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城外为了一个“名额”而掀起滔天巨浪时,城内的时光,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悠长,而静谧。
“梆……梆梆……”
清脆的、富有节奏的敲击声,伴随着一声悠远的唱喏,穿透了客栈厚实的墙壁,也敲在了潇潇的梦境边缘。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紧接着,是更远处传来的、寺庙悠扬的晨钟。
钟声,雄浑,古朴,带着一种涤荡心灵的力量,仿佛要将整座沉睡的长安城,从黑夜的梦境中,温柔地唤醒。
潇潇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窗户木棂格上,被晨光映出的光影。
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檀香的余韵,混杂着清晨微凉的、清新的空气,让人闻之,精神为之一振。
“唔……几点了……”
身边的闺蜜婷婷,翻了个身,发出一声含混的呓语。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礼貌的敲门声响起。
“几位贵客,可起身了?”
门外,传来了客栈伙计那温和的声音,“官府发了新的檄文,小的给您几位送来了。”
檄文?
潇潇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连忙起身去开了门。
只见那店小二,正恭敬地站在门外,手中捧着一个木制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卷用麻绳系好的、略微泛黄的纸卷。
“这是?”潇潇好奇地接过。
“贵客打开一看便知。”店小二躬身一笑,“小的还要去通知其他客人,就不多打扰了。早餐已经备好,几位洗漱完毕,随时可以下楼享用。”
说罢,他便转身,走向了隔壁的房间。
潇潇关上门,婷婷和小雅也都被吵醒了,好奇地凑了过来。
她解开麻绳,缓缓展开那份纸卷。
只见上面,是用一种极为工整的、带着风骨的楷书,写就的一篇告示。没有标点,从右到左,竖行排列。
“青瑶山庄,盛唐古城,官府告谕:”
“昨夜,因我城风采,为外界所知,致使今晨,八方游客,云集于此,城外万民空巷,争相入内,以睹天颜。然城池有限,难纳四海之客。为保城内秩序,亦为诸君安危计,园主有令,行限流之策,每日只放路引五千,以疏人潮。”
“念及诸位,乃昨夜已在城中下榻之贵客,不忍催促。特许尔等,可于城中,再盘桓一日。至今日酉时,日落之前,需得出城。若有耽延,休怪王法无情。”
“特此告谕,望皆知悉。”
告示的末尾,还盖着一个鲜红的、篆体的方形大印——“青瑶山庄之印”。
整个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不是吧?!”
婷婷第一个怪叫起来,“就……就今天一天了?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呢!那个大唐启蒙学府!还有西市的胡旋舞!一天哪够啊!”
“这也没办法,”小雅倒是看得通透,“你听它这意思,城外现在都快挤爆了。我们能多留一天,估计都是沾了昨晚住在这里的光。”
潇潇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那份“檄文”,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
是她那段视频,让这座原本可以从容体验的“世外桃源”,变成了一个万众瞩目、甚至需要“抢”才能进来的“网红景点”。
她心中,甚至对婷婷她们,产生了一丝愧疚。
“好啦好啦,别抱怨了。”潇潇收起檄文,拍了拍手,强行打起精神,“只有一天,那我们更要抓紧时间了!把这一天,当成三天来过!走!我们先去吃早饭,然后,直奔西市!”
“对!去西市!”婷婷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我昨天就想去了!听说那儿有好多从中亚来的商人,还有好多我们没见过的香料和宝石!”
四个女孩,迅速地洗漱完毕。
当她们再次推开客栈的大门时,一股与昨夜截然不同的、无比鲜活的气息,扑面而来。
热闹!
喧嚣!
鼎沸的人声,车马的辘辘声,商贩的叫卖声,食物的热气与香气……无数的声音与气味,交织成了一首属于盛唐长安的、充满烟火气的晨间交响曲。
街道上,人来人往。
有穿着圆领袍、行色匆匆的官吏;有挑着担子、高声叫卖的货郎;有骑着毛驴、悠哉游哉的白发老翁;更多的,则是和她们一样,穿着各式汉服,脸上带着好奇与兴奋的游客。
“胡饼!刚出炉的胡饼!又香又脆的胡-饼——”
“汤饼!羊肉汤饼!热乎乎地吃上一碗,浑身都舒坦!”
她们顺着香味,来到了一处早点摊子前。
那摊主,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他正用一个长长的木柄,将一个个撒满了芝麻的、烤得金黄的饼,从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如同倒扣大钟般的烤炉内壁上,铲了下来。
那饼被烤得滋滋冒油,芝麻的焦香,混合着面粉的麦香,霸道地钻进每一个路人的鼻孔里。
“老板,来四个胡饼!”婷婷一边说,一边已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嘞!”
