的、分别对应着三种颜色的气息,猛地从门缝里涌了出来!
红门涌出的是浓烈到刺鼻的劣质香料味,混合着一种甜腻的、类似腐败花果的甜香。
白门喷出的是冰冷刺骨的寒气,带着浓重的湿泥土腥气和一种令人作呕的、类似福尔马林的刺鼻味道。
而那扇沉黑的中央门,涌出的气息最为诡异——是一种绝对的、没有任何气味的“空”,仿佛连空气本身都被抽走了,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真空死寂。
与此同时,那个如同砂纸摩擦、毫无起伏的干涩声音,再次凭空响起,回荡在狭小的石室里:
“红白双煞……阴阳双生……”
“天、地、人……三才归位……”
“入此门者……各司其职……同念同想……同息同动……”
“阵眼归一……咒方得解……”
声音消失。
三扇敞开的门缝,如同三张通往未知深渊的巨口,静静地等待着。
“各司其职?同念同想?”
唐悠悠茫然地重复,“这……这什么意思?让我们分开进去?”
“同息同动……阵眼归一……”
关谷神奇眉头紧锁:“搜得死内!这是要求绝对的同步操作!就像……就像联机游戏里需要同时按下按键才能通过的机关!”
“分开?!”曾小贤的声音直接劈叉了,“开什么玩笑!贤哥我打死也不一个人进去!谁知道里面等着我的是贞子还是伽椰子!”
“闭嘴!”
胡一菲打断他,脸色凝重地看着三扇门,“看来是必须分头行动了。三个人一组?不对,三扇门……六个人……”她目光扫过众人。
“红、白、黑……”
大力低声念着,目光在三扇门和六人身上快速扫过,最后落在自己和孟屿身上——她一身刺眼的红嫁衣,孟屿一身死气沉沉的黑白丧服:“也许……是按‘角色’分?”
她看向胡一菲和唐悠悠,“一菲姐,悠悠姐,你们……”
胡一菲立刻明白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条和这鬼地方格格不入的火红吊带长裙,又看看唐悠悠身上活力四射的粉紫运动背心短裙,果断道:“我和悠悠走红门!”她顿了顿,看向关谷和曾小贤,“关谷!曾小贤!你俩……”
“我……我跟关谷一起!”曾小贤也赶紧表态,死死抱住关谷另一条胳膊。
关谷神奇被曾小贤死死抱着,推了推眼镜,一脸视死如归:“我们走……白门!”
剩下那扇沉黑的中央门,自然留给了孟屿和大力。
“黑门……”
大力看向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门,又看看身边的孟屿,他一身丧服的黑白在昏黄光线下格外刺眼。
她忽然踮起脚尖,凑近孟屿耳边,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狡黠的甜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说:
“孟老师,看来我们是人了。待会儿……要是里面太黑,允许你抱着我走哦。”
孟屿:“……”
他侧过头,看着她近在咫尺、带着促狭笑意的脸,耳根在黑暗中似乎又有点发热。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她把臂弯里歪斜的凤冠又正了正,指尖不经意划过她微凉的耳垂,然后牵起她的手,声音低沉:“走了。”
他不再犹豫,牵着大力,率先走向那扇沉黑的中央门。
“孟总!大力!小心啊!”曾小贤在后面带着哭腔喊。
“干巴爹!保持通讯!”关谷神奇挥舞着拳头。
胡一菲深吸一口气,一手拉住唐悠悠:“走!红门!”两人身影没入那散发着甜腻香气的红门缝隙。
关谷神奇深吸一口气,拖着挂在他身上的曾小贤和唐悠悠,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冲进了那散发着刺骨寒气和福尔马林味的白门。
孟屿牵着大力,最后看了一眼那扇沉黑的入口,一步踏了进去。
门在身后无声滑闭。
绝对的黑暗瞬间降临!比门外石室更甚!
这里没有一丝光!空气是冰冷的、绝对的“空”,没有任何气味,没有任何声音,甚至感觉不到气流的流动!仿佛置身于宇宙诞生之前的虚空!
唯一能感知到的,是脚下坚实冰冷的石地,以及……紧握着彼此的手!
“孟老师……”大力的声音在绝对的死寂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不再是刚才的调侃,而是真实的、被这极致虚无勾起的本能不安:“好黑……”
孟屿立刻收紧了握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这无声的黑暗和虚无,比任何具象的恐怖都更能侵蚀人的意志。
“别怕。”他的声音在绝对的安静中显得异常清晰和沉稳,“我在。”
他试图摸索着向前移动,但刚迈出一步——
嗡……
一阵极其轻微的低频震动,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前的腹鸣,毫无预兆地从脚下的地板深处传来!紧接着!
前方大约几步远的地方,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小片幽蓝色的冷光!
光芒来自一块嵌入地面的、大约半米见方的方形石板!石板表面光滑如镜,上面清晰地浮现出几个由幽蓝光线勾勒出的、扭曲诡异的符号。
符号下方,还有两个微微凸起的、同样散发着幽蓝微光的圆形按钮!
一个按钮上刻着一个极其抽象、仿佛在燃烧的火焰图案,另一个则刻着一个如同冰晶凝结的雪花图案!
“操作台?”
大力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和警惕,她下意识地向前半步,想看得更清楚。
就在她靠近那块发光石板的瞬间!
嗡!嗡!嗡!
三声比刚才更清晰、更急促的震动,仿佛从另外两个遥远的方向传来,穿透了厚重的石壁,微弱地传递到这片死寂的黑暗空间!
