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尚宸殿的纱幔,温柔如月光,无声地洒在尚宸殿的地砖上,那平滑的地砖光可鉴人。
或许是国事繁忙的缘故,顾桓祁未来得及更衣,仍穿着今日上朝时的龙袍。
听说那是沈清和亲手绣制的万寿节贺礼,眼下早已被一分春的香气浸透,气味清冽却疏离。
他的怀抱,轻柔又温暖的。只可惜怀中拥着的,并不是那个为他绣制龙袍的人。
安妃垂眸莞尔。
桌案上堆积成山的奏折与密函,每一份都事关朝堂民生,事关国库钱粮。可每一份都是合着的,安妃看不到内容,甚至不敢明目张胆地向那一沓奏疏投去目光。
为了验证心中猜想,安妃的声音轻柔,似春日细雨,轻抚顾桓祁烦闷的情绪,“臣妾听说,犯了不服之症身上便会奇痒难耐,皇上可要叮嘱好照看太子的宫人,莫要让太子抓挠伤处,若是落下疤痕便不好了。”
顾桓祁攥着安妃的手,将头与安妃靠在一处,声音低低地,略带着些疲惫,“爱妃心细,又这般善良,还这般巧手,当真是难得啊。”
安妃轻声笑了,呵气如兰,“臣妾是当真喜欢也心疼太子,仅一面之缘,便觉得那孩子乖巧可爱,又聪慧善良。”
“嗯?”顾桓祁直起身子,看向怀中眉眼清澈的女子,鼻息间皆是她身上的馥郁花香,“爱妃喜欢景熙?”
“自然,”安妃与顾桓祁四目相对,露出一副坦荡而真诚的模样,“这么好的孩子,谁会不喜欢呢?若不是皇上不准人探望太子,臣妾一定再多做些些枣泥山楂糕,送去给太子殿下尝尝。”
安妃捕捉到顾桓祁的眼底掠过一丝惊喜之色,心中明了,事情多半是如自己猜想的那般了。
“朕今日还没看过景熙呢,不如爱妃与朕同往?”顾桓祁声音温软,搂在安妃腰间的手微微用力,热气喷洒在安妃的耳畔,“如此,安妃今夜便留在景乾宫安置,可好?”
小碟子听着话头不对,稍稍抬眼,莫不是皇上当真要将太子交由安妃抚养。可安妃入宫不足半年时光,如何便能一举越过了宸贵妃去,实在令人不解。
宸贵妃昨日实在是冲动,如今不仅儿子不能回到自己身边,只怕将来还要认他人做母亲。
收回目光之际,瞥见屏风外一小宫人捧着一沓奏折,朝自己探出头来。
小碟子朝他点了点头,躬身倒退着,走向了屏风处。
安妃露出些恰到好处的羞怯,又略带诧异地看向顾桓祁,“皇上昨日才说不许人探望,今日若是带着臣妾同去,只怕会惹人非议。到时若是再惹皇上心烦,便不好了。”
“怎会,”顾桓祁余光瞥见小碟子倒退着离开,目光循着他离开的方向,继续道:“朕所言便是圣旨,只要朕准爱妃探望,爱妃便可探望景熙。”
安妃眸色一亮,喜悦与惊讶交织,跃然眉间,“臣妾谢皇上。”
“不必。”顾桓祁以尾指小心勾起散落在安妃脸颊上的一缕墨发,为她挽至耳后,动作温柔地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安妃的脸颊染上一抹绯红,娇嗔道:“皇上这般纵容臣妾,倒叫臣妾惶恐呢。”
“爱妃若是惶恐,今夜,便可报答了。”顾桓祁说着,在安妃的腰肢上,重重捏了一把。
安妃闷哼一声,咬着嘴唇,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皇上...”
两人正要起身之时,小碟子复又走近,“皇上。”
顾桓祁抬眸,眸色幽深,“怎的?”
小碟子先是打量了一番安妃神色,抿着嘴,犹豫不决。
安妃假装没注意到小碟子的目光,神色自若地跟在顾桓祁的身边,唇角仍噙着笑意。
原本的好兴致被打断,顾桓祁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何事?”
