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简微微欠身行礼,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气度,那身剪裁精良的西装穿在他身上,竟意外地和谐,仿佛他本就该属于这个环境。
全然没有以往慵懒随性的样子。
童阳的目光在李简身上停留片刻,深邃的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赏。
旋即抬手虚扶,声音温和:“景言真人太客气了。你能来,就是给我们夫妇面子,给我们童家面子!”
说着童阳指向茶台对面预留的空位。
叶蕊也微笑着颔首示意,目光温润地扫过李简和他身后的张宁宁、崔廉,那目光如同暖玉,带着天然的亲和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真人不必拘礼,快请坐。这两位就是高徒吧?果然都是人中龙凤。”
“世伯、伯母谬赞了!我这两个徒弟资质愚钝,也不过是一二三人等而已,伯母若是这般夸他们,恐怕日后定会生出娇惯,我可不好教哩。”
李简礼貌回笑,依言落座。
张宁宁和崔廉则显得有些局促,在顾炎无声的指引下,才小心地在李简身后侧方的矮凳上坐下。
张宁宁好奇地打量着茶室内的陈设和人物,目光尤其在气质冷峻的童雪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崔廉则努力挺直腰背,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别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童昊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对着李简点头示意。
童雪也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她的目光锐利而冷静,像在评估一件重要的资产,只在李简身上停留片刻,便又恢复了那种疏离的审视感。
而童玉,从李简进门起,那目光就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毫不掩饰地扎在他身上,尤其是见到自己父亲与其谈笑风生的场面,心中更是不怎么平衡,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嘴角向下撇着,几乎要把不爽两个字刻在脸上。
顾炎无声地退到一旁阴影处,如同融入了背景。
童阳亲自执起紫砂壶,手法娴熟地烫杯、温壶、冲泡,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清亮的茶汤注入白瓷杯中,顿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这是今年新得的明前狮峰龙井,真人尝尝。”童阳将一杯茶推到李简面前。
“多谢世伯。”李简双手接过,没有立刻品尝,而是先观其色,再轻嗅其香,动作带着从容。“汤色清碧,香郁如兰,确是上品。”
童阳眼中赞赏之色更浓,“真人果然是懂茶之人。”
李简含笑,“若是说懂茶,小侄并不算懂,只不过是喝过一些而已!天师府虽不如童家富贵,但知交好友颇多,往来密切之人更是不俗。故此这有些茶品还是跟随着先师曾是尝过的!我也只不过是照猫画虎做做样子罢了。”
“这样啊,真人还是谦虚了!”
童阳淡然笑着,并未将李简的话全盘当真,给自己和夫人也斟上茶后这才缓缓开口。
“景言真人,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今日请你来,一是为了聊表我童家地主之谊, 二呢就是想要劳您帮个忙!”
“世伯言重了!作为后生晚辈小侄是担不起您一声您字儿的!”李简放下茶杯,神色坦然,“再说了,我在令郎处居住,小徒也劳烦令郎教导,于情于理,要小侄帮忙,小侄都难以推脱的呀!”
童阳对李简的回应似乎很满意,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青瓷小杯,轻轻啜饮了一口,动作从容不迫。
“景言真人快人快语,那老头子我也就直说了。”童阳放下茶杯,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缓缓扫过李简和他身后的张宁宁和崔廉,最终落在了李简脸上。
“此事,无外乎就是一事,便是不久之后的洛庭丹会!”