震动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感。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突兀地在两人头顶上方响起:
【天地双阵已就绪。】
【人阵操作者,请根据同步指令,选择对应元素。】
【指令:红门——火。白门——水。】
【倒计时:60秒。开始。】
冰冷的电子音落下,那块幽蓝石板上的倒计时数字立刻开始跳动:59…58…57…
“同步指令?红门火?白门水?”大力瞬间明白了,“他们需要我们选择!红门对应火元素,白门对应水元素?选错会怎样?”
孟屿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两个幽蓝的按钮——火焰与冰晶。
他强迫自己忽略这诡异的环境和倒计时的压力,大脑飞速运转:“‘同念同想……同息同动……’ 红门是一菲和悠悠,她们……会选什么?”
“一菲姐肯定选火!她脾气一点就着!”大力脱口而出,随即又蹙眉,“但悠悠姐……她可能会觉得水更安全?”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54…53…52…
“关谷和曾小贤在白门!关谷会分析水的流动性?曾小贤……他肯定选什么都不安全!”大力的语速飞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倒计时的滴答声仿佛敲在心脏上!这无声的黑暗和冰冷的指令,比任何张牙舞爪的怪物都更让人心头发紧!
“不能赌。”
孟屿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战场指挥官般的决断,“一菲主导!她一定会按自己的直觉选火!”
他不再犹豫,在倒计时跳到【45】的瞬间,猛地抬起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毫不犹豫地、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按向那个刻着火焰图案的幽蓝按钮!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按钮被按下,深深凹陷下去!上面的火焰图案骤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瞬间将孟屿的脸庞和大力惊愕的表情映照得一片血红。
【指令接收:火元素。】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正在验证天地人三阵同步率……】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两秒……
嗡!!!
脚下的地面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齿轮卡死的疯狂震动!伴随着一阵刺耳尖锐的、如同金属摩擦的警报声!
【警告!同步失败!】
【白门选择:水元素。】
【阴阳失衡!阵眼反噬!】
冰冷的电子音变成了毫无感情的警报!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从白门方向穿透石壁传来!紧接着,是某种重物倒塌和液体汹涌喷溅的可怕声响!
隐约还夹杂着曾小贤变了调的凄厉尖叫和关谷惊恐的日语呼喊!
“关关——!!”大力身边,仿佛能穿透石壁传来唐悠悠带着哭腔的惊叫!
“曾小贤!!”胡一菲的叫声也隐约可闻!
孟屿和大力站在黑暗的操作台前,被那刺耳的警报和隐约传来的混乱声响震得心神剧颤!失败的反噬……白门那边发生了什么?!
【同步失败。惩罚机制启动。】
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孟屿和大力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下塌陷!
“啊!”
大力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重!
孟屿反应极快!在塌陷的瞬间,他那只受伤的右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顾撕裂的剧痛,死死搂住大力的腰,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
噗通!噗通!
两人重重地摔落在下方一个更加狭窄、冰冷潮湿的空间里!
灰尘弥漫!
孟屿闷哼一声,后背重重撞在坚硬冰冷的石壁上,怀里紧紧护着大力。
剧痛从后背和右手同时传来,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孟屿!你怎么样?”
大力焦急的声音响起,她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来查看。
“别动!”
孟屿的声音带着痛楚的嘶哑,手臂却收得更紧。
他用手电(不知何时又抓在了左手里)迅速扫视四周。
这里像是一个……竖井的底部?空间极其狭小,仅容两人勉强站立。四周是湿漉漉、不断渗水的石壁,头顶是他们刚才掉下来的、此刻已经重新闭合的黑暗洞口。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不是幻觉!是真实的、铁锈般的、浓稠的甜腥气息!
手电光柱颤抖着向下移动——
只见他们脚下,竟然不是石板!而是……一片粘稠的、深不见底的、暗红色的液体!像一池浓稠的血浆!
液体表面还漂浮着一些难以辨明的、类似腐烂内脏组织的暗色块状物!浓烈的血腥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
“啊!”大力倒抽一口冷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更恐怖的是,那暗红的血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上涨!
冰冷的、粘稠的液体,带着刺鼻的腥气,已经漫过了他们的鞋底,正一点点地向上侵蚀!
“血……血池?!”大力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紧紧抓住孟屿胸前的衣服,指尖冰凉,“惩罚……是淹死在这里?!”
孟屿的脸色在幽暗的光线下白得吓人。他强迫自己冷静,手电光疯狂地扫视着四周湿滑的石壁。
“找出口!或者……停止它的机关!”
他的声音嘶哑紧绷。血池冰冷粘稠的触感透过鞋面传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滑腻感。
上涨的速度不快,但那种缓慢逼近的死亡威胁,足以让人崩溃!
头顶的洞口严丝合缝,光滑无比,根本无法攀爬。四周的石壁湿滑,布满青苔,同样无处着力。
“机关……机关会在哪?”
大力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恐惧让她有些乱了方寸,她徒劳地用手拍打着旁边冰冷的石壁,“停下!快停下啊!”
“冷静!”
孟屿低喝一声,将她更紧地按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隔绝开那令人作呕的血池和不断上涨的绝望,“看上面!”
他的手电光猛地定格在头顶洞口边缘,一块微微凸起的、颜色略深的石砖上!石砖表面似乎刻着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青苔覆盖的……类似秤砣的图案?
“秤砣……平衡?”大力瞬间抓住了关键,“阴阳失衡的惩罚……需要重新找回平衡?”
“试试!”孟屿当机立断。他松开搂着大力的手,忍着右手的剧痛,用左手手电照着,右手高高举起,试图去够那块凸起的石砖!
距离不够!还差至少半臂的距离!
血池已经漫过了脚踝!冰冷粘稠的液体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缠绕上来!
“踩着我!”孟屿毫不犹豫,猛地半蹲下去,用没受伤的左肩顶住大力,“快!”
“孟屿!你的手……”
“别废话!快!”
