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二,由洛渭洲护驾,顾桓祁下了朝,便要启程往苍若寺去了。
沈清和想着马上便是年关了,不如等初一再去,可顾桓祁却执意前往,要在苍若寺里小住一日,明日在启程返回。
沈清和也不便多加劝慰,只是嘱咐着小碟子将皇上日常用度一应带齐全些,还有平时补身子的药,也都仔细着不能忘了。
“皇上原本说速去速回,怎么如今却又要小住一日...”沈清和跟在顾桓祁后头,两人在宫道上并肩走着,像寻常夫妻一般,闲话家常。
“是乔太医说,朕大病初愈,若是一日内往返苍若寺与皇宫,只怕身子受不住,朕这才想要多住一日的。”
“也是,”沈清和装作不舍地点了点头,“皇上政事繁忙,在苍若寺里小住一日,不必太过操劳,心神也可修养一番。”
“是。”漫不经心地附和一句,顾桓祁伸手拉起沈清和的手,将心中盘旋甚久的话说出来,“前两日那事,委屈你了。”
沈清和转过头来,看向顾桓祁的侧脸,目光和煦温柔,“皇上怎的突然说起这个?”
顾桓祁看着地上的青石板路,青石板的缝隙中还夹杂着些许未被清理干净的冰雪,声音轻轻,似乎有些忐忑,“其实那香炉中有麝香之事,朕早就知道,朕是想等有了机会,真的有了证据,再将事情查明,还重湘宫一个清净。这才没和清和早些说明,清和不会怪朕吧?”
他是在向自己解释。
沈清和心下一动,耳边好像听见了些许冰雪消融的声音。
“怎会?”沈清和敛正心神,“皇上的心意,臣妾明白的。”
顾桓祁的手指在沈清和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向身后看了一眼,小碟子会意,带着皇帝仪仗停下了脚步。
待与身后的人拉开些许距离,顾桓祁才道:“朕那日夜里,去见过皇后了。”
沈清和没想到顾桓祁会在此时与自己提起叶皇后,并未出言打断,只是由顾桓祁牵着,听他讲下去。
“从前,朕便想要予你这后位,可你再三推脱,才会受了这好些个委屈。如今皇后犯了大错,朕不能再容她了。三年,只要三年,三年后,这凤位,便是清和的了。”
顾桓祁说着,目光恳切,看向沈清和。
三年...
沈清和想起从前懿纯皇后的崩逝,是顾桓祁命人将原本要下给懿纯皇后的迷药换成了毒药,后位便是这样成了叶皇后的。
所以,叶皇后的死期在三年后...
沈清和拢衣跪下身来,“皇上,万万不可啊!”
顾桓祁负手立着,这次并未如从前那般顺着沈清和的意,摩挲着腰间的玉坠声音低低的,却格外坚定,“朕已经贵为天子,朕有能力,让朕最心爱的女子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清和,这凤位合该是你的。”
一阵冷风吹过,顾桓祁将目光投向远处,呼出一口浊气,语重心长道:“你从前说,自己出身武将之家是把双刃剑,可如今你已经不是了,你是民间女子沈清和啊。”
“正因为臣妾是民间女沈清和,如今成了宸贵妃,忝居高位,已经心中惶恐万分了。皇上,臣妾于社稷无功;臣妾于子嗣尚无益,膝下景熙是从前俪妃之子,”沈清和抬眸,纤长的睫羽间不知何时布上了一层晶莹的白光,“能听见皇上说臣妾是皇上最爱的女子,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哪里还敢再觊觎凤位呢?”