摊主麻利地用油纸包好四个滚烫的胡饼,递了过来。
潇潇接过来,只觉得入手滚烫。她小心翼翼地掰开一小块,送进嘴里。
“咔嚓!”
酥脆的外皮,应声而裂。内里的面饼,却又无比的松软、筋道。那股纯粹的、被火焰激发出的麦香,混合着芝麻的油脂香气,在口腔中,瞬间爆炸开来。
好吃!
这是一种最简单、最质朴、却又最能抚慰人心的美味。
她们一边啃着胡-饼,一边继续向着西市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吃。
她们看到了路边的茶肆,简陋的木桌旁,坐满了喝茶聊天的百姓。那茶汤,是浑浊的,里面放了盐、姜、甚至还有葱花,但他们喝得津津有味。
她们看到了卖“酪”的摊子,那是一种类似于酸奶的乳制品,装在粗糙的陶碗里,上面撒了一层炒熟的、碾碎的坚果。入口,是浓郁的奶香和清爽的酸,解腻又开胃。
她们甚至还看到了一家“毕罗店”,那是一种源自波斯的、类似馅饼的食物。店门口,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蟹黄毕罗”、“羊肉毕罗”等字样,引得无数食客,在门口排起了长队。
“我的天,我感觉光是这些吃的,我都能逛上一整天。”婷婷摸着自己已经有些圆滚滚的肚皮,一脸满足地感叹道。
穿过几条安静的里坊,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西市,到了。
如果说,朱雀大街是庄重、恢弘的。那么,西市,便是热情、奔放、甚至是带着一丝野性的。
这里的建筑,不再是清一色的唐式风格。
你能看到带着浓郁波斯风格的、有着圆形穹顶的商铺;能看到挂着印度挂毯的、色彩艳丽的珠宝店;甚至还能看到一座小型的、拜占庭风格的景教寺庙,上面那模糊的十字架,诉说着它来自遥远的、地中海的彼岸。
空气中,也飘散着更为复杂的气味。
有波斯商人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有燃烧的、不知名香料的神秘气息,有成堆的、来自西域的瓜果的清甜,甚至还有……远处传来的、骆驼身上那股独特的膻味。
这里,是真正的、世界商业的十字路口。
她们看到,一个高鼻深目、留着大胡子的粟特商人,正操着一口流利的、却又带着奇怪口音的汉话,向一位游客,推销着他面前的一块蓝色石头。
“客官,您看这青金石!从大食国运来的!比天还要蓝!磨成粉,就是最上等的颜料!您看这纹路,这光泽……”
她们看到,一位穿着纱丽的印度舞娘,正在一块小小的地毯上,随着急促的鼓点,跳着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她赤着双足,脚踝上系着一串铜铃,随着她的舞动,发出清脆的、悦耳的声响。
她们看到,一位衣衫褴褛的、说书人,正唾沫横飞地,讲述着《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周围,围了一圈听得如痴如醉的、各个年龄段的听众。
“……那阿里巴巴,躲在树上,大气也不敢出。只见那四十大盗,对着山洞,齐声高喊:‘芝麻开门!’”
潇潇和闺蜜们,彻底被这幅生动、鲜活的“清明上河图”给迷住了。
她们感觉自己,就像是四条小鱼,被投入了一片名为“繁华”的、温暖的海洋。
她们在一家波斯地毯店里,流连了许久,惊叹于那繁复、华丽的纹路。
她们又在一家首饰铺里,试戴了各种造型奇特的、镶嵌着各色宝石的耳环与项链。
最后,她们被一阵悠扬的、如同流水般的琴声,所吸引,停下脚步。
那琴声,来自旁边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巷口,挂着一个古朴的木牌,上面,刻着两个字。
“绿绮”。
透过那半开的院门,她们能看到,院内,种满了翠竹。一位穿着青色长衫、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端坐于竹林之下,抚动着面前的一张古琴。
琴声,清越,空灵,仿佛能洗去这市井的喧嚣,将人的心灵,带入一片宁静的山水之间。
这里,似乎是一家琴馆。
就在潇潇她们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一探究竟的时候。
她们身后,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几位小娘子,可是也爱这‘绿绮’之音?”
潇潇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穿着白色襕衫、头戴璞头、腰间挂着一柄长剑的年轻男子,正站在她们身后,含笑望着她们。
那男子,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上,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潇洒飘逸的书卷气。
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上,并没有像其他游客一样,挂着那个蓝色的、代表着“游客”身份的丝带。
他,也是N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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