大力咬紧下唇,不再犹豫。她脱下那双早已被血水浸透的绣鞋,赤着脚,踩上孟屿坚实宽厚的左肩。
孟屿闷哼一声,受伤的右手死死抵住湿滑的石壁借力,左肩猛地发力,稳稳地将大力向上托起。
“够到了!”
大力纤细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那块冰凉的凸起石砖!
她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内按去。
咔哒!
一声清晰的机括声响起!
脚下那缓慢上涨的血池,猛地一顿!
上涨……停止了。
然而,还没等两人松一口气。
头顶那扇紧闭的黑色门板(他们掉下来的地方)突然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紧接着!
那厚重的黑色门板,竟然如同一块巨大的铡刀,带着沉重的风声,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向下压来!
目标——正是下方血池中,叠在一起的两人!
“卧槽——!!!”
曾小贤的破锣嗓子在死寂的血池竖井里炸开,带着能把人天灵盖掀飞的惊恐!
那感觉就像在坟头蹦迪蹦到一半,发现dJ是阎王爷本人!
头顶,那块沉黑厚重的“铡刀”门板,带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裹着阴风,不紧不慢地往下压!
速度不快,但那股子“老子今天就是要拍死你们俩小苍蝇”的压迫感,简直让人膀胱告急!
孟屿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他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在门板阴影笼罩下来的前一秒,那只没受伤的左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拎小鸡崽儿似的,猛地将还踩在他肩上、刚刚按停了血池上涨的大力拦腰抄了下来!
“抱紧!”
嘶哑的吼声刚落,孟屿抱着大力,身体如同被压紧的弹簧猛地释放,朝着竖井唯一看起来有点“软”的方向——那片刚刚停止上涨、还飘着可疑“肉块”的暗红粘稠液体——狠狠侧扑过去!
噗通!
巨大的落水声在狭窄空间里回荡!冰冷、粘稠、带着浓烈铁锈腥气的液体瞬间包裹了两人!
“唔!”大力被呛了一口,那味道直冲天灵盖,恶心得她眼前发黑,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闭着嘴,双手如同藤蔓般死死缠住孟屿的脖子。
孟屿后背重重砸在粘稠的“血水”里,溅起一片暗红的浪花。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这液体……意外的有浮力?而且并不深?
“铡刀”门板带着沉重的风声,几乎是擦着孟屿的鼻尖,“哐当”一声巨响,严丝合缝地砸在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溅起的粘稠液体糊了两人满头满脸。
死里逃生。
狭小的竖井底部,此刻被那巨大的黑色门板一分为二。
孟屿和大力狼狈地泡在冰冷粘稠、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暗红液体里,如同两只落汤的、刚从屠宰场逃出来的鹌鹑。
“咳咳……呸!呸呸呸!”
大力挣扎着从孟屿怀里抬起头,胡乱抹着脸上粘腻的液体,小脸皱成一团,带着哭腔,“孟屿!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好恶心!”
她感觉全身都被这粘稠的液体包裹,又冷又腻,胃里翻江倒海。
孟屿的脸色比大力好不到哪里去,苍白中透着铁青。
他忍着右手的剧痛和后背的撞击痛,用手抹了把脸,指尖沾满了暗红粘腻的液体。他凑近闻了闻,眉头死死拧紧。
“不是血。”
他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没有铁锈味外的血腥气。是……颜料?混合了铁锈粉、某种粘稠剂……还有……”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过漂浮在身边的暗色块状物,用没受伤的左手捏起一小块。
触感软弹,带着点韧性。
“硅胶。”
孟屿下了结论,语气带着一种荒谬的冰冷,“仿……内脏组织。”
大力:“……”
她看着孟屿手里那块暗红色的、还在滴着粘稠“血浆”的硅胶块,再看看自己一身华丽嫁衣上糊满的、散发着“血腥味”的粘稠红颜料……
“老板!!!”
大力猛地从粘稠的液体里站起来,也不管形象了,沾满“血污”的小手叉着腰,对着头顶那扇紧闭的黑色“铡刀”门板发出了灵魂咆哮,“你出来!!!我保证不让我男朋友打死你!!!这什么劣质道具!!!退钱!!!”
那声音带着被欺骗的愤怒、劫后余生的委屈,还有被恶心到的崩溃,在狭小的竖井里回荡,震得孟屿耳膜嗡嗡响。
孟屿:“……”
他看着身边炸毛的、一身狼狈却气势汹汹的小女朋友,满腔的惊悸和后怕,硬生生被这声“退钱”吼得消散了大半。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荒谬、心疼和一丝丝想笑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默默地从粘稠的液体里站起身,用那只还算干净的左手袖子,胡乱地、力道有些重地擦去大力脸上糊着的暗红“血浆”。
“别嚎了,省点力气。”
他声音依旧沙哑,但紧绷的肌肉明显放松了些,“出口应该在这下面。”
他用手电光照向脚下粘稠液体的深处。
果然,在“血池”底部中央,隐约可见一个圆形的、被暗红粘液覆盖的金属栅栏盖板。刚才他们摔下来时搅动了液体,盖板边缘露出了缝隙。
“又是下水道?!”
大力看着那熟悉的栅栏,一脸生无可恋,“这老板是跟排水系统杠上了吗?!”
抱怨归抱怨,两人还是忍着恶心,合力摸索着找到了盖板边缘的拉环。孟屿用左手,大力用双手,憋足了劲。
哗啦!
沉重的金属栅栏盖板被拉开,露出了下方熟悉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黑洞洞的管道口。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陈旧灰尘的、属于现代建筑的空气涌了上来。
“走!” 孟屿当先一步,忍着浑身粘腻的不适感,率先钻了下去。大力紧随其后。
管道很短,几乎是垂直向下滑了三四米,脚就触到了坚实的地面。
砰!砰!
