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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凌烟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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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开元通宝临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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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四年(公元621年)长安城的六月,连风都带着一股子铁锈与血腥混杂的黏腻气息。这气息并非全然来自西市刑场,尽管那里刚刚处理完一桩大案的余孽,这气息更源于一种弥漫在朝堂之上、市井之间的无形压力。

王世充的死,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后又归于一种令人不安的沉寂。那独孤修德为报父仇,手刃了已被贬为庶民、准备流放蜀地的王世充,这事儿本身就已让朝廷颜面尽失,颇有些下不来台。李渊陛下震怒,处置了独孤修德,可那口气似乎还没顺过来。紧接着,一道更为酷烈的旨意便从太极宫飞出:以叛逆罪,穷治王世充余党。这“余党”二字,范围可就模糊得让人脊背发凉了。

一时间,长安、洛阳两地的牢狱人满为患。菜市口的青石板地被反复冲刷,却总也洗不掉那层暗红的底色。刀斧起落间,王世充在洛阳称帝时倚重的几个本家侄子等家族的男丁几乎被一扫而空,女眷没入掖庭,昔日煊赫的郑国公府一系,连同其盘根错节的势力,算是被连根刨起,真正做到了“鸡犬不留”。

“啧,听说了吗?昨日西市口,又砍了十几个,说是都姓王,跟那死鬼王世充沾亲带故的。”户部衙门廨房里,一个主事一边扇着风,一边对同僚低声嘀咕,手里的算盘珠子却拨得噼啪响,仿佛在计算着这次清洗又空出了多少田产户册需要重新登记。

“何止姓王的?”另一位年纪稍长的员外郎叹了口气,将一份文书归档,“段家、郭家……哎,往日里在洛阳也是跺跺脚地皮颤的人物,如今……覆巢之下啊。陛下这回,是真动了肝火,也是杀给那些还没死心的看呢。”他压低了声音,“只是这杀得……国库倒是充实了些,可这心里头,总觉着毛毛的。”

“充实?”先前那主事嗤笑一声,停下算盘,从怀里摸出几枚破破烂烂的铜钱,嫌弃地丢在案上,“看看这个!就这成色,割手不说,扔街上叫花子都未必乐意捡!前隋留下的、王世充发的‘隋五铢’、还有窦建德那帮人弄的‘五铢’……甚至他娘的还有拿皮子糊的、纸贴的!就这,也能叫钱?抢购米帛的时候,人家认你才是钱,不认你就是废铜烂铁!杀再多的人,收再多的逆产,市面上流通的还是这些玩意儿,有个屁用!”

这话倒是戳中了户部乃至整个大唐朝廷的痛处。隋末大乱,天下崩析,各路豪雄你方唱罢我登场,个个过把瘾就死,但死前都不忘开炉铸钱,仿佛不印点票子就不能证明自己称王称帝的合法性。结果是钱越铸越滥,质量越来越差,轻薄如叶,入水不沉,有的甚至边缘带着毛刺,用线串起来都能割断绳子。更有那等“奇才”,皮革裁剪、纸张糊贴,刷上层颜料就敢当钱使,简直是侮辱天下人的智商。民间交易苦不堪言,往往需要扛着一大袋“钱”去买一斗米,或者退回到以物易物的原始阶段,效率低下,怨声载道。这经济上的烂摊子,比平定十个王世充还要让人头疼。

“所以啊,杀人是治标,得治本!”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廨房门口传来,是刚下朝回来的户部尚书、赵国公长孙无忌。他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却带着几分兴奋的红光,“陛下圣明!今日朝会上,总算议定了新钱制!要铸新钱了!”

此时的长孙无忌,其声名远不及其在日后贞观年间的显赫,更像是一株悄然依附于参天巨木而蓄势待发的藤蔓,其命运与秦王李世民紧密交织,难分彼此。他出身河南洛阳的显赫门阀长孙氏,乃北魏皇族拓跋氏之后,身负鲜卑贵胄血脉,其父长孙晟是隋朝名震漠北的右骁卫将军,以“一箭双雕”之技闻名于世。然而其父亲早逝,长孙无忌与妹妹长孙氏(即后来的长孙皇后)一度被异母兄长长孙安业逐出家门,幸得舅父高士廉收留抚养,这段早年的坎坷或许磨砺了他沉静内敛、善于审时度势的性情。

高士廉颇具慧眼,早在李世民声名未起之时,便看出其“豁达类汉高,神武同魏祖”的不凡潜质,极力促成甥女长孙氏与李世民的婚姻,长孙无忌由此与李世民结成郎舅之亲,更成为其最核心的幕僚班底,即“秦王集团”的早期重要成员。

自李渊太原起兵以来,他便追随李世民左右,鞍前马后,虽史书未明确记载其在此阶段有赫赫战功(如擒窦建德、降王世充等大战的正面冲锋陷阵),但他以其精明的谋略、缜密的思虑和绝对的忠诚,更多地扮演着心腹谋士与决策参与者的角色,常出入秦王府帷幄之中,参与密议,为李世民运筹谋划,处理机要文书,协调内外关系,是李世民在波澜云诡的政治和军事斗争中极为倚重的智囊与“自己人”。

“新钱?”廨房里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对!名曰‘开元通宝’!”长孙无忌拿起茶碗灌了一口,继续道,“尺寸定死了,径八分!重量也定死了,二铢四絫(lěi)!精密得很,十枚正好一两!轻重大小,据说是有司用黍粒一颗颗称量试出来的,说是最是趁手!”