话音刚落,一直强压着不满的童玉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噌地一下从小椅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得她身下的椅子都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
那张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杏眼圆睁,里面燃烧着屈辱和愤怒的火焰。
“爸!”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利,“这件事我已经跟大哥商量过了,洛庭丹会的事情要交由凡懿负责!这事儿昨天才静下来怎么今天就要改,还要找一个外人帮忙。”
“小玉!”叶蕊眉头立刻皱起,沉声喝止,声音不高却带着母亲的嗔怪,而后迅速瞥了一眼李简,眼神中带着一丝歉意。
童雪端坐未动,只是那双冷冽的眸子转向了童玉,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似有审视,又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但她没有说话,却那份无形的压力让童玉的气势微微一滞。
童昊脸上的温和笑意淡了几分,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乌木茶台发出极轻的撞击声,目光平静地看着茶盘,沉默的状态却无时不刻不散发着作为长兄的威严,无声的制止着童玉的无礼。
童阳脸上的温和丝毫未变,仿佛没听见女儿的质问,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转向童玉时,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甚至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都还在,但那目光中的分量,却让整个茶室的气氛瞬间凝滞,空气仿佛都沉重了几分。
“坐下。”
童阳的声音依旧平和,甚至听不出情绪的起伏,只有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童玉张了张嘴,还想争辩,但对上父亲那双平静到可怕的眼睛,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胸口忍不住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还是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偏过头去,紧咬着下唇,手指用力绞着衣角,倔强地不肯再看任何人。那份委屈和不甘,几乎要从她身上溢出来。
崔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压得大气都不敢出,身体下意识地又往后缩了缩。
张宁宁则瞪大了眼睛,看看童玉,又看看童阳夫妇,最后落在李简平静无波的侧脸上。
李简仿佛置身事外,从头到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专注地看着童阳重新为他续上的那杯茶,清澈的茶汤在白瓷杯中微微荡漾,映着室内温暖的灯光。他端起杯子轻轻嗅了嗅,才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小口,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从未发生一般。
缓缓放下茶杯,李简目光迎上童阳,脸上依旧是那副从容的微笑。
“世伯,洛庭丹会之名,小侄也略有耳闻,算是修行界一年一度难得的盛事!以往洛庭丹会都是交由琅琊王家进行主持,今年王家与童家共同协理此会,实是一件难得的妙事!只不过吗…”
李简故意的停顿了一下,咧嘴露出几分苦。
“童玉小姐口中的那名叫凡懿的人,小泽虽来京不久,但也略有耳闻。这位江先生乃是童玉小姐的男友!虽是一事无成,但好歹也算是个才俊,尽管是个普通人对于修行界的事情毫无了解,但也算是心思活络之人!童家人才地界年轻之辈,惊才绝艳者络绎不绝。无论于公于私去讲这都是童家的家事啊,我一个外人过多干涉,确实有些不好!”
李简可不傻。
这哪里是什么帮忙?
这明显是要找一个人过来扛锅!
童昊要借洛庭丹会将江凡懿这个欺骗童玉感情的寄生虫的真面目砸出来这件事,李简不信童阳不知道。
毕竟洛庭丹会可不简简单单是童家一家的事儿,还此中还牵扯到了王家的体面。
琅琊王家传承更久,更因其更为深厚,上千年的传承底蕴,让其几乎只是屈于孔张两家之下。
这次洛庭丹会更像是王家在向童家释放善意。
如果洛庭丹会能够顺利举行开展,在一切都好说,童家以后与王家的合作自会越来越多,此后的好处也会越来越大。
但如果出现了任何的岔子。
江凡懿是扛不住的这口大锅的!
一个骗吃骗喝的社会盲流,是没资格被拉出来负责任的,就算是把脑袋割下来放在那里也是没人在意的。
只要出了娄子,就必须要有人来兜底。这个兜底的人一定不能是童家的人,更不能是和童家有直接利益关系的人。
因为这样无论如何王家都会与童家走上陌路。
如果说想要找一个局外人来兜底,李简无疑是最合适的。
除了李简自身的修为和修行界的地位足够高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李简出身于天师府,是天师府的长老。
王家虽然不是招惹不起天师府,但至少还不会蠢到要与天师府交恶。
童阳脸上的温和笑意没有丝毫变化,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和一丝了然。他端起茶杯,缓缓啜饮了一口,动作依旧从容。
“哼!”
童玉终于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猛地转过头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死死瞪着李简,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委屈而微微发颤。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什么外人内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我童家的事指手画脚?凡懿他再怎么样,也比你强!至少他不会像你一样,装腔作势,惺惺作态!爸,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他分明就是在推诿,在挑拨!”
“小玉!”
这一次,是童昊沉声开口。
童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如炬地看向童玉,那眼神中的压力让童玉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不得无礼!景言真人再怎么说也是我和爸妈请来的贵客!你在这里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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