两人一前一后,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一片……冰凉光滑的瓷砖地板上。
头顶的管道口自动闭合,隔绝了上方那个充满劣质“血浆”的噩梦空间。
眼前豁然开朗!
惨白的、晃眼的LEd灯光线瞬间刺得人睁不开眼!空气里是熟悉的中央空调冷气和消毒水的味道。
这里……是一个极其宽敞、空无一人的……商场地下车库出口通道?
光滑的白色瓷砖墙壁,明亮的顶灯,指示出口的绿色发光箭头,以及前方不远处那扇紧闭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消防通道铁门?
铁门旁边,还立着一个穿着保安制服、戴着大盖帽的……塑料模特?模特脸上挂着标准的、僵硬的“微笑”。
一切都正常得诡异。
“结……结束了?”
大力坐在地上,还有点懵,一身湿透的、糊满暗红粘稠“血浆”的嫁衣贴在身上,沉重冰冷,凤冠早就不知道掉哪儿去了,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边,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孟屿也好不到哪去。一身粗麻丧服被“血浆”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右手上大力包扎的布条也染成了暗红色,还在隐隐作痛。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牵扯到后背的撞伤,闷哼了一声。
“孟老师!”
大力立刻爬过去扶他,也顾不上自己一身脏污,小手紧张地在他后背摸索,“撞到哪儿了?疼不疼?”
“死不了。”
孟屿咬着牙,借着她的力站起来,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这片过于“正常”的空间。那扇消防门,那个塑料保安……都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就在这时!
“嗷——!!!”
“悠悠!抓紧我!水!水冲过来了!!”
“救命啊!”
“曾小贤!你他妈再敢抓老娘裙子我就把你第三条腿踹断!”
“一菲救命啊——!!!”
一阵惊天动地的混乱声响,伴随着哗啦啦的巨大水声,猛地从他们旁边另一面光滑的白瓷砖墙壁后传来!
仿佛一墙之隔的地方,正在上演一场惊涛骇浪!
紧接着!
砰!砰!砰!砰!
那面看起来严丝合缝的白瓷砖墙壁,猛地向内凹陷,然后像旋转门一样,哗啦一下转开!
四道湿漉漉、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影,伴随着巨大的惯性,尖叫着、翻滚着、叠罗汉般狠狠摔在了孟屿和大力面前的瓷砖地板上!
正是胡一菲、唐悠悠、关谷神奇和曾小贤。
胡一菲在最上面,那条火红的长裙湿透紧贴,头发凌乱,一脸煞气,手里还死死攥着半截不知道从哪儿掰下来的塑料水管?
唐悠悠被她压在身下,呛得直咳嗽,粉紫色的运动背心短裙滴滴答答淌着水。
关谷神奇眼镜歪在一边,镜片碎了一块,整个人趴在地上,还在徒劳地划水:“我再也不来了!!”
最底下是曾小贤,充当了完美的人肉垫子,脸贴着冰凉的地砖,发出痛苦的呻吟:“贤哥的腰……贤哥的肋骨……贤哥英俊的脸……”
在他们身后,那面旋转的墙壁缓缓合拢,缝隙里最后涌出一大滩浑浊的、带着消毒水味的积水,迅速在地面蔓延开来。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且……滑稽。
空气凝固了大约三秒。
胡一菲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撑着地面,利落地从人堆上翻身下来,目光扫过同样一身狼藉、如同刚从血浆池里爬出来的孟屿和大力,再看看自己这边四个刚从水牢里捞出来的“落汤鸡”,柳眉倒竖,杀气腾腾:
“这他妈什么破地方?!老娘花了钱是来玩命的吗?!老板呢?!给老娘滚出来!!!”
她的咆哮在空旷的车库通道里回荡,震得顶灯都似乎晃了晃。
“一菲姐……” 唐悠悠被关谷扶起来,看着胡一菲暴怒的样子,弱弱地指了指她身后,“那个……保安……”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只见那个一直立在消防门旁边、穿着保安制服、带着僵硬微笑的塑料模特,头部突然发出“咔哒咔哒”的机械转动声,缓缓地、一百八十度地……转了过来!
那张塑料脸上,依旧挂着标准的、僵硬的微笑。
然后,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从它胸前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恭喜各位玩家,成功通过“红白双煞·阴阳冢”主题密室所有关卡。】
【体验时间:3小时47分。超出基础时长37分钟。】
【惊吓指数评估:SSS级(突破本店历史记录)。】
【道具损耗评估:A级(包含一套清代高仿纸扎人阵、两套明清风格棺椁、三吨特制血浆硅胶混合物、一套定制镜厅恐惧投影系统、以及若干小型机关部件)。】
【温馨提示:出口在您身后的消防门。请有序离开。】
【本店拥有最终解释权。欢迎下次光临。】
塑料模特说完,头又“咔哒咔哒”地转了回去,恢复了那副标准微笑、面朝消防门的姿势。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死寂。
六个人,六身湿透或糊满“血浆”的衣服,站在满地狼藉(水和“血”混合成了诡异的粉红色污水)的瓷砖地上,面面相觑。
曾小贤第一个打破沉默,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污水,看着塑料模特,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难以置信:“它……它刚才是不是说……欢迎下次光临?”
关谷神奇扶正了碎了一块镜片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被颠覆三观的茫然:“这算欺诈!我要用我的外交豁免权!”
唐悠悠看着自己一身湿透、沾满污水的漂亮运动装,带着哭腔:“我的新裙子……限量版的……”
胡一菲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那条湿透的红裙都掩盖不住她即将爆发的火山。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塑料保安模特,高跟鞋踩在水渍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脆响。
她走到模特面前,停下。
然后,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
胡一菲猛地抬起脚,用她那能踢断木桩的可怕力道,狠狠一脚踹在了塑料模特那条笔直的塑料小腿上!
