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子时刚过,顾桓祁果真是恶心呕吐了一整夜,听闻第二日都未能上朝。
仪嫔与昭嫔闻讯,晨昏定省后皆去了景乾宫看望,却被拒之门外。
沈清和坐在寝殿榻上,自己与自己对弈,手中摩挲着清透的玉棋,唇角噙着笑意,悠悠道:“药量不多,竟奏效地这般快,看来皇上的身子这两年当真是虚耗得有些厉害了。”
本以为怎么也得三四碗汤药服下,药物相克的作用才会产生,没想到这才喝了两副汤药,便有了反应。
这么看来,幸好昨日傍晚的那碗汤药是昭嫔送去的,若是两碗汤药都由自己亲手送去,定会又招惹上怀疑。
“昨夜太医院本是卢太医值守,可是听闻皇上病的厉害,御前的人连忙将乔太医从家中给请了回来。乔太医在景乾宫里伺候了一夜,是天亮后待皇上好些,踏实睡下了,才离开的。”小路子立在内寝外的不远处躬身说着。
沈清和颔首,仙鹤指执棋落子,看着棋盘上绿子将白子围困,才道:“备轿吧,如今满宫皆知此事,本宫若是不去探望,也有失妃妾的本分了。”
“是。”
*
待顾桓祁身子大好,已经是腊月了,梅林里头梅花都已经开好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头,顾桓祁都不曾入过后宫,不曾翻过谁的牌子,也不曾召谁在旁侍疾。
一个月下来,别说顾桓祁了,乔太医也跟着瘦了一圈。
直到腊月十八,收到洛知彰从北方的捷报,顾桓祁还是习惯性地到重湘宫里找沈清和分享喜悦,脸上挂着笑容,可眉眼处仍透着些许疲态。
沈清和端着一盏热茶奉到顾桓祁的手边,“皇上尝尝这茶,泡茶的水是臣妾早起集了梅花上的雪水,以烧开的雪水泡茶,给这茶中又添了些清冽幽香。”
顾桓祁捧着茶盏轻呷一口,眸色一闪,又接着进了一口,连连点头,“清和总是能在小事上也处处用心。”
“在这些小事一件一件地过好,便是将日子过好了。”沈清和说着,在顾桓祁身边坐下,将头轻轻靠在顾桓祁的肩膀上。
“朕如今身子已经痊愈,北方传来捷报,洛知彰与诚王不日将会凯旋,朕也要去苍若寺祈福了。”
沈清和墨眸轻转,看来顾桓祁是真的担心自己会遭报应,心中仍记挂着要去祈福的事情。
“除夕在即,此次祈福朕不想太过张扬,仍打算一个人前往,由洛渭洲护驾。”
沈清和点头,挽着顾桓祁的手臂,与他十指紧扣,“皇上早去早回,臣妾和景熙在重湘宫里等着皇上。”
顾桓祁嗯了一声,搁下茶盏将沈清和揽在怀中,忽而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寝殿外低声道:“皇上,永庆宫的纪常在...落红了...”
“什么?!”
原本温馨甜蜜的氛围瞬间破碎,顾桓祁与沈清和从榻上弹起身来,便往外走去,腰间的玉佩碰撞间发出一阵清脆细微的响声。
顾桓祁额头处青筋绷起,本就有些憔悴的脸上更添一抹悲愤,“太医可去了?”
小碟子一边伺候着顾桓祁将墨色的大氅穿上,一边道:“回皇上,乔太医和卢太医都去了,只是...”
小碟子抬眸,觑了一眼顾桓祁侧脸神色,“那情形...怕是不太好啊。”
芜花拿来件白蓝色的斗篷伺候沈清和穿上,沈清和又从小路子的手里接过手炉,交接一瞬,两人交换眼神。
小路子浅浅摇头,表示自己也并不知道永庆宫里究竟发生了何事。待沈清和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后,才退去了一旁。
顾桓祁才下了台阶,却猛然停下了匆匆的脚步,干涩的嘴唇上下轻轻碰撞一下,“朕...还要去吗?”
“啊?”沈清和似乎没听清楚,看着顾桓祁怔怔的背影,而后从顾桓祁的身后绕到前面来,清澈的眸中浮起一丝疑惑,“怎么了,皇上?”
顾桓祁抬眸看向天空,不知何时,夜幕已经悄然垂下,长叹一口气怅然道:“孩子已经没了,朕...何必还要再去呢?”
沈清和心下一凛,顾桓祁比自己想得还要无情。
在顾桓祁的眼中,女子不过就是生育的工具罢了。
新人之中,昭嫔有家室,仪嫔有美貌,褚贵人对他又有奋不顾身的救命之恩。
纪常在一次承宠,若不是因为有了身孕,只怕早就被顾桓祁抛到脑后,忘了后宫里头还有这么个人了,就如同被忘在永宁宫东偏殿里的童常在一般。
有了孩子又骤然失子,对一个女子来说是何其痛苦的一件事情。
可对于顾桓祁来说,这痛苦似乎只是纪常在一个人的,既然孩子已经没了,顾桓祁连去看望的意义都没有了。
顾桓祁吐出一口浊气,摇了摇头,转身便要回到寝殿中。
“皇上,”沈清和出声唤了一句,顾桓祁这才停下脚步,稍稍回眸。
沈清和道:“除了晨昏定省,纪常在一直在永庆宫里养着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屋子里的熏香也早早就撤了。
“即便如此小心,那孩子还是没了。皇上不觉得此事蹊跷吗?若这背后当真有隐情,皇上难道就要眼看着那孩子枉死吗?不查清真相,又如何让旁的嫔妃安心呢?”
顾桓祁稍稍侧眸,看向重湘宫寝殿的窗口。
一方小几端端正正地摆在榻上,上头放着一盏烛台,几缕冷风钻进寝殿,烛火轻晃,一旁的香炉上,青烟也被渐渐吹散。
顾桓祁眉心微蹙,攥着自己腰间的玉坠,神色惆怅,背影中也透出了几分萧索,心念道:“是啊,这乌烟瘴气的后宫,该理一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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