“这名儿起得好,‘开元通宝’,开辟新纪元之通宝啊!”员外郎抚掌道。

“名儿好,字更好!”尚书放下茶碗,眼睛发亮,“陛下特意命给事中欧阳询欧阳大人撰写并书写铭文!欧阳公的书法,那是杠杠的!听说那字迹端庄秀丽,又挺拔有力,布局那叫一个巧妙,八个字(按:实际为四字,旋读)能循环诵读,寓意吉祥!这新钱要是铸出来,往市面上一放,那些破烂玩意儿还好意思叫钱?”

“欧阳询写字?那这钱怕是好看得让人舍不得花啊!”主事开了句玩笑,廨房里顿时响起一阵轻松的笑声。新钱的希望,似乎暂时冲淡了连日来的血腥气。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长安。朝野上下,都对这即将到来的“开元通宝”充满了期待。而在皇宫深处,李渊的心情却并非全然轻松。他站在殿阁中,看着欧阳询呈上的新钱蜡样,那“开元通宝”四字确实气象万千,结构精妙。他捻着胡须,目光深邃。

“好,甚好。”李渊点头,对侍立一旁的欧阳询和工部官员表示赞许,“此钱一出,天下弊币可渐次革除矣。”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欣慰。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算计的齿轮从未停止转动。王世充、窦建德这些明面上的巨寇已除,但天下远未到刀枪入库的时候。突厥狼骑仍在北境窥伺,国内百废待兴,国库看似因抄没而充盈,实则空虚得很。铸新钱,统一币制,不仅是经济需求,更是政治手段。这能牢牢将金融命脉抓在中央手中,削弱地方潜在势力,巩固李唐的统治根基。他顺从了大臣们改革币制的呼声,看似是被形势推着走,实则暗中将此视为又一着巩固皇权、削弱潜在威胁的妙棋。赐炉铸币,更是深思熟虑的一步。

很快,具体诏令就下来了。七月十七日,朝廷正式颁令:于洛阳、并州(太原,李唐起家之地)、幽州(防御突厥前线)、益州(天府之国,财富重镇)这四大要害之地,设立官方的“钱监”,专职铸造“开元通宝”。

诏令到此,已是重大举措。但接下来的内容,更是让朝野议论纷纷,也充分体现了李渊的“帝王心术”。

“特赐……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宣旨太监拉长了声调,在朝堂上清晰地念出这个名字,“各三炉!赐裴寂……裴监一炉!准其等依法鼓铸!”

殿内一阵轻微的骚动。赐给亲王和重臣铸币权?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恩宠,也是巨大的利益和象征性的权力!秦王功高,齐王亦掌兵,赐炉或是酬功,或是安抚,亦或是……一种更复杂的平衡?而赐予裴寂这个最早从龙的“元谋功臣”、当今陛下最信任的故旧一炉,其信号意义更是耐人寻味。是表示皇帝对老臣的优渥,还是暗示即使心腹如裴寂,其所能获得的特权亦有限度,仅得一炉,远低于皇子?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官员们交换着眼神,心里暗自揣摩。是示恩?是试探?还是想把几位最有实力的人也绑到新钱制的战车上,利益均沾,从而减少推行阻力?恐怕兼而有之。

李渊端坐御座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臣工们的反应,心中那份暗藏的谋划,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当然,诏令的最后,依旧是冰冷的铁律:“其余百官庶民,敢有盗铸者,身死,家口配没!”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恩威并施,方为驭下之道。给了甜头,更亮出了杀威棒。

消息传到市井,百姓们对新钱充满盼望,对王爷国公们能铸钱啧啧称奇,但对那“身死家没”的禁令更是印象深刻。

“瞧瞧,还是我大唐陛下想得周到。”茶肆里,有人喝着粗茶闲聊,“王爷们铸的钱,那能差了吗?肯定都是好铜好锡,实打实的!咱们以后用的钱就放心了!”

“放心?那是自然!没听说明令禁止私铸吗?抓住就杀头,家里人还得充奴!看谁还敢弄那些皮钱纸钱来糊弄人!”另一人附和道,仿佛已经看到市面上劣币绝迹的美好未来。

也有那等略通文墨的老者,捻着稀拉的胡须若有所思:“秦王三炉,齐王三炉,裴相一炉……嘿嘿,这朝廷啊,就像这新开的炉子,火候、分量,可得掌舵人精心拿捏才行哦……”说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大唐帝国的机器再次隆隆开动。四大钱监的选址、工匠的征调、铜锡物料的筹备迅速展开。欧阳询书写的钱文被雕刻成母范,快马送往各地。秦王、齐王府以及裴寂的府上,接到这意外的“恩赏”,反应各异,但无疑都开始忙碌起来,挑选可靠之人,准备经营这御赐的铸币之权。

一场关乎国计民生的货币改革,就在这刚刚被鲜血冲刷过的土地上,伴随着对未来的期望、对利益的追逐、以及权力顶层细微而复杂的暗流,悄然拉开了序幕。

大唐开国皇帝李渊抬手拿起御案上一枚精美的“开元通宝”蜡样。他知道,清除物理上的敌人固然重要,但建立起一套稳定、可控的秩序,才是帝国长治久安的真正根本。而这新钱,正是这秩序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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