“光临你大爷——!!!”
咔嚓!!!
一声清脆响亮的断裂声!
塑料模特那条小腿应声而断!整个身体失去平衡,以一个极其滑稽的姿势,上半身还保持着僵硬的微笑和笔挺的站姿,下半身却歪斜着,“噗通”一声栽倒在了旁边的污水里。
“呼……”
胡一菲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拍了拍手,仿佛干掉了最终boSS,转身,对着目瞪口呆的众人一挥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带着点不耐烦的豪横:
“看什么看?走了!出去找老板算账!晚饭他请!”
她当先走向那扇紧闭的消防门,用力一推。
吱呀——
消防门“吱呀”一声被胡一菲暴戾推开,一股裹挟着汽车尾气和夏日热浪的空气猛地涌了进来,瞬间冲散了通道里那股消毒水混合劣质“血浆”的诡异气味。
外面是普通商场停车库的侧出口,日光灯管惨白的光线下,散乱停着几辆车,远处还有保安室透着点暖黄的光。
“老板呢?给老娘滚出来!”
胡一菲一身湿透的红裙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水珠顺着她滴水的发梢往下砸,配上那张余怒未消、杀气腾腾的脸,活像刚从地狱爬回来的女罗刹。
保安室里探出一颗地中海的脑袋,扶了扶眼镜,看清门口六个如同“案发现场”搬运工的男女,尤其胡一菲那架势,吓得一个哆嗦。
“在在在!各位英雄好汉!辛苦了辛苦了!”
一个穿着polo衫、顶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老板)连滚爬爬从保安室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屏幕上是“密室监控画面4(已损坏)”。
脸上堆满了劫后余生般的谄媚笑容,“恭喜通关!恭喜通关!那主题……有点……嗯……激烈哈?”
“激烈?!”曾小贤扶着快散架的腰,龇牙咧嘴地指着自己还在滴水的裤子,“老板!你管这叫‘有点激烈’?老子差点交代在里头变成水鬼!精神损失费!误工费!营养费!我的阿玛尼衬衫!全毁了!”
“道具损耗评估A级?SSS惊吓指数?”
诸葛大力上前一步,身上那套糊满暗红粘稠“血浆”的破烂嫁衣还在往下滴着诡异的红色水珠,一张糊花了的小脸苍白,但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在实验室解剖异常样本,“老板,贵店的造价标准,是基于‘用多少劣质红颜料把人埋了’来算的吗?”
老板看着眼前这位顶着“丧尸新娘”造型、用学术语气质问成本的姑娘,汗如雨下:“这……这……我们这是……沉浸式体验嘛……讲究一个真实……”
“真实?”
孟屿面无表情地接话,声音还带着点撞击后的沙哑。他那身黑白丧服也紧贴着身体,湿漉漉的,右手上大力裹的布条早被染成暗红,几缕湿发贴在额前,眼神冰冷地扫过老板。
“清代高仿纸扎人?用了多少荧光粉才绿得那么不讲究?石棺里面那敲门的音效是拿锤子砸的铁皮桶吧?还有那‘血浆’,”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衣服上滴落的红色粘液,“硅胶加过期红颜料?需要我分析一下它的成分和强致癌可能性吗?”
老板腿肚子开始发软。这几位身上散发的气场,一个比一个凶残。尤其最后说话这位,眼神能冻死人。
“赔!该赔的我们一定赔!”
老板立刻认怂,点头如捣蒜,“这样这样,各位的票钱全免!再额外补偿每位精神损失……呃……安抚金!三百!现金!现在给!”
他赶紧从鼓鼓囊囊的钱包里掏出十几张红票子。
“三百?!”
胡一菲冷笑,“打发叫花子?那面被你吓得我们砸烂的镜子,是镀金的吗?还有我们这身行头!浸了你们这‘特制血浆’,算医疗废物还是工业垃圾?消毒的钱谁出?”
她往前又逼近一步,高跟鞋踩在积水里啪嗒一声,老板下意识后退半步。
“五百!五百!”
老板快哭了,赶紧又添了两张。
“那套嫁衣在哪定做的?”
大力忽然插话,声音平静,但眼神紧紧盯着老板。她伸出一根还带着点暗红、已经半干的手指,勾了勾自己和孟屿身上那些破烂布条,“用料、手工。”
老板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位“丧尸新娘”关心这个:“啊?哦!那个啊!不是特别贵的定制品,就影视城那边一个道具仓库拿的货,好多剧组用过,洗洗刷刷还能接着用……五十块顶天了……”
他看到大力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
“五十块?”
大力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意义不明的弧度。她没再追问老板,而是侧过头,仰起脸看向身边一身狼狈却依旧身姿挺拔的孟屿。
湿透丧服贴着他紧实的肌肉,锁骨线条在水光映衬下愈发清晰。
大力忽然踮起脚尖(也不管脚下都是污水),凑近他耳边,湿漉漉的睫毛几乎扫过他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慵懒和只有他能懂的甜腻,压低了声音说:
“孟老师……”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指尖轻轻戳了戳他那被湿透的丧服勾勒出的、形状完美的喉结下方一小块皮肤,“我的第一次穿嫁衣……献给了这么劣质的五十块道具……还是跟你一起……”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带着点小委屈和小得意交织的撩拨,“不过呢,刚才被你捞在怀里的时候……感觉它还挺值钱的。”
孟屿:“……”
他清晰地感觉到她戳过的那一小块皮肤瞬间变得滚烫。
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混合着刚才在竖井里护着她时的紧张和后怕,又被她这没心没肺的调戏点燃。
他耳根在昏黄的光线下飞快地染上一层薄红,但表情依旧维持着惯常的冰冷。
他猛地抬手——却不是拍开她的手指,而是迅疾地、精准地抓住了她那只作乱的、还带着“血浆”污迹的手腕!