见顾桓祁久久不回应,沈清和又低声道:“三年后,皇上登基十年,连换三位皇后,于社稷,不是件好事。臣妾明白其中道理,皇上想要让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臣妾亦不愿自己最心爱的男子为难啊。”
顾桓祁叹了一口气,将沈清和搀扶起来,无奈地笑了,犹豫许久终是道:“不急,不急,咱们再议。”
两人又并肩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宫门口。
自沈清和去年离宫后,一晃这么久了,这是第一次以沈清和的身份与洛渭洲相见。
他的眸子仍是澄明坚决,野心勃勃。
再见,沈清和已经不必再唤洛渭洲为父亲,“洛将军。”
洛渭洲眸色一滞,黑瘦的脸上染上了半分犹豫,飞快地归于平静,倒退半步,正声作揖道:“末将见过皇上,见过宸贵妃娘娘。”
“年关将至,天气寒冷,皇上龙体才痊愈,此行祈福祭祖,还得洛将军多加照看。”
“此乃末将应尽之责,宸贵妃娘娘言重了。”
沈清和目送着御驾离开,待明黄色的仪仗消失在视线中,才沉下脸,转身回转重湘宫,“劳长戌的事情可办完了?”
小路子上前一步,亦步亦趋跟在沈清和的身后,回应道:“回娘娘的话,昨日便已经办好了。”
沈清和看着不远处的宫殿玉阶,透着冬日里的寒意,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冰凉。
呼吸渐渐变得绵长,淡淡道:“晚些时候让卢广安来一趟,本宫有话问他。”
日暮低垂,余晖透过窗纸,洒在了沈清和的身上,给沈清和镀上了一层金光。
沈清和背向窗边,坐在榻上翻看着敬事房的记档,一分春的香气在一旁萦绕。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小路子从外头进来,“娘娘,卢太医到了。”
沈清和合上记档,起身道:“好。”
随后抚平自己衣衫上的褶皱后,去了廊下。
卢广安来时不忘带上好些个药材给杜若和杜鹃,也好掩人耳目,免得招惹怀疑。
“微臣见过宸贵妃娘娘。”
沈清和在廊下站着,抬手示意他走近,而后轻声道:“仪嫔已有身孕,你可知?”
卢广安平静的眸中掠过一丝惊诧,而后浅浅摇头,“微臣不知。”
沈清和将心中推测全部说了出来,“新人中她侍寝最多,若是一个月未来月事,定会请太医诊治。若太医院并无此项记档,那便是乔太医也不知了。”
“前些日子皇上病重,微臣与乔太医在御前行走,的确不曾听闻乔太医曾给仪嫔娘娘诊过脉,也不曾有过相关记档或脉案。”
沈清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本宫是觉得她身边的那个温沅或许懂些医术,她若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有孕,应该也开始服用安胎药了吧。”
卢广安努力回忆着,浅浅摇头,“微臣并不记得仪嫔娘娘身边的人来太医院抓过药。”
“若是如此,便说得通的。”沈清和轻轻抚了抚自己衣袖上的云纹,一边思忖着,一边道:“她既然有法子为自己弄来安胎的药材,便有法子,弄到麻黄。”
卢广安这才明白沈清和说的是什么,低着头四下张望了一番,才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是觉得,纪常在小产之事,与仪嫔娘娘有关?”
“是,既不是本宫,也不是皇后,总得有人做下此事才对啊。不然那麻黄,又是从哪里凭空出现的呢?”
卢广安左右思忖一番,又道:“娘娘,微臣想起一事。”
“你说。”
“那日在永庆宫各自回转后,傍晚时分乔太医又被召去了尚宸殿,乔太医回来后同微臣提起,皇后娘娘此前曾给过仪嫔娘娘一包药粉,说是侍寝前将那药和水喝下便能助女子有孕。”
沈清和面露疑惑,抬头看向身侧的卢广安。
卢广安继续道:“仪嫔娘娘将此事告知皇上,可是仪嫔娘娘走后,乔太医验过那药,那药是避孕之物。”
沈清和闻言,眼睛微微瞪大,脸上也陇上了一层疑云,心下思量许久,才摇了摇头,“不对,若是按照本宫方才的推测,乔太医能验出那药是避孕之物,那温沅不可能验不出。仪嫔定是在演戏。”
“或许...”小路子与卢广安对视一眼,上前道:“会不会是咱们想错了,也许那温沅并不会医术,仪嫔也只是一时大意,当真不知自己已有身孕呢?”
沈清和深吸一口气,眸中锐芒一闪,“是与不是,待本宫今晚见过老朋友后,便可尽知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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