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昏定省,褚贵人与童答应同行,偏是冤家路窄,至重湘宫门外时,正巧遇上了从衍月宫来的昭嫔与哲常在。
褚贵人吞下心中的委屈与酸楚,向昭嫔屈膝一礼,“昭嫔娘娘。”
童答应眼皮一翻,不等昭嫔说免礼,拉着褚贵人抢先一步进了重湘宫。
沈清和从寝殿去往正殿时,众人已经到齐了,沈清和并未走上上首,而是立在屏风后观察众人的神情。
“皇上昨日不是去了衍月宫吗?”沈清和以手遮唇,声音极低,“怎么昭嫔的脸色这般难看?按她的性子,应该神采奕奕才是啊。”
小路子顺着沈清和的话头,抬眸向屏风外觑了一眼,见昭嫔眉间凝着散不去的忧愁亦是摇了摇头。
殿内嫔妃皆知昨夜之事,心中觉得昭嫔做的实在不对,若是人人都如昭嫔行事,哪里还有规矩可言。可各个都是敢怒不敢言,端着张不咸不淡的脸,各自饮茶。
只有童答应横眉竖目,怒瞪着昭嫔。
沈清和觉得好笑,这个童答应胆子是真大,即便从前在宫外有旧怨,如今入了宫还敢这般不顾规矩。
轻咳一声,敛正容色,沈清和从屏风后转出来,一步一步行至上首。
“臣妾见过宸贵妃娘娘。”
“嫔妾见过宸贵妃娘娘。”
“各位免礼吧。”
沈清和不是喜欢老生常谈的人,也不愿意将用心侍奉皇上挂在嘴边,闲闲饮了半盏茶,便让人都散了。
才片刻功夫,小源子亲自将内务府的账册和敬事房的记档给送来重湘宫。
“怎么是源公公亲自来的?”沈清和正坐在院子里喂景熙吃烤好的红薯,每一个红薯都烤得焦香,中间流出好些蜜来。
“回宸贵妃娘娘的话,奴才正好去为内务府办事,见内务府要给娘娘送账册和记档,这便顺路给娘娘送来了。”
沈清和将手里的红薯和小勺递给身旁的杜若,用丝绢擦拭干净指甲,翻看起那记档。
其实这记档除夕那日沈清和便看过了,这才初三,并不着急查阅,只是小源子特意跑来一趟,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有劳源公公了。”
沈清和话音落下,小路子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进了小源子的手里。
小源子却并未收下,几番推辞,硬是将那银子塞回了小路子的袖子里,“奴才能为宸贵妃娘娘效力,便是奴才的福分了,哪里还需要这些俗物呢。”
沈清和的唇角若有似无地扬了扬,江义敏将总管太监的位置给了小碟子,小源子只能居于其下。如今叶皇后已经彻底没了指望,统理六宫的权利就落在了沈清和的手上。
所以今日小源子来,是为了投靠。
他倒是聪明。
沈清和并未抬头,将心神放在了记档上,看到昨夜的记档稍稍蹙眉,装作不解问道:“皇上昨日不是翻了褚贵人的牌子吗?怎么侍寝的是昭嫔?”
小源子赶忙解释道:“回宸贵妃娘娘的话,昨日皇上本是翻了褚贵人的牌子,春恩车也去了永宁宫。只是昨夜昭嫔娘娘说是得了幅新画,派人去尚宸殿请皇上去鉴赏。”
沈清和似敷衍般地哦了一声,兴致缺缺,并未再多言。
小源子见状,又道:“可是昨夜皇上并未宠幸昭嫔娘娘。”
沈清和眸色一变,难怪今天昭嫔脸色不好呢,费尽心思将皇上请到了自己宫里,却并未得皇上宠幸。
“即便如此,也不成规矩,”沈清和打开账册,“若是人人都学着昭嫔的样子,往后就不必翻牌子了。”
“小路子。”
“奴才在。”
“去敬事房,让他们将昭嫔的绿头牌撤下一个月。”
“奴才明白。”
小源子附和道:“宸贵妃娘娘贤明。”
沈清和又翻过一页账册,这才抬起头,漫不经心地问道:“近日不常见到碟公公啊,可是御前事忙,还要常去皇子殿探望的缘故?”
“是了,”小源子恭声应道,见沈清和问话,为了显得自己是个有用之人,更是知无不言,“皇上近些日子让碟公公去查一个叫成怀瑾的人,所以碟公公较往常更是忙碌些。”
成怀瑾...
沈清和翻动账册的手稍稍一顿,转瞬又恢复如常,转移话题道:“那皇上便有劳源公公多照顾了,尤其是乔太医给皇上开的药,可得督促着皇上按时服药啊。”
“奴才明白。”
沈清和朝小路子递了个眼色,小路子会意,又上前两步,将那锭银子塞进了小源子的手里。
“今日有劳源公公了,源公公御前事多,这银子就算是本宫请源公公喝茶的。”
小源子只好收下那银子,憨笑两声,“那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宸贵妃娘娘。”
“小路子,替本宫送送源公公吧。”
“是。”
“奴才告退。”
沈清和余光看着小源子离开,沉下脸色,随手合上记档。
杜若一边将一小口烤红薯送进景熙的口中,一边疑惑道:“皇上既不曾宠幸昭嫔娘娘,为何记档上会留有记录呢?”