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挣脱的警告,和一丝……秋后算账的意味。
“值钱?”
孟屿垂眸,锁住她近在咫尺、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声音低沉危险,也压得极低,“诸葛大力,等回去洗干净。”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在她狼狈的嫁衣上扫过,“我让你穿上……更值钱的。再好好讨论下……值不值的问题。”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擦着她耳廓磨出来的。
大力的脸颊“唰”地飞起两朵红云,瞬间从主动撩拨变成了被反制的羞涩。
她下意识想把手腕抽出来,却被孟屿攥得更紧。她别开视线,小声咕哝了一句:“……流氓。”
这边杀气腾腾的讨价还价(主要是胡一菲单方面输出)和小情侣之间的暗流涌动还在继续。
“七百!真的不能再多了老板!小店是小本经营,经不起啊!”
老板都快给胡一菲跪下了,看着她脚边那半截断裂的塑料保安腿(胡一菲进门时“无意”踢过去的战利品),冷汗涔涔。
“成交!”
胡一菲一把夺过老板手里那一小沓皱巴巴的钞票,懒得再纠缠,“关谷悠悠曾小贤!分钱!孟屿大力,你们的!”她把属于孟屿他们的那份塞给孟屿。
拿到“安抚金”,众人浑身湿透粘腻,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噩梦开始的地方。
胡一菲捏着那沓湿漉漉、沾着点可疑红渍的七百块,嫌弃地甩了甩水。“晦气!”
她嘀咕一声,把钱塞进同样湿透的裙子口袋,感觉那点纸钞的棱角硌着大腿都带着一股子劣质血浆的味儿。
“走走走!这破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她率先往外冲,湿透的高跟鞋踩在车库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又带着水声的“啪嗒”声,每一步都像是要把地板踩穿。
曾小贤扶着腰,龇牙咧嘴地跟上:“一菲!慢点!贤哥的腰……哎哟喂,感觉像被那破门板拍过一样!”
他身上的名牌衬衫皱得不成样子,湿哒哒地贴着肥肉,颜色被水泡得发暗,看起来比孟屿那身丧服还惨。
关谷神奇小心翼翼地扶着同样狼狈的唐悠悠,他碎了一块镜片的眼镜歪歪斜斜地架在鼻梁上:“悠悠,以后我们要在家里度过情侣周末……”
“关关!”
唐悠悠带着哭腔打断他,低头看着自己心爱的粉紫色运动背心短裙,上面蹭满了灰黑色的水渍和不明污迹,“我的新裙子!限量版!才穿了一次!”
她心疼得直跺脚,水花溅了关谷一裤腿。
孟屿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手里那份属于他和诸葛大力的“安抚金”,薄薄几张,同样湿漉漉皱巴巴。
他低头看向身边的小娇妻。
大力比他更狼狈。
那身华丽繁复的红嫁衣,此刻就是一团糊满暗红粘稠物的破布,沉重地裹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细却紧绷的线条。
凤冠早不知丢哪儿去了,湿透的短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
几缕碎发粘着已经半干的“血浆”,像凝固的血痕。唯一明亮的,是她那双眼睛,此刻正用一种混合着疲惫、嫌弃和一种劫后余生小兽般的警惕,打量着周围。
她感受到孟屿的目光,抬起头,对上他深棕色的眸子。
那双眼里有疲惫,有压抑的怒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大力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微弱、带着点自嘲和促狭的笑容。
她抬起那只同样糊满“血浆”的小手,指了指孟屿身上那件同样惨不忍睹的黑白丧服,又指了指自己,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沙哑地说:
“孟老师……咱俩这身行头,走出去,别人会不会以为咱俩刚从……冥婚现场私奔出来?”
孟屿:“……”
他看着她脏兮兮小脸上那点狡黠的笑意,再看看两人身上堪称行为艺术、散发着诡异气味的“情侣装”,心头那股郁结的烦躁和后怕,奇异地被冲淡了一丝。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用那只还算干净的左手手背,极其自然地蹭掉她脸颊上一小块已经干涸的暗红污迹。
“像。”
他言简意赅,声音依旧沙哑,但紧绷的线条似乎缓和了半分,“私奔失败,被浸猪笼的那种。”
大力:“噗……”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结果吸进一口混着血腥颜料和消毒水的空气,呛得咳嗽起来,咳得眼角都泛起了生理性的泪花。
“咳咳……孟屿!你……咳咳……你才浸猪笼!”
她一边咳一边控诉,小手握成拳不轻不重地捶了他手臂一下。
孟屿没躲,任由她捶。
等她咳得差不多了,他才伸出手,不是牵,而是直接揽住了她因为咳嗽而微微颤抖的肩膀,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用身体隔绝了车库通道里那点带着尾气的穿堂风。
“别贫了。”
他低声道,揽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先离开这鬼地方。”
六个人,六只落汤鸡(还是加了劣质血浆特效的),浩浩荡荡、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诡异气味,走出了地下车库的侧门。
热浪混合着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与身上湿冷的粘腻形成鲜明对比,更显狼狈。
“现在怎么办?回公寓?”
曾小贤扯了扯贴在身上的衬衫,感觉浑身发痒,“我感觉我身上能长出蘑菇来!”
胡一菲烦躁地撩开贴在脖子上的湿发:“回个屁!一身这味儿,出租车司机都得拒载!找个地方赶紧洗了!老娘要泡掉三层皮!”
“洗?”