小碟子见状也不敢怠慢,这才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件来,“回皇上的话,是...来了密信。”
安妃听出小碟子的话中故意省略了这信件的来处,又感受到顾桓祁牵着自己的手微微一滞,原本温热的手心渐渐有了些凉意。知道这信定是与寻常的不同,于是目光漫不经心地从那密信上扫过。可那信封的上头却没有半个字,连「皇上亲启」四个字都不曾写,看不出是何人笔迹,更看不出来自何方。
来不及再多思考,安妃赶忙摆出一副温顺姿态,“既然皇上国事繁忙,臣妾也不便再多叨扰了。”
顾桓祁有些失望,轻轻揽过安妃,“朕本答应你,与你同去景乾宫的。”
“来日方长啊,皇上。”安妃垂下眼帘,“皇上是太子的父皇,是臣妾的夫君,更是大庆的君主,当以国事为先。这道理,臣妾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顾桓祁似乎很满意安妃的回答,低头在安妃圆润饱满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接过密信后,示意小碟子送安妃离开。
安妃盈盈下拜,转身离去时,步履款款,裙裾逶迤。离开尚宸殿正殿时,不忘了朝小碟子道谢后,才与长遂一起沿着绵长的宫道回转。
一步一步走下白玉铺就的阶梯,秋日尚暖的清风吹拂。安妃满心皆是压抑不住的欢喜,看着自己左手护甲中暗藏的那一点灰色粉末,浅浅笑了。
长遂搀扶安妃入轿辇时,瞥见护甲中的那一抹深灰色,担忧道:“娘娘未按照咱们事先计划的行事?”
这药粉安妃原本想着得空探望时,下给顾景熙的。只有顾景熙死在景乾宫,才能让沈清和与顾桓祁之间再生嫌隙。
沈清和便不会原谅顾桓祁。
可谁知顾桓祁竟有想法要自己抚养顾景熙,如此,顾景熙活着,利用价值就更大了。
安妃简单几句,将方才殿中之事说与长遂知,而后敛正衣袍,稳稳当当地坐进了轿辇中,唇角那抹温顺笑意这才彻底冷了下来,“情况有变,再过些时日,本宫便要成为顾景熙的母妃了。抚养太子,成为宠妃,更可助主人成就大业。”
长遂低声劝慰道:“可是娘娘,终究是夜长梦多,许多事当断则断呐。”
“目光短浅,做大事者,怎可只顾眼前。本宫自是要为主人长远的大业考虑。”安妃冷冷剜了长遂一眼,转而又道:“听闻今日散了晨昏定省后,冯常在久久未从重湘宫离开?”
长遂面上掠过一丝局促,放下轿帘,疾步跑到轿辇一侧,低声道:“奴婢暗中在重湘宫外盯了许久,冯常在在重湘宫外驻足半晌,才一进去重湘宫没一会儿,便出来了,哭丧着脸。小路子与芜花的脸色看着也不大好,想来那冯常在是被赶出重湘宫的吧。”
“宫中接连没了两个孩子,沈清和她爱子心切,一时草木皆兵,估计是怀疑到了冯常在的头上。”安妃眉头一挑,顿时心生一计,沉声道:“不如就让这池子里的水再浑些。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去绛辰宫吧,看看冯常在与朗月公主。”
轿辇离地,轿帘上的粉紫色流苏拂过地面,在低空中轻扬飞舞。
尚宸殿里,顾桓祁将密信搁下,先是端起一盒香粉,亲手在香炉中添了些香。而后坐在龙椅中,轻轻揉了揉眉心,露出几分真实的倦容,靠在龙椅深处闭目养神。
暮色渐沉,照进尚宸殿中的阳光渐渐西移,愈发金黄起来。小碟子轻手轻脚地添了两盏烛火,而后无声立在一旁。
待一分春的香气重新盈满尚宸殿正殿,顾桓祁才缓缓睁开眼睛,拿起桌案上的密信时,又瞥了一眼手边的那碟糕点,眼底的疲惫之色旋即被冰冷的锐芒取代。
顾桓祁骨节分明的手一边撕开信件,一边问道:“重湘宫今日如何了?”
“回皇上,”小碟子迈上前一步,“昭慈殿那边今日来人回禀,说是重湘宫去了人,从昭慈殿里拿了些药理的书籍,要了十几本。可昭慈殿中藏书不全,重湘宫的人又去了长渊阁,共取走书籍十二册。”
“药理?”顾桓祁展开密信的手一顿,“清和是要学习药理?”
“是,”小碟子又道:“奴才去太医院问过乔太医了,今日乔太医去为宸贵妃请平安脉时,宸贵妃曾向乔太医请教,不服之症可否以药物治愈,往后便可不必再犯此症。”
顾桓祁闻言,心中升起一丝惆怅来,无奈摇头,淡淡道:“她这是在和自己较劲呢,不服之症,怎可痊愈呢。”
“乔太医也是如此说的,”小碟子怀中拂尘一抖,“乔太医说,不服之症若是想患上,倒是有法子。想要彻底治愈,便是难于上青天。可宸贵妃娘娘爱子心切,执意要学习药理,这才让乔太医列了个书单子给路公公。”
“罢了,就随她去吧。”顾桓祁长叹一口气,将心神放在手中的密信上。
一分春香气笼罩,顾桓祁的神色也愈发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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