沈清和将手放在炭炉上,用炭火温暖自己冻红的指尖,道:“初一那日皇上抱着景熙和景澈时,本宫见他额头上出了些汗,估计是皇上的身子还未好全。力不从心,又不愿意叫人议论,所以就着昭嫔赏画的邀请,将矛盾引向后宫争宠,把错处推到了后宫女子的身上。”
说完,沈清和舌尖舔齿,翻了个白眼,“但此事确实也是昭嫔有错在先,本宫得还褚贵人一个公道才行,不然无法让后宫众人信服。”
一阵凛冽冬风吹过,又将那记档翻开至最新的一页。
须臾功夫,小路子从外头回转,与沈清和对视了一眼,沈清和旋即会意,摸了摸景熙的额发,柔声道:“待会儿就要用午膳了,烤红薯再吃一口便是了,可不能吃多了啊。”
说罢,戴上护甲,起身往廊下去了。
“娘娘,皇上已经在查那个成怀瑾了,咱们可要将此事告知小洛将军?”
沈清和立在廊下,眼神投得极远,看着青石板缝隙中未完全融化的积雪,攥着丝绢的手愈发用力起来,“本宫也在想着此事,皇上怎么会突然知道成怀瑾呢?皇上近些日子可有见过谁?”
小路子回忆半晌,摇头道:“除了年前诚王爷与小洛将军从北边回来,入宫述职,不曾听闻皇上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人。”
“不对,一定是遗漏了什么。”沈清和笃定道,眼角微微抽搐两下,思忖许久,却仍是毫无头绪,叹了口气,“罢了,眼下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成怀瑾之事牵连哥哥。”
“你让卢广安将这事告诉哥哥吧,若是那木颜晴是个信得过的,便将她送进宫来。她以女子身份,在重湘宫里伺候,做个洒扫宫女,只要别在宫宴上,在诚王跟前露面便是了,如此总归比在军营中假装成个男子安全。”
小路子的目光从沈清和的侧脸上扫过,弱弱道:“那若是...这个木颜晴信不过?”
沈清和朱红的薄唇轻启,“那便杀了。”
短短四个字,听不出情绪,只是冰冷迫人。
说完,转身回了寝殿。
小路子紧抿着嘴唇,从鼻子里长呼出一口气来。
也是,既然信不过,自然要杀了,若是留着,定会惹出大祸。
*
午膳时分,内务府闹了起来。
小路子借归还账册与记档之名,顺便在内务府查验起了各宫的午膳,偏偏又是碧凰宫的午膳饭菜与菜单子对不上,“单子上记得茶是乌龙茶,怎么给碧凰宫的是菊花茶?”
“哎呦,瞧奴才这记性,奴才只是没来得及修改。”一旁的内务府管事脸上堆着些拘谨,躬着身子跟在小路子身后,
“没来得及修改?”小路子瞪了那人一眼,横声道:“菊花与螃蟹皆是寒凉之物,你这单子上记着蟹肉羹,奉的茶被改成了菊花茶,你跟我说这是无心之失?你这分明是要毒害中宫!”
“走!”小路子扬声说着,一把拉着那人的胳膊,要往外走,“跟我去重湘宫,咱们去宸贵妃娘娘跟前好好说道说道你这无心之失。”
“哎呀哎呀,”那个管事的赶紧拉着小路子,将小路子拽回来,劝慰道:“路公公这是做什么。”
小路子没好气地甩开手,“怎么,你认罪了?”
“路公公着实是冤枉奴才了,”管事的甩了甩怀中拂尘,散了看热闹的宫人,声音极低,“这菊花茶本是仪嫔娘娘那儿要的,内务府今日就给备上了。谁知道午膳前永庆宫来人,说仪嫔娘娘这边又想喝乌龙茶了。奴才没法子,这才将原本给碧凰宫的乌龙茶换给了永庆宫。至于路公公说的下毒之事,奴才是真没这个胆子啊!”
小路子双手环抱在胸前,抬了抬下巴,睨着那管事的,“仪嫔娘娘?”
那管事的四下看了看,“路公公也是知道的,这后宫里啊,除了宸贵妃娘娘,最得宠的便是仪嫔娘娘了。咱们内务府哪里敢怠慢啊,仪嫔娘娘前头说想吃,后头又不想吃了。咱们也只能给换了,如今能换的,不就是碧凰宫的了吗?”
“混说!”小路子剜了他一眼,“苏常在禁足思缈宫,你换苏常在的饭食茶点不是更容易?还说不是刻意为之?”
“诶,”那管事的缩了缩脖子,朝小路子摇头,“仪嫔娘娘是嫔位,是主位娘娘,苏常在如今是按照答应份例送去膳食用度,怎么能将仪嫔娘娘的换成答应位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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