唐悠悠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我们这样……哪家洗浴中心敢让我们进啊?”
她想象了一下他们六人穿着这身“战损装”出现在豪华浴池门口的场景,简直能上社会新闻。
一直沉默的孟屿开口了,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去云顶。”
“云顶?”
曾小贤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那个传说中会员制、死贵死贵、进去泡个澡能花掉我在电台一个月工资的‘云顶汤泉’?孟总!您是我亲哥!”
胡一菲也挑了挑眉,看向孟屿:“你确定?我们这样……”
她指了指大家身上堪称灾难现场的衣服。
孟屿拿出手机,屏幕上也沾了点暗红污迹,他毫不在意地划开,拨了个号,语气简洁:“陈经理,是我,孟屿。我带几个朋友过来,马上到。嗯,有点特殊状况,需要清理。准备好私人区域和换洗衣物。对,最高规格。”
他挂了电话,看向众人,“安排好了。车马上到。”
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商务车无声地滑到路边停下。
司机下车,看到眼前六位“尊容”,饶是训练有素,眼角也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但职业素养让他立刻拉开车门,面不改色:“孟先生,请。”
车内冷气充足,带着好闻的香氛。
六个人挤进去,瞬间把那点高级香氛的味道盖得严严实实,车厢里弥漫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消毒水、铁锈、灰尘、汗水和劣质颜料……总之难以形容的诡异气味。
曾小贤舒服地瘫在真皮座椅里,长长舒了口气:“啊……活过来了……孟总,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这车垫子……真软乎……” 他满足地蹭了蹭。
关谷神奇则好奇地打量着车内饰:“我还是第一次坐,还有这香氛系统……”
胡一菲抱着胳膊,闭目养神,眉头依旧紧锁,但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些。
唐悠悠靠在关谷肩上,小声抱怨着裙子。
孟屿和大力坐在最后排。
大力整个人几乎是半窝在孟屿怀里,湿透的嫁衣冰冷沉重,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孟屿感觉到,没说话,只是把车内空调出风口往自己这边拨了拨,然后更紧地环住她,用自己还算干燥的胸膛暖着她冰冷的后背。
他低头,下巴几乎抵着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头发上那股难以言喻的气味下,一丝极淡的、属于她本身的干净气息。
“冷?”
他低声问,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柔和。
大力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湿漉漉的头发蹭着他的下颌。她没抬头,只是小声嘟囔:“还好……就是这味儿……太难闻了。”
她动了动鼻子,嫌弃地皱起小脸,“孟老师,你身上也好臭。”
孟屿:“……”
他低头,看着怀里那颗毛茸茸、散发着诡异气味的脑袋,又好气又好笑。
他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惩罚性地、轻轻捏了捏她冰凉的脸颊肉。
“彼此彼此,诸葛大力同学。”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懒和只有她能懂的亲昵,“等洗干净了……再跟你算账。”
“算什么账?”
大力终于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里带着点无辜和狡黠,“算你把我五十块的嫁衣弄坏的账吗?”
她故意提起老板那话。
孟屿看着近在咫尺、虽然狼狈不堪却依旧灵动狡黠的小脸,那糊着污迹的皮肤在昏暗光线下透出莹白。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深棕色的眸色暗了暗。
“算你……”
他开口,声音有点哑,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穿着那五十块的玩意儿……还乱撩人的账。”
大力脸一热,刚才在车库通道里那点“值钱”的调戏瞬间回笼。
她立刻把脸重新埋进他怀里,像只缩头的小鹌鹑,只留下一个红通通的耳尖暴露在孟屿视线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大流氓。”
车子平稳地驶入一片静谧雅致的区域。车窗外,灯火辉煌、造型极具现代艺术感的“云顶汤泉”招牌映入眼帘。
门口穿着笔挺制服的门童显然已经接到通知,看到这辆沾着点可疑污渍的商务车停下,立刻恭敬地上前开门。
当六位散发着“独特”气息的客人鱼贯而下时,饶是见多识广的门童,脸上的职业微笑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僵硬,但很快恢复如常,躬身引路:“孟先生,各位贵宾,这边请,专属通道已准备好。”
那位姓陈的经理早已带着几名穿着素净制服的女侍应等在专属入口处。
看到孟屿一行人,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陈经理的眼角还是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但他反应极快,脸上堆起十二分真诚又不失恭敬的笑容迎上来:
“孟先生!欢迎欢迎!您吩咐的都准备好了!这边请,私人汤池区和更衣室已经清场,换洗的衣物也按各位尺码备好了,全新未拆封。清洁团队也待命了,您几位身上的……呃……特殊物品,我们会立刻进行专业处理。”
他身后几位训练有素的女侍应,手里捧着柔软的浴袍和干净的毛巾,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坚定地避开了客人们身上那些难以描述的污渍,仿佛那只是最普通的尘土。
胡一菲看着眼前这阵仗,那点暴脾气终于被熨平了些,她点点头,难得说了句:“辛苦了。”
曾小贤则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张大了嘴,看着眼前低调奢华的大理石地面和柔和的光线,感叹:“我的妈呀……原来钱还能这样花,贤哥我感觉自己像块刚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抹布,被送进了五星级洗衣房……”
关谷神奇则推了推碎掉的眼镜(虽然视野有点歪),目光灼灼地扫视着充满禅意的日式枯山水造景:“完美复刻了日式风格……”
唐悠悠则眼尖地看到了侍应手里捧着的衣物标签,小声惊呼:“哇!是梦家的家居服!好舒服的料子!”
孟屿没理会众人的惊叹,只是对陈经理微微颔首:“麻烦了。”
他低头看向还靠在自己身边的大力,“能走吗?”
大力点点头,虽然浑身难受,但精神好了些:“嗯。”
“孟先生放心,我们会照顾好这位小姐的。”
一位看起来资历颇深的女侍应长走上前,温和地对大力说:“小姐,请跟我来女宾区,我们会帮您清理,换好衣物。”
大力看了看孟屿,又看了看那位笑容温和的侍应长,犹豫了一下。
孟屿捏了捏她的手心:“去吧,洗干净点。” 他语气平淡,但眼神里带着安抚。
大力这才松开他的手,跟着侍应长走向另一边的通道,走了两步,又回头,冲孟屿做了个“洗干净等你算账”的鬼脸,才消失在拐角。
孟屿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冷峻。他转向陈经理:“男宾区。”
“这边请,孟先生。”
陈经理亲自引路。
胡一菲、曾小贤、关谷神奇也各自被侍应引导着分开。
当温热干净的流水终于冲刷掉身上那层粘腻恶心的“血浆”和污垢时,大力舒服得几乎要喟叹出声。
巨大的私人汤池区雾气氤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天然香氛,水流温柔地包裹着疲惫的身体。
专业的清洁团队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她那身破烂嫁衣,动作轻柔地帮她清洗短发,擦去脸上最后一丝污迹。
换上柔软舒适、散发着阳光气息的纯棉家居服时,大力感觉自己像是蜕掉了一层沉重的壳,整个人都轻盈了,只剩下泡汤后的慵懒和劫后余生的淡淡疲惫。
她跟着侍应走出女宾区,来到一个宽敞雅致的休息区。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室内光线柔和,摆放着舒适的沙发和矮几。
孟屿已经坐在那里了。
他也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舒适家居服,湿漉漉的黑发随意地搭在额前,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他手里端着一杯水,正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在柔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
看到焕然一新、小脸被热气蒸腾得红扑扑的大力,他深棕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大力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挨着他坐下,沙发陷下去一块。
她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新水汽和淡淡的花香,凑近他,像只餍足又好奇的小猫,小声问:“孟老师,你洗干净了吗?还臭不臭?”
孟屿垂眸看她近在咫尺、光洁红润的脸颊,鼻尖萦绕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心头那点残存的郁气彻底消散。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开她颊边一缕还带着点潮气的碎发,指尖温热。
“账,”他开口,声音低沉柔和,带着一丝沐浴后的放松和只有她能懂的亲昵,“回去慢慢算。”
大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心跳漏了一拍。
她忽然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甜甜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把脑袋往他肩膀上蹭了蹭,像找到了最舒服的窝。
“好啊,”
她小声应着,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反正……我穿着五十块的嫁衣,都敢跟你闯鬼门关。现在洗干净了,还怕你算账吗?”
孟屿看着肩膀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听着她这没心没肺又理直气壮的话,无奈地闭了闭眼。
算了,账……慢慢算吧。他抬起手臂,自然地环住了她的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休息区的门被推开,胡一菲一身清爽的米色家居服,头发吹得半干,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甚至带着点泡汤后的红润。
她身后跟着同样焕然一新、穿着同款家居服的唐悠悠和关谷,以及还在揉着腰、但明显精神了不少的曾小贤。
“哇!大力!孟屿!你们好快!”唐悠悠蹦跳着跑过来,看到大力舒服地窝在孟屿怀里,捂嘴偷笑。
胡一菲环顾了一下这雅致的环境,满意地点点头:“嗯,这地方还行。孟屿,谢了!”
她目光扫过孟屿环着大力的手,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径直在旁边的沙发坐下,舒服地往后一靠:“饿死了!老板赔的那点钱,够在这儿搓一顿好的吗?”
曾小贤立刻凑到胡一菲旁边的沙发坐下,揉着肚子:“一菲说得对!贤哥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刚才在水里泡得都脱力了!”
关谷神奇推了推鼻梁上临时配的无框眼镜(他的眼镜在“水牢”里英勇牺牲了),认真地说:“泡温泉后确实需要及时补充能量和电解质……”
侍应适时地出现,恭敬地递上菜单。
孟屿没看菜单,直接对侍应说:“按最高标准,配餐。快一点。”
“好的,孟先生,马上安排。”
侍应躬身退下。
很快,精致的日式料理、热气腾腾的拉面、爽口的沙拉、鲜榨的果汁……摆满了矮几。
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饿疯了的六人再也顾不上形象,围坐在矮几旁,如同风卷残云。
“唔!这个刺身!绝了!”
曾小贤塞了满嘴,含糊不清地赞叹。
“悠悠,尝尝这个玉子烧,很嫩!”关谷体贴地给唐悠悠夹菜。
胡一菲则豪迈地吸溜着一大碗豚骨拉面,发出满足的声音。
大力小口小口地喝着热乎乎的味噌汤,感觉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熨帖了四肢百骸。她偷偷抬眼看向旁边的孟屿。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但速度不慢,显然也饿了。暖黄的灯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柔和了平日略显冷硬的轮廓。
孟屿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看了过来。四目相对。
大力立刻弯起眼睛,冲他甜甜地笑了一下,然后迅速低下头,假装专心喝汤。只是耳根悄悄爬上了一抹红晕。
孟屿看着她微红的耳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最肥美的三文鱼腩,轻轻放进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大力看着碟子里那块诱人的鱼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夹起来,满足地放进嘴里,含糊地小声说:“……谢谢孟老师。”
窗外,城市的灯火温柔流淌。
休息区内,食物的香气、低声的交谈、满足的喟叹交织在一起,驱散了所有关于阴冷石室、诡异镜厅、劣质血浆和冰冷“铡刀”的噩梦。
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疲惫、饱腹的满足,以及身边人传递过来的、真实而温暖的熨帖。
至于那笔“账”……